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林海豐一邊往起站,一邊指點着已經急得滿頭大汗的阿禮國終於忍不住地大笑起來,“我說老阿啊,我可沒有你想的那個意思。”
他倒背起手,先是原地轉了幾個磨磨,隨後伸起右手隨意地一揮,“我現在最討厭的,就是聽到誰喊要‘打仗了’這三個字。爲了和平建設,我說服天朝政府裁掉了大批的精銳軍隊,這個時候誰要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挑起戰爭,那還不是明着打我的臉,硬逼着我窮兵黷武地跟他玩命?難道俺們這些光腳的還怕他穿鞋的不成?再說了,法蘭西帝國是咱的盟友,美利堅、荷蘭是咱的夥伴,如今大英帝國也要成爲咱的好朋友了,這天下里還會有吃了雄心豹子膽敢招惹老子的?他就不怕老子背後的這一個個大靠山?所以啊,我相信,十幾二十年內恐怕還是沒有誰會肯硬挺着脖子來做這樣的傻事的,估計再長遠了也不會有。其實真要大家一起玩起命來,這個世界上本來就難說誰怕誰。還是人家馬沙利和金能亨聰明,幹嘛要打仗呢,大家和和氣氣地做生意、發大財不是更好嗎?”
說到這裡,他把頭衝着布爾布隆一探,擠了擠眼,“老布,我看你這個傢伙的良心是大大地壞了。不僅不顧我們的一再警告,陽奉陰違地去捅嗦你們的政府把魯約里弄去欺負我們的越南,現在居然還跟我玩起了這麼個小把戲,你就不怕我的紅海軍將士們萬一一個不留神,幾炮就轟翻你幾艘艦船,叫你哭都找不到廟門?還不趕緊把你的那個魯約裡給我喊來。”
“唉……連這居然也都能被您猜到了,”布爾布隆瞅瞅阿禮國,又看看林海豐,好像十分遺憾地搖搖頭,嘿嘿地笑了,“本來是想跟您開個玩笑的,哪想到還是沒開成。呵呵,不用我去喊,一會兒魯約裡將軍就會前來拜訪您的。不過,我還是有個問題不明白,雖然這裡靠近越南,可您怎麼就一下斷定前面攔阻的無國籍艦隊是魯約裡將軍的艦隊呢?”
“怎麼會想不到呢?”林海豐得意地笑着,“我這次旅行可是你們的皇帝邀請的,而天京我的同事們爲什麼一致反對我去呢?還不就是爲了我的安全擔心。當楊委員長不得不接受我的意見的時候,曾經與我的把兄石副委員長計議,要調動全部的紅海軍爲我護航。我的天,你們說說,真要是那樣的話,我是去你們法國訪問呢,還是打仗去了?所以,在天京的時候我就安慰楊委員長和我的把兄,放心,現在沒有幾個人盼望着我死,尤其是作爲天朝好朋友的法蘭西皇帝陛下,就更怕我出任何的差錯,他會安排艦隊來保護我的安全的。再說,沒準兒他還怕我萬一會迷了路啊。”
布爾布隆仰起頭,長長嘆息了一聲,衝着林海豐使勁一抱拳,“閣下對我們法蘭西皇帝陛下真是太信任了,我代表我們的皇帝陛下真誠地感謝您,法蘭西永遠是您最忠實的朋友!”
林海豐哈哈地笑了,“老布啊,你太客氣了,大家都是朋友嘛,如果連朋友都不相信了,那還能相信誰呢?”
其實,就在黃再興、李秀成等人剛剛跑上“虎門號”的指揮台之際,隨着兩支艦隊的逐漸靠近,對面的艦羣不僅已經停泊了下來,還迅速地紛紛掛起了據說是象徵着自由和浪漫的法蘭西三色旗。隨後,一艘艦首有一名水兵在使勁地揮舞着一面天平天國五星紅旗的三桅戰艦,緩緩進入了同樣已經開始停泊下來的紅海軍編隊。
而當布爾布隆尾隨在林海豐的身後走上甲板的時候,這支法國艦隊的司令官魯約裡將軍正好離開自己的旗艦,上了“虎門號”。不僅如此,隨他一同上來的還有成箱成箱的法國美酒。
“親愛的將軍,這位就是我們尊敬的皇帝陛下的尊貴客人,我們法蘭西最好的朋友,偉大的林委員閣下。”
一聽到布爾布隆公使的介紹,魯約裡木杆子似的立即挺立起身板兒,先是敬了個標準的軍禮,隨後又趕緊脫下軍帽彎腰鞠躬,“尊敬的林委員閣下,鄙人奉法蘭西帝國皇帝之命,在此專程迎候閣下,並一路護送閣下愉快抵達我們美麗的國土。如果閣下允許,鄙人將留在這裡爲閣下的艦隊領航。”
“呵呵……謝謝,謝謝貴國的皇帝陛下想得周到,當然,也得謝謝您和您的全體將士們,”林海豐在顯得很是開心的樣子同時,緊跟着卻又甩了一句,“不過,這樣一來會不會影響了你們對我們的越南的所謂懲罰呢?”
“這……”魯約裡那張白白的臉一紅,“閣下,非常抱歉,我和我的官兵們都十分願意做您們的真誠的好朋友,只是……只是君命難違,還請您見諒。”
魯約裡說這番話的時候,林海豐早已把頭轉向了自己身後,好像根本就沒注意去聽他說什麼,而是拉起後面的幾個將領,開始一一給魯約裡介紹,“這位是我們太平天國工農紅軍的總參謀長,黃再興上將。”
“您好,上將閣下,”魯約裡端端正正地重新戴好帽子,舉手敬禮。
“您好,將軍,”一身嶄新筆挺的上將軍服的黃再興舉手還禮。
論起黃再興的這個上將的由來,還有一段故事在裡面。林海豐深知此時的歐洲是一個很注重人的等級的世界,如果此次隨行的軍事交流人員品級不明確,就很難得到對方的重視。所以,爲了這次出訪,也爲了以後紅軍的正規化,他又特意設計了一套新式的紅軍軍服。從美觀上考慮,這版紅軍的陸軍的軍服,採用了他那個世紀三、四十年代的國民革命軍的樣式,只是在帽徽、領章、胸標及臂章上做了改動。
儘管這次隨行的軍事人員其實很多,由於像李秀成、汪海洋等人只是以國務和商貿人員的身份出現,所以,真正需要軍銜身份的就只有黃再興和他的幾個助手,以及紅海軍編隊的軍官們了。於是,在討論到該如何爲黃再興、許宗揚等人安排適當的軍銜的時候,林海豐提出不妨先臨時授予黃再興一箇中將的軍銜,其他人按照各自的職務大小以此類推。哪知道楊秀清一聽,腦袋就差點兒沒從脖子上搖晃下來。什麼中將少將的,任林海豐怎麼解釋,楊秀清就是聽不進去。堂堂天朝紅軍的總參謀長,那就應該是人們常說的大將軍,大元帥。沒辦法之下,石達開提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那就乾脆來個上將軍。
於是,黃再興今天就穿上了筆挺的綠呢軍裝,腳蹬鋥亮的高筒馬靴,頭頂圓形金底的紅星軍徽,胸前白底胸標上是“太平天國工農紅軍”八個黑字,左臂佩戴着紅色陸軍臂章,而原有的大紅領章不僅已經被金邊鑲框,還多了三顆金光閃閃的五角星,成爲了天朝紅軍創建以來的第一位上將。
這個上將,在魯約裡眼下的理解中,自然就不是他以前所習慣的那種集團軍將軍,而是與他們如今的帝國元帥相媲美的最高級軍階,要比他這個普通的將軍高了好幾級,他哪能不尊重。
“可別小看了我們這位既不高大也不魁梧的總長啊,再強悍的對手只要在陸地上,也跟他走不上幾個回合。呵呵,大家小心啊,”林海豐一面打着哈哈,一面又把國務顧問李秀成和商務顧問汪海洋等人介紹給魯約裡。最後,他一指許宗揚,笑到,“你們是老朋友了,就不需要我多說了吧?”
“不用,不用了,幾個月前我可是就在許中將的艦隊後面,看着他們把俄國人趕鴨子似的一陣狂轟,呵呵,真是痛快有趣極了,”魯約裡一邊說着,一邊走過去拉住許宗揚的手,羨慕地看着老朋友那一身雪白紅海軍制服上那兩面閃着耀眼光芒的中將領章,“老朋友,恭喜您!”
“算了吧,你別再這麼跟我捉迷藏就夠了,”許宗揚說着,使勁一撇嘴,“知道嗎,你再晚停下來一秒鐘,我的大炮可就直接跟你老兄對話了。”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這個人從來不會放空炮。”
“哈哈……哈哈哈……”
“虎門號”上笑聲響成了一片。在這片友好的笑聲中,在八艘法國軍艦的前後左右護衛下,紅海軍的編隊起航了。
此後的旅途中,缺少了種種意外的插曲,阿禮國顯得很鬱悶。尤其叫他感到奇怪的是,就因爲他們大英帝國去年與暹羅簽訂了《英暹通商條約》及《鮑林條約》,太平天國政府居然也能大動肝火,年初拜在訪這位林主任的時候,這位林主任甚至還不惜對他極盡威脅恐嚇之能事,公開聲稱這樣下去早晚中英之間將會有一場大戰爆發,不僅嚇得本國商人視去暹羅爲摸老虎屁股,也嚇得本來一直在觀察太平天國政府對此事的態度如何,再決定自己是否也要去暹羅分肥的美法等國,乾脆暫時都偃旗息鼓。可再看看眼下的法國人,他們居然開着戰艦扛着大炮進了越南,怎麼這位一向厲害無比的林主任倒變得溫和起來了呢?除了與魯約裡剛見面的時候還說過那麼一句無關痛癢的話之外,關於法國在越南挑起的武裝衝突,這位林主任就再沒有提到過一次。阿禮國是百思不得其解。
阿禮國折騰了一路,直到這支中法混合編隊踏踏實實地到了馬賽港,這才稍微理出了一點兒的頭緒,也就由此引出了他在向帝國內閣彙報中國問題時所作的一番長篇大論。他以“和平演變勝似武力打擊”爲題,用“泥腳杆子的兇暴和無知之可怕”,“翻了身的窮人急需要錢”和“有了錢的窮人更容易變質”等等的有力論據,以及中國曆代王朝由盛到衰的演變過程,先後向內閣及女王陛下論證了他的這個觀點。他甚至大膽地拍着胸脯語言,縱然太平天國的領袖們把欺騙人的口號喊的再歡,也註定難以躲過幾萬萬窮怕了的人愛財心理,以及他們那千里做官只爲財的歷史傳承。
爲此,他提議帝國政府及女王陛下,要把對太平天國政權的刻骨仇恨壓埋在心裡,而不是時時刻刻地顯露在表面。在外表上,帝國應當裝出一副對過去一無所知的樣子,與他們“友好、友好、再有好”。因爲在中國那片愚昧的土地上生存的人們,對過去會遺忘的更快,那是一羣好了傷疤就忘了疼的賤種。只有這樣下去,才能充分利用他們那個龐大的市場容納來爲帝國的發展服務。也只有這樣下去,纔會像法國人那樣,小小不嚴地觸犯觸犯他們,他們也不會真當成是一回事。
同時,阿禮國還苦口婆心地勸說女王和內閣,要捨得出錢,學會“屈尊”,利用他們那裡普遍貪財的下賤心理,收買拉攏和分化他們的政府人員,像東印度公司那邊類似,培養大英帝國在他們內部的代言人,最終達到不用一槍一彈就徹底解決這個“人類最大的垃圾政權”的目的。
在阿禮國的頑強不懈的努力下,中英之間的“軍艦危機”最終得以平穩地解決。鑑於內閣中的意見分歧暫時還難以完全統一,他的女王陛下“爲了大英帝國的未來”,就多年來的鴉片問題以及粗暴地武裝干涉中國內政等問題,向太平天國全體人民致以“真誠的、深深的道歉”。之後,阿禮國順理成章地又以英國駐太平天國商務總代辦的身份,向上海市政府捐贈了三十艘的大小“民用”船隻。
至於林海豐的那份“回扣”,是在他即將離開法國歸國之前,被換算成了三十萬英鎊的等值黃金,由阿禮國親自存進了林海豐指定的銀行保險箱內。需要補充的是,其實林海豐真正收到的數目,已經是價值五十萬英鎊的黃金,據阿禮國對林海豐講,多出來的黃金就是林海豐在歐洲訪問期間的增值,是他從政府那裡拿到錢之後,就趕緊幫助林海豐“理財”,僅用了不到五天的時間,在股票交易所白白底賺來的。至於真實的情況到底如何,鑑於阿禮國即便是在後來中英兩國再度交兵的時候,也始終“信守”了對林海豐諾言,已經無從查考(阿禮國就是因爲這次能夠苦心說服太平天國政府與大英帝國建立起了正式的貿易通道,而榮升大英帝國的加拿大總督,他一直以當年能夠把那場“軍艦危機”處理的雙贏而感到驕傲)。
不過,能夠佐證阿禮國這一說法正確可信的是,在林海豐出訪的那段日子裡,歐洲大陸股票瘋漲,交易所內翻一番的股票簡直都是極爲稀鬆平常的事情。至於後來再跌得如何如何的悽慘,那就是另外的事兒了。做投機嘛,哪有隻賺不賠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