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從布爾布隆先生的信中,聽說法國國內的股票市場很熱鬧,我有些納悶兒,這個股票到底有什麼玩頭呢?”
“股票?”幾乎是進了腦筋急轉彎考場的阿禮國看着林海豐使勁眨巴了一會兒的眼睛,強迫自己的思維再次跟上這位狂人的腳步,然後簡要地向對方介紹了一下股票市場的玩法,賺錢的道道。
“原來就是這麼簡單啊,”聽完阿禮國的介紹之後,林海豐笑了。
簡單?嘿嘿,沒有內幕消息,沒有作假的手段,你個小散一進去賠他孃的一個傾家蕩產的時候,你就不會說簡單了。“哎……”阿禮國剛剛想到這裡,忽然腦子裡有根神經猛地一動。
“那你說說,倘若有人提前知道了我去法國所要簽訂的那一系列商務合同的內幕,呼啦一下買上一屋子的股票,哈哈,那還不掙錢掙瘋了啊。唉……遺憾啊遺憾,要是我手裡早有一百萬該多好……”
等到再一聽完林海豐上面的這番話,阿禮國終於知道剛纔自己腦子的神經爲什麼跳了。是啊,他不就是要一百萬嗎,一百萬兩銀子不過也就是三十萬英鎊而已,如果能說通內閣提早佈局,拿出三十萬英鎊來偷摸買上幾隻股票,幾天時間還不就連本帶利地的全回來了?這纔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政府丟人現眼,你們那些洋行、工廠還有銀行家們再不出錢還行?想到這裡,阿禮國是真正地釋然了,他甚至心裡都已經打定了主意,今天就要想方設法火速通知在倫敦的家人,把全部財產都押在科勒斯鋼鐵公司的股票上,如果內閣不批准他的計劃,他寧願爲了大英帝國的繁榮而自己“掏錢”來滿足眼前這位林主任的貪慾之心。
“尊敬的閣下,錢不是問題,對於我們的合作伙伴,我們英國政府從來不吝嗇錢,”阿禮國望着林海豐,謹慎地說到,“只是……只是船的問題……”
聽着阿禮國前半截話,林海豐臉上露出的是相當的欣慰,可當阿禮國一扯到船的問題上又開始吞吞吐吐的時候,他看上去就有些惱了,“我說,跟你們英國人怎麼辦點事兒就這麼彆扭,錯了就是錯了,何況你們還要求着天京,裝裝孫子又有什麼不好?再說了,法國、美國、荷蘭等等,哪家不是首先跟我們認了錯之後纔會有後來的友情?你們啊,你們真應該好好學學人家荷蘭人。關於以前他們所帶給我們的那些不愉快,我們從來沒有提及過賠償,可他們不僅前來主動當面認罪,之後還送來二十餘艘軍艦聊作愧疚之心意。而你們呢?難道一個分文不值的面子真的就比什麼都更重要?”
林海豐說着說着,居然憤怒地站了起來,衝着阿禮國使勁一揮手,“我本來以爲能把咱們這兩個交惡最深的國家好好地拉到一起,也算是我造福於兩國的人民。而且,爲了今後永永遠遠保持住這種難得的友好關係,也因爲你們所擁有的牛津和劍橋兩座大學的赫赫聲望,準備在兩國修好之後,首先請你們援助我們在這裡建立一所上檔次的大學。現在看來,我是有些一廂情願了。告訴你,要想掙錢,我的道兒多的是,隨便跟誰張口誰都得買我的面子,我以前只不過是沒有閒心幹這個,再就是還有點兒不好意思而已,這纔會叫布爾布隆那個傢伙鑽了我的空子。算了算了,既然如此,咱們就有話則長,無話則短,前面的話權當我沒說過,說實在的,跟你們繼續這樣把交道打下去,我還真怕早晚有一天你得出賣我呢。”
“閣下……”阿禮國被林海豐整治得真是一會兒冰裡,一會兒火裡。就在他實在難以相出什麼更好的辦法來暫時熄滅一下林主任那股子燃燒起了的怒火的時候,隨着門外響起的一聲“報告”,暫時倒是使他脫離了冰冷的苦海,可同時又無情地把他送進了油鍋。因爲外面又有那個美國佬金能亨在等待着求見。
林海豐看了看正在門口,只要他一個點頭就要趕緊去把金能亨請進來的韓慕嶽,隨後又扭頭撇了像是從河裡剛撈出來似的阿禮國一眼,得意地一笑,“怎麼樣,都不用我去找,這送錢的就自動上門來了。”
這個林海豐,可真是不把人整死不罷休啊。
“尊……尊敬的主任閣下,請您千萬息怒……千萬息怒,鄙人將盡快報告我們的政府,儘可能滿足天京方面的一切要求……”接近虛脫了的阿禮國在這最後的關鍵時刻一咬牙,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林海豐似乎不相信地看了阿禮國好一會兒,這才慢吞吞地囑咐到,“我這個人向來喜歡的是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你可別耽誤了我的好事兒?”
“不會……閣下放心,絕……絕對不會……”阿禮國穩了穩心神之後,又用一種渴望的目光看着林海豐,“閣下,如果有可能的話,鄙人想……想在您赴法的時候搭乘您的坐船一起……”
爲了怕林海豐有什麼別的想法,阿禮國緊接着又連忙解釋,“我很多年沒回過英國了,一來藉此機會回去當面請示和說服政府,順便也看看家人。二來……還可以利用這段長時間的旅行機會,向閣下多請教一些事情。另外,這也對您的安全有那麼一點點的好處。”
“這個主意不錯,”林海豐滿意地笑着點點頭,“既然都是朋友嘛,就該是這樣,凡事都要多爲對方考慮考慮,纔會增進相互之間的友情,你說對吧?”
阿禮國當然要說對,而且還得連連地點頭,不過在心裡卻是苦不堪言,免不了又要發出幾聲“上帝啊,您老人家啥時候又可曾爲俺想過呢”之類的哀嘆。
事情進展到此,也就算是有了個結果,阿禮國知道自己必須要告辭了,他心裡很清楚,這位林主任想來是不會當着他的面和美國人談正經事情的。可當他躬下身去,纔剛剛做了個告辭的姿勢,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的時候,林海豐卻大大咧咧地把他止住了。
“不要着急走嘛,金老闆也是咱們都熟悉的老朋友了,一起談談無妨。再說了,這眼看着就要到了午飯的時候了,讓你這個時候走也顯着我有些太不近人情不是,留下,中午我請客,大家再一起坐坐,好好敘敘友情。”
真是錢能通神啊!留下來的阿禮國暗暗地嘆息着,曾幾何時,在這位林主任的眼裡,就彷彿是自己把他的孩子丟到了井裡似的,是那麼的仇視。如今,看在錢的面子上,卻居然又把自己當成了“多年的老友”一般。他覺得自己不服都不行,這塊土地真是太神奇了。
進來的金能亨一看到屋子裡還有個阿禮國就在心裡笑了,在這裡能見到這位阿禮國,他一點兒都不感到意外。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不僅在他坐下之後阿禮國沒有知趣地趕緊出去,而且那位一向看上去與英國人不共戴天的林主任,竟然還就當着阿禮國的面,跟他開門見山地談起了本不該這個時候談及的生意經。
談話中,林海豐對金能亨所代表的馬沙利及其本人所在的天龍集團近兩年來與天朝政府的愉快合作表示滿意,尤其對不久前美國政府將美國駐天朝的商務代辦處升格爲公使館給予了極大的讚譽。他認爲,美國政府最終選擇作出這樣有理智的決定,對中美兩國之間的友好及商務往來有着重要的推動作用。當談到具體問題的時候,林海豐叫金能亨帶話給馬沙利公使閣下,天朝是一個泱泱大國,天平天國政府眼下正在由戰爭機制向和平建設方面過渡,在有關經濟發展的這個大問題上,要是沒有一個科學、完整的規劃那一定是不行的,頭腦發熱地搞建設,那隻會給天朝帶去災難。所以,大家都不要着急,眼前的建設步伐略略放緩,恰恰是爲了明天的步子邁的更大等等。
不過,在談話中的林海豐對金能亨也不是一點兒責難都沒有。他奚落天龍集團做生意做的有些昏頭了,隨着貿易額越來越大,很多經過他們天龍集團轉手弄到天朝來的貨物,竟然懶得到了最後連貨物產地都忘記了塗改的地步,上面公然都還留着英國製造的標牌,這就不僅很傷天朝軍民的面子,還明明是在給他林海豐上眼藥。他甚至還威脅說,要不是看在以往交情不錯的份上,按照他的脾氣,他早就把天龍跟其他這樣胡來的美國商行的貿易通道給“捏”斷了。他還拿法國人來打比方,說某某法國商行也曾經試圖這樣來矇騙過天朝,但是作假沒做好,被發現之後,天朝嚴令他們,那些整船的貨物要麼原封不動地從哪拉來再鼓搗回哪裡去,要麼就得就地減價處理,這樣的結果法商的損失巨大的。爲了此事,布爾布隆還親自寫信給他,求他出面調解。爲了朋友,調解自然要調,可不罰肯定不行,最後他費了好大的勁,才說服天朝政府減少一半的罰額了事。所以,在威脅了一番之後,他又十分鄭重地教育金能亨,即便作假那也要做的跟真的似的,不能授人以柄,否則他就會很爲難。
最後,他告訴金能亨,其實,天京的鄭南副主席正在組織相關人員加緊制定天朝建設時期的第一個五年計劃,大批的項目都在細緻地調研和籌備之中。這也就是他出訪法蘭西、荷蘭等國的主要目的。他雖然沒有再往下細說,但是無論金能亨,還是一直坐在那裡豎起耳朵聽得不敢漏掉一個字的阿禮國心裡都明白,天朝現在的朋友多多,天朝是要在這裡面尋找更爲可靠的合作伙伴。
吃午飯的時候,也許是過於高興,或許也是跟喝了些酒有關,阿禮國親耳聽到林海豐委託金能亨回去代他感謝馬沙利公使和遠在美國的天龍集團總裁方靜波先生,感謝他們多次送來的那些珍貴禮物。不過,林海豐自然也沒有忘記提醒金能亨,千萬不要拿對待他的這種態度去對待天朝其他各級的官員們。林海豐甚至把意思說的很明白,眼下剛剛進入太平時期,那些曾經在戰場上摸爬滾打了數年的將士們,都開始謀劃着該如何去建立自己的安樂窩,在這種情形下,他們是很容易見財眼開的。所以,天朝政府一再強調,在和平年代更要緊抓官員們的思想建設,否則這些人一旦都腐爛下去,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阿禮國聽到這裡,心裡不由得暗笑,而且馬上還就聯想起了這裡流傳的那句叫“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名言。上行下效,只要你林海豐敢伸手,你手下的那些官員們就會把手比你伸得更長。所以,後來林海豐所說的什麼“行賄與受賄同罪”之類的“胡言亂語”,他連聽都懶得再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