隨着緊兜後路而至的紅四團前鋒,如同鋒利的鋼刀,兇狠地切開哥薩克的隊列,縣城東郊這一場稱得起是大戰的搏殺開始了。
殺進沙俄兵羣中的三路彪悍的紅色騎兵,在敵人羣中往來盤旋,就像是一架巨大的攪拌機,攪散了沙俄兵們的建制,攪盡了沙俄兵們的意志,捲起了血的浪潮。大道上、小徑中,一個個土丘上,只要沙俄的兵,就會有衝上去的紅色騎兵。
炮聲漸漸地稀落,槍聲也顯得凌亂,只有文登山上、城垣頂一刻不息的號聲,只有戰場上刺耳的鐵器碰撞聲,還有那用不同語言嘶喊出的一個個殺聲,撼動着大地。這種時候,一切崇高的字眼都會顯得蒼白,其實最實惠的,就是雙方無論是誰,都是在爲了自己的生存在戰鬥,爲了驗證自己比對手更兇悍而拼殺。只有更兇悍,纔會有更多生存的希望。
米內夫和他素以彪悍著稱的這一隊哥薩克們,僅僅與鐵流般涌來的紅軍騎士一個交鋒,就怯懦了。只一次交鋒,銳不可當的對手不僅砍翻了他的旗手,一把冰冷的刀還擦着他的頭皮掠過,如果不是他逃得快,下一刀就一定會要了他的命。這些殺慣了平民百姓,見慣了大辮子懦夫的豺狼們,在面對氣勢上比他們更兇狠的對手的時候,最擅長的卻就是腿肚子轉筋,手腳發麻。
跑!哥薩克們知道,米內夫也知道。亂了,全亂了,對手沒有給他再組織起“槍陣”抵抗的機會,單憑藉手裡的刀,那是殺不過數量及氣勢上都遠遠高於自己的軍隊的,現在,只有跑爲上。米內夫沒有學過三十六計,倘若還有機會能看到,他也一定會對孫武子的那最後一計嗤之以鼻,“還跑爲上呢,哼,這個也還用你教?傻瓜纔不知道呢。”
圍三闕一,樑成富事先留給沙俄們一條路,自然激發起了沙俄們強烈的求生的yu望。
丟魂喪膽的哥薩克們裹起米內夫南逃,被砍殺的早就沒了炮的炮兵們也要南逃,最前面的只要還有機會跑起來的沙俄步兵們們,眼睛都是瞄準了南面這同一個方向。
戰場上,一撮撮還在頑抗的沙俄,繼續被橫衝直撞的紅軍將士無情地砍殺。一股股沒命逃竄的沙俄,要用兩腳和紅軍的四個馬蹄子賽跑,還要跟馬上的騎士們較量舉槍和劈刀的速度到底是誰快。
樑成富可沒有窮寇勿追的那種善心,腳下的沙俄鬼們不久將遇到什麼,他心裡有數。他放下了手裡的望遠鏡,蹬在一塊山石上的腳碾螞蟻似的用力碾了幾下,然後看看身後的衛士們,“下山。”
米內夫和他的手下們沒人不知道前面要遇到河流。幾個月來,這附近的山山水水都叫他們跑遍了,哪還有他們不知道的地方。可逃跑就是逃跑,沒有那麼多商量的餘地,遇到河水也總比迎着槍彈和馬刀跑要強。
不過,地形他們熟悉,別的他們可就茫然無知了。馬隊總比步兵跑得快,米內夫和哥薩克們狂風一樣撲到河邊,幾個勇敢的哥薩克毫不遲疑地就縱馬跳入河中。他們背後,起伏的丘陵間,一個個人頭閃現,那是跑得快的步兵們。
“啪!”一聲清脆的槍響,隨即是嘩的一片槍聲,由河對岸掃了過來。跳入河中的哥薩克紛紛栽倒河中,血污染了清澈的河流。岸邊的哥薩克們被打得四下亂跳。
“爲了天朝,前進!”在驟起的槍聲中,沿河北岸從西向東,再度響起了那令沙俄們心驚膽裂的吼聲及軍號的激揚。
獵獵的紅旗下,徐芳一馬當先殺了出來。
爲了米內夫這七百多沙俄鬼,樑成富足足動用了紅四團、紅五團兩千多人馬,想跑?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
沙俄們走上了絕路。南面,靠近岸邊的殘餘沙俄兵要回逃,而北面,好不容易在其他弟兄們的“掩護下”才逃上來的沙俄們又到了,兩下相撞,更是亂成一團。這些傢伙們,在四面高聲吶喊着接踵而至的紅軍面前,就像是被開水燙了的一大窩螞蟻,又鬨然散去。
撲進敵羣的徐芳,馬刀上下左右揮舞,刀上是血,身上是血,留在後面的還是血。猶如一頭雄獅,直奔老遠就已經被他盯的死死的那個沙俄軍官。
只是下意識地在奔逃的米內夫,此時調轉馬頭,睜着一雙血紅的眼睛,瞪着那個窮追而來的對手。立馬不高的土丘上,他看得清清楚楚,戰場上,到處都是瞪着一雙雙噴火的眼睛,馬刀上下翻飛,戰馬四下縱橫的紅軍將士,圍獵般追砍着他那漫山遍野放了羊的官兵,隨時聽到的都是同一種他所熟悉的慘叫,和絕望的哀嚎。
無路可走了,米內夫明白,他遇到的不是出門前想象中的那些山裡的亂匪,而是在海上就已經打得沙皇海軍聞風喪膽的南方太平天國紅軍。媽的,那兩個該死的巴魯什卡、達薩莫夫,你們不是說開始談判了嗎,不是說南方政府軍不會來了嗎?他這一刻竟充滿了一種說不出來的酸楚。
面臨絕境的米內夫,沒有了更多的顧忌和想法,以往的膽氣似乎也恢復了。他攢足力氣,突然狂叫一聲,居高臨下掄刀直衝對手,現在,他唯一要維護的就是沙皇軍人的高貴,決不能像手下那樣,成爲任人宰割的懦夫。
面對走投無路又窮兇極惡的對手那攜着悽風、劈頭而下的馬刀,徐芳沒有去招架,而是一偏頭讓過鋒芒,手裡的馬刀順勢反手一揮,閃電般划向米內夫的手臂。
兩馬錯鐙,用盡了全身精力的米內夫一刀落空,右臂上卻隨即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米內夫的半個身子一抖,馬刀噹啷墜地。
徐芳迅速兜回戰馬,隨着臉上輕蔑地一笑,再次追向米內夫。他從對方的穿戴上,已經知道眼前這傢伙可是個比巴庫斯基那個死鬼更大、更有價值的沙俄鬼,他必須要抓上個活口。
十幾個沙俄兵連滾帶爬地撤上一個小山包,僅剩下的幾隻火槍朝着下面追來的紅軍騎兵剛剛端起來,背後卻又突然衝上來一隊人馬,隨着刀光閃閃,槍聲和慘叫聲同時響起。
砍瓜切菜地收拾了這十幾個沙俄鬼,程銘頭也不回,縱馬衝下小山包,他的身後,一小隊隨從火急火燎地緊追上來。這一隊人馬,東砍西殺,又衝上一處臨近河岸的土丘,這裡恰好就是米內夫剛剛立馬過的地方。
戰鬥進入尾聲,程銘勒住坐騎,握着馬刀的手背在額頭抹了抹,散在他周圍的衛士們也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哈哈,好啊,”程銘馬刀突然一指,“看看,看看,都看看徐芳這小子是怎麼拿下那個老鬼的。”
在程銘的指向裡,在十幾個衛士的目光中,幾十步外,徐芳的戰馬疾風般衝到米內夫的身邊,抱着右臂奔跑了一小段的米內夫此時已經趴在馬背上,身子一側,左手舉起剛剛摸出來的短槍。
不容米內夫扣動扳機,“啪!”徐芳的刀背狠狠地拍在了米內夫的手上。隨着米內夫一聲痛呼,他右手一鬆,丟掉馬刀,跟着身子猛地一個前探,一把揪住米內夫的腰帶,擡腳朝着對方的坐騎一踹,大吼一聲,“過來!”高大粗壯的米內夫順從地離開自己的馬鞍,橫在了徐芳的馬背上。
“好!”
“怎麼樣,厲害吧?”在衛士們齊聲的叫好中,程銘朝着飛馬而來的徐芳揮揮馬刀,滿意地讚歎着,“別看個頭小,地地道道的一個生牛犢子,你們該……”
“不好!”程銘的聲調突然一變,大叫一聲,坐騎也嗖地躥了出去。他看到了徐芳那原本是笑着的臉上猛然一陣扭曲,顯然是極度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