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紅二十三軍八十九師與韓城方向的林紹章一部相互呼應,下稷山、克絳縣、曲沃,翼城,一路聲勢浩大地撲進平陽府,大有不下太原心不甘的北上行動掩護下,韋俊、賴裕新卻在晉南的大山、河流間開始了低調的跋涉。
直到進了澤州府的地界,賴裕新的紅二十四軍拿下陽城及澤州府城鳳台之後,韋俊才又開始了大手筆的運作。比紅二十四軍的行動稍遲,攻打高平、陵川的紅二十三軍初戰失利,韋俊當機立斷,命令紅二十三軍除留下小股部隊繼續監視兩地清軍,等待後面的紅二十四軍上來再解決掉他們之外,親率紅二十三軍主力直趨潞安府城長治。
長治,是目前駐紮在彰德、衛輝一線滿清忠義救國軍的重要糧道補給和中轉地,有數營的滿清綠營守軍重點防護。雖然長治守軍已經得到了澤州府出現太平紅軍的重要軍情,繼而又獲悉了太平紅軍正在圍攻高平、陵川,可長治守將卻沒有想到,這個“地處中腹”的長治眼皮子底下竟然能立刻的就冒出太平紅軍的身影。
“小河溝裡”剛剛翻了船的紅二十三軍,這下子可是把全部的怒火都撒在了長治城下。衝鋒的軍號聲尖利不斷,炮火、槍彈和吶喊幾乎要掀翻整個長治城。高平城下失手的餘廷璋身先士卒,習秉勳、蔣雲翔、王貴田的身影更是都出現在突擊的前列,紅九十一師率先破城。
經過了數不盡的飢寒和苦楚,韋俊終於達到了自己設想的目的。長治被克,半飢半飽的大軍再不用犯愁糧食的問題,而隨後壺關的得手,他已經牢牢地掌握住了東下太行進入河北的通道。
僧格林沁判斷的沒錯,當綿洵跑到良鄉,正在秘密奔往紫禁城的時候,太行山麓,兩路天朝大軍已經東下了太行。韋俊率領着紅二十三軍主力東出滏口陘,與大名府方向北渡漳水西來的任化邦部會師邯鄲城下。而由壺關東向的賴裕新的紅二十四軍主力則與牛宏升碰頭安陽。
在俄國人的大力幫助下,李鴻章現在已經可以堂而皇之地出入於豐臺的聯軍總部大營與俄國公使館、圓明園之間了。不過,他的日子過得卻並不舒坦,而是越來越有些難過。他了解並抓住了俄國人的陰暗心理,可以說已經拯救了他那危機四伏的慈禧太后,但是,他曾經賴以威脅俄國人、也是日後發達所必需的軍隊卻沒了。難過的還不僅僅就是這一點,問題還出在俄國人那裡,也出在他用生命作爲賭注拼死相救的太后身上。
俄國人的作爲在他看來,簡直就是想繼續腳踩兩隻船,對京城內的弈忻一黨優柔寡斷。當然,也不能說他不理解和體諒俄國朋友此時的心態,畢竟前面有數萬的沙皇將士陷入了困境,放在他自己身上,他也不會熟視無睹。問題是拯救前線的軍隊不是這個救法的。如果大家齊心協力,一下子扳倒弈忻黨人,則大清朝上下都將全力投入到反擊和阻止太平赤匪的鬥爭中去,不比現在這樣低三下四地去哀求他們強?
說到慈禧太后,最近一段密切的接觸之後,在李鴻章心底裡居然開始有了一種淡淡的懊悔感。在長春園,當普提雅廷、伊格納季耶夫答應了權欲熏天的慈禧再次復出的請求之後,面對當前的危局,這位太后除去要殺這個、宰那個的泄憤想法之外,第一個想起來的卻不是該如何有效地去阻止太平赤匪的暴行,而是首先提出要出關到奉天“避暑”。當然,太后沒忘了他李鴻章,慈禧希望以他爲首,輔佐將來執掌總理衙門的醇親王奕譞,留在京城。
在這場紫禁城的鉅變沒有真正獲得成功之前,李鴻章也明白,現在說什麼其實都還只是一種幻想,但這個幻想也叫他夠噁心的了。一是,他雖然成了醇親王奕譞的副手,在沒有了太后和皇上的京城那也是一人之下而萬人之上,可他完全喪失了對軍隊的指揮權。慈禧當着他的面就說得清楚,鑑於汲取了以往的經驗和教訓,馬陸水三軍必須要交給一個最可靠的人去統領,這個人不是他望眼欲穿的李鴻章,而還是愛新覺羅的子孫,醇親王奕譞。
要說這個醇親王奕譞在上次的宮廷變亂中,至少還是更多地站在了弈忻一黨的一邊,完全沒有他這樣對慈禧的忠誠,可說到了,關鍵時刻畢竟人家還是一家人啊。李鴻章投機爲了什麼?得不到預期的目的,他能不懊喪?
其次,慈禧太后似乎心裡早已經有了一個完整的應變方案,原來留他在京城不是爲了別的,而是要在堅持到最後一刻的情形下,徹底毀滅掉京城裡的一切華麗建築,什麼紫禁城,什麼天壇、地壇、先農壇,什麼圓明園,全都付之一炬,要給太平天國留下一堆的廢墟。
李鴻章壞,可再壞的李鴻章也不敢抖起膽子去幹這種丟喪祖宗陰德的事情,別說叫他去親手毀壞掉紫禁城周圍這些曠世的建築,就是看到長春園裡那些俄國大兵們假借酒醉,到處偷拿園子裡的珍寶奇珍,甚至刮取園子內各種殿柱、裝飾物上塗抹的那層金箔的時候,李鴻章都感到肉疼。李鴻章可不是懂得紫禁城除了皇家的威嚴之外,還包含着多少什麼什麼的勞動人民的智慧結晶,倘若慈禧叫他燒的是天京城內的太平天國天國宮,那他一定會燒得寸瓦不留,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可紫禁城的建築是什麼?那可就是李鴻章之流的宗廟社稷啊,奮鬥了半天爲什麼?還不就是爲了叫它們永遠高傲地光彩照人下去。
然而,李鴻章畢竟是個大才,是個爲了國家大事不惜忍辱負重的人物。
東江米巷(也就是現在的東交民巷)的俄國公使館,普提雅廷一進大客廳就指着李鴻章的鼻子,氣不打一處來,“混蛋……蠢豬……虧你還是接受了我們俄國的培養,和你那個毫無見識的主子一樣,不顧大局,只貪圖一時之快。由於你們的混蛋行徑,將會葬送掉整個魯北前線的沙皇主力……”
“總顧問閣下,請您尊重我的身份。”在普提雅廷的大肆羞辱之下,眼下作爲慈禧太后代表的李鴻章,那一張大臉忽而慘白,忽而通紅,他渾身顫抖,到底是氣還是羞分不清楚。
“身份?哈哈哈……”普提雅廷一聲狂笑,猛地把一條胳膊用力一揮,“如果沒有了我們,你們還談什麼狗屁的身份,早下地獄裡做鬼去了……”
“算了算了……大敵當前和爲貴,千萬不可窩裡鬥。”一見事態緊張,伊戈納季耶夫趕緊起身止住了普提雅廷,“怎麼,弈忻他們還是不肯出兵相助普留申科擺脫困境?”
“出兵?”普提雅廷看看伊戈納季耶夫,又狠狠地瞪了李鴻章一眼,“這些該死的中國豬,就是一羣醫治不好的病夫。他們在準備向熱河、奉天逃跑,哪裡還有閒心管我們這些在前面爲了他們的社稷江山拼命搏殺的人。”
“去熱河……奉天……”伊戈納季耶夫喃喃地重複着普提雅廷的話,臉上一片的茫然。
“他們怎麼甘心會去熱河、奉天?”李鴻章似乎終於找到了顯示自己身份的最佳時機,他瞅瞅氣急敗壞的普提雅廷,“他們這只是藉口。”
“怎麼講?”伊戈納季耶夫看着李鴻章。
李鴻章胸有成竹地揚了揚頭,“和談給了他們勾結赤匪叛逆的最佳機會。”說着,他瞅瞅還在氣咻咻的普提雅廷,“我承認,在我們這個地方,最多的就是病人,養鳥戲寵、**宿柳、沉迷大煙,不是病人又是什麼。可這些畢竟還都是表現在外面的病人,並不可怕。最可怕的倒是那些心理陰暗的歹徒們,這山望着那山高,腳踩兩隻船,纔是這種人平生的所好,眼見大事不好,勾結太平赤匪出賣祖宗社稷,他們不是幹不出來。很顯然,弈忻是受到了載垣那些叛逆的蠱惑,就是要坐看我們被赤匪完全吃掉才後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