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眼前的突發事件,巴魯什卡的判斷部分正確,不正確的是,他還是低估了天朝紅軍的胃口。他以爲天朝紅軍只是想憑藉陸地上的偷襲,以達到控制威海衛,切斷他的陸地補給線,從而逼迫威海軍港的沙俄海軍退出膠東。其實他想錯了,天朝紅軍的胃口,遠遠可不止就這麼一點兒。
自五月十九日陸地上大規模開戰的整整一天內,陸地上的戰鬥儘管是幾乎一刻也沒有停止過。然而,不要說威海衛,就是榮成周圍的海域,也沒有任何的紅海軍艦隻出現,當初從海陽洋麪上浩浩蕩蕩北上的紅海軍艦隊,彷彿失去了蹤影。這就不能不叫威海的沙俄們產生一個錯覺。
溫泉湯的戰鬥,像是一把導火索,頃刻間引燃了一處處的戰火。先是由西至東展開的羊亭集、風林集、崮山、泊於四個主戰場,接着再蔓延回由汪曈、草廟子至橋頭一線,正面寬百餘里,縱深數十里的大片區域內。在這片矩形的區域內,槍炮聲、喊殺聲縱情宣泄,一個黑沉、死寂的“威海特別區”被徹底打醒了。
陳廷香率領的教導旅主力突進僞三區政府所在地風林集,兩個團迅速包圍起沙俄六團團部及其第三營,另外一個團則沿途連續佔領南虎口和北虎口,繼續撲向崮山,僞四區政府的所在地。
在他的左翼,賴裕新的紅一師主力,渡過雙島河,一面圍住羊亭集的沙俄六團第二營,一面開始搶佔老虎山、佛頂山、仙姑頂等軍事要地。與此同時,曹文玉的紅四師前鋒出現在橋頭、泊於。一線所有的沙俄軍隊,都被切割的四分五裂,而在他們的背後,是並排展開的紅二師及紅四師主力,在仔仔細細地打掃着那些被前面留下來的,來不急清掃的“貓兒和狗兒們”。
與特務營在溫泉湯遇到的情況相反,在風林集,教導旅的運氣可就沒有那麼好了。教導旅兩個團輕鬆地圍住了沙俄第六團的團部連同第三營,然而,等到想下嘴的時候,才知道是遇上了一塊兒難啃的骨頭。
風林集的沙俄,不僅有新築的土牆做依靠,土牆之外,還有一圈又寬又深的護壕,將他們與圍聚上來的天朝紅軍隔離開來,形成一道幾乎是難以逾越的屏障。
突擊隊趁着敵人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迫不及待地衝向護壕。護壕之深,出乎他們的意料,幾十個人呼啦啦下到漆黑的溝底,被崴了腳、傷了腿的就已經不少。更爲困難的是,從溝底兩個人搭起人梯,上面的那個竟然還摸不到溝沿兒。
奇襲,演變成了強攻。可一次強攻之後,陳廷香也不得不下達了暫停攻擊的命令。這麼打不行,他的眉頭擰成一團的同時,不由得又顧望了一下崮山方向。
此次天朝紅軍進攻的節奏,都是每一環扣着一環。前面的部隊在突擊,後面都是安排了絕對優勢的兵力,來清除沙俄的幾個支撐點,爲的就是一個時間。他的第二團已經在去往崮山的途中,儘管特務營在解決了溫泉湯之敵後,也會趕去那裡,可如果他的主力在這裡延誤的太久,完全奪取威海衛南岸的任務自然將受到嚴重的影響。問題是這個影響誰也承擔不起。
“用炮給我狠狠地砸,不能叫他們緩過勁來!”陳廷香惡狠狠地揮舞着緊攥的右手,大聲命令着。隨後,他看看周圍的將領們,又似乎是很輕鬆地笑了笑,“都想想,怎麼纔能有個辦法過了這道溝?”
“俺們村只有十幾戶人家,其他能跑的當初早都跑了。俺是沒有辦法,家裡有兩個病病歪歪的老人要管,這才留了下來。俺自己都沒有想到,這留下來雖然苦頭吃了不少,可關鍵的時候還就有用了。”多少年以後,威海市的養老院裡,一位當年身強力壯,如今已經牙齒不齊了的老人,一提起年輕時那個令他振奮的夜晚,眼睛笑咪咪的,放着光,“沙俄鬼的大營離俺們家只一里多。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村子裡稀里嘩啦來了好多的兵,對,都是騎馬來的。接着,槍啊,炮啊的一直就打個不停,還有一陣一陣的聽着特別尖利的號角聲。後來聽明白了,他們是在和沙俄鬼開仗。俺那個時候膽大,呵呵,那個時候膽子不大也不行啊,一天都活不了。”
“俺跑出門,先是躲在院子裡,接着溜達了出去,和村裡其他膽大的一起看熱鬧。頭半夜天色本來挺好的,睡覺前月亮也亮的厲害,可這個時候,天氣有些變陰了。村子裡外全是馬,所有的兵們都是步行着衝向沙俄鬼的大軍營的。看不清這來的是什麼人,只覺得他們打扮太那個……呵呵,是啊,太怪了。不過,俺能夠聽到衝到前面去的兵們‘爲了天朝,前進!’的喊叫聲,那種聲音,聽得誰都會往腦門子上頂血。管他呢,只要是咱中國的兵,是敢打沙俄鬼的兵,那就是水泊梁山上的好漢子。當時俺就是這樣想。看那意思,這些兵已經衝了沙俄鬼一兩次了,可沒有衝進去。‘壕溝太深,組織不起來有效的進攻’,俺聽着前面的一堆人在說話。俺知道,他們並不十分熟悉這裡。那個沙俄鬼大軍營可是厲害,雖然是今年才建立起來的,可他們在軍營四周都挖了兩丈多寬、比兩人摞起來還要高的壕溝。裡面的牆雖然不高不堅實,可人家裡面都有槍炮啊,你那麼硬用人往上爬,那還得了?”
“俺一壯膽子,就過去了,因爲俺知道壕溝的秘密。東北角上有一段不太長的壕溝,高度只有一人多點兒,而且對面還沒沙俄鬼的哨樓。對了,俺當初就是被拉去挖過這段溝。如果人從那裡上,再抱上高粱秸子朝裡一墊,比哪都容易。他們那個領頭的一聽我的話,大眼睛眨巴眨巴,然後就捶俺的膀子,勁頭好大、好狠。還問俺敢去給指下路嗎,他說他親自護送俺過去,保證沙俄鬼不敢碰俺的一根汗毛。嘿嘿,他可是小看俺了,俺當然敢去,就是跟上他們一起去殺沙俄鬼俺都敢呢。”
軍隊永遠離不開人民的支持。面對深深的壕溝,教導旅兩個團連續攻了兩次無功而返,急得火上了房。現在,機會終於來了。
正像老人說的那樣,陳廷香當年親自陪同這位自該奮勇前來給天朝紅軍指路的老鄉,認準了那段外壕。在又一次的猛烈炮擊和震耳欲聾的“爲了天朝,前進!”的暴喊聲中,在激揚的衝鋒號角中,紅軍將士踏着高粱稈填滿的壕溝,衝進了沙俄的兵營,沙俄六團團部及其第三營的營壘被突破。
紅一師也是如此,正是由於有了當地百姓的幫助,紅一師主力兩路摸過雙島河,由背後圍住了羊亭集的沙俄第六團第二營。
“真是難以想象,仗居然是這麼打起來的。”戰俘營裡的沙俄第六團第二營少尉留金,在提起這一仗的時候,還是極其的沮喪,“我們當時就像是被火炭燙的起來一樣,東西北三面全是進攻的紅軍,炮聲、叫喊聲、號角聲,叫人不自覺地心麻,頭皮發乍。費了好幾個月的力氣挖起來的護壕,他們卻眨眼間就飛躍了過來。有時候很怪,如果你的營壘被四面合圍了起來,無路可走之際,也許你會想起來,或者是不自覺地也要進行一下最後的抗爭。可這一旦有個退路的時候,馬上佔據上風的心理,那就是跑。於是,南面的吊橋放了下來,大家你搶我奪地向一個方向跑。逃跑也像是傳染病,沒有人願意自己逃,總想隨大流,這樣心理可能有種安全感。”
“等一跑出來,其實才明白是錯了。除去南面的護河堤,再也無路可走。直到現在,我想,所有跑到這裡來的夥計們大概和我都是一樣的,當時沒有人知道是誰在打我們?至於爲什麼要打我們,那就不用問了,也不會有人願意問這個問題。站在高高的護河堤上,藉助爆炸的火光,我能夠看東面遠遠的地方,依舊還有大批的軍隊在涉水渡河,還能看到再東面燃起的戰火及同樣隆隆的炮聲。也許是受到了對手徒涉的影響,河堤上的夥計們開始有朝面前的河水裡跳的,結果可想而知,先是掙扎求救,然後……我當時真是奇怪,在這裡駐紮了好幾個月了,雙島河能徒涉的地方我都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得知的?”
紅一師一團沒有參加羊亭集的戰鬥,而是繼續前插。在沒有足夠的炮火,沒有任何側翼保障的情況下,三個營迅速展開,不做任何休整,即不顧一切地對堅守在老虎山、佛頂山及仙姑頂的沙俄守軍,同時發起猛攻。
現在的戰場上就是這樣,當你疲憊的時候,你的對手同樣也沒有周密的準備和適當的調整,在這種時候,果斷和意志就是一切取勝的關鍵。
由於沒有應付大戰的準備,老虎山、佛頂山、仙姑頂三個威海衛南部天然屏障,只有不到一個營的沙俄軍在駐守。巴魯什卡醒來的時候曾經想到過這一點,期望他的第六團還能有人從前面撤下來,至少可以加強這三個要地的防禦力量。可他根本就不知道,當他下達這項命令之後,他的老虎山、佛頂山、仙姑頂防禦陣地已經開始動搖了,而他的第六團,一個人也撤不下來。
教導旅二團,經過簡單的南虎口和北虎口戰鬥,消滅少量沙俄警戒部隊,逼近崮山。儘管不知道到底來了多少對手,駐守在崮山的沙俄第四團團長布希金尼中校畢竟提前有了準備,而不是像倒黴的第六團那樣,大部分毀在朦朧中。
第四團所承擔的是威海軍港南部的保障任務,它的背後,全是大大小小的高地,只要有一個被對手奪了去,對軍港內的海軍戰艦就都不是什麼好消息。爲此,按照以前的作戰預防計劃,布希金尼中校的團部雖然設在了崮山(這也只是爲了和平時期起居方便不得已而爲之的事情),可真正有了戰爭的時候,一旦感覺崮山不保,他的團部將應該迅速遷移至西北的百尺崖所。那是一個周圍不過一里,僅僅只有南北兩門,乃是與威海衛城建於同時,中國大明朝專爲防禦倭寇而設的一個石頭小城。在那裡,他的第二個團部早就預備下了,他將在那裡繼續指揮南岸的防禦。當然,計劃中還有第六團的團部,在萬不得已的時候,撤退至楊家灘,以保護他的後路。
與西面撲來的教導旅二團乍一交手,布希金尼中校感覺還不錯,憑藉有利的地勢及預先設置的防禦陣地,他竟然擋住了率隊而來的鄭玉陽的第一波強大攻勢。可他也就僅僅高興了不一會兒,他就發覺情況不妙了。因爲,他從望遠鏡裡觀察到,就在他的南面,順五渚河又飛馳來了一隊的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