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三娘站起身,把桌子上的菸斗拿起來,放在林海豐的手裡,“由於擔心會受到不必要的阻礙,這些調查工作都是我通過曾釗揚一手協調和安排的,提前沒有驚動天京,前幾天我才把最後的調查結果呈報了上去,現在還沒有迴音。我相信,發生在陳玉成他們那裡的情況,總後勤部在得到消息後,也不會不即刻告知最高革命指揮委員會的。”
林海豐當然相信,天京的楊秀清、石達開和鄭南等人,絕對不會不知道這些事情。他吐出在嘴裡含了一會兒的一口煙霧,看看蘇三娘,“這期間你沒有跟鄭南通過氣?”
“之前沒有,因爲鄭副主席一直不在天京。一個月前鄭副主席從福建離開去威海時候在這裡停留過一天,由於杭州那邊我們的工作還沒有完全結束,所以我們只是向他彙報了崑山槍擊案的情況,再進一步的細節我們也沒有更多地說。現在,鄭副主席應該在天津。對潘福來一案,鄭副主席的意思是必須要把真相還之於民。”
林海豐看了蘇三娘一會兒,先是搖搖頭,接着微微地笑了,“呵呵,的確是個不簡單的案子啊,而且還很有挑戰性。”
本來是等着林海豐繼續說下去的蘇三娘,見林海豐把話說到這裡之後,就開始去自顧自的抽起了煙,再沒有說些什麼的意思,不由得滿臉狐疑地把目光在林海豐夫婦的身上來回轉了好幾圈兒。最後實在憋不住地問到,“殿下,您……”
“別總看我啊,既然事情已經攤到這裡了,那你們想怎麼做?”林海豐擺擺手,截住了蘇三孃的話頭。
“我們……”蘇三娘張了幾張口,居然一時也說不下了。
“怎麼,難嗎?”林海豐輕輕地吐出一口煙。很隨意地問到。
“要說起來……還……還真是有些……”蘇三娘到底還是忍不住了,她拉了拉椅子,坐得更靠近林海豐一些,“如果單純是前面的槍擊案,我還真就沒覺得難在哪裡。人都有七情六慾。即便這種骯髒事是發生在咱們的軍地官員中間,也不見得在實打實地公開了整個案件的細節之後,就會給天朝帶來多大的恥辱。只要我們能夠順乎民意,嚴懲真正的兇犯,大家還是能一如既往地支持我們。可是後來地這些情況……”
蘇三娘停頓了一下,她看看柳湘荷,又重新望着林海豐,“咱們這可是剛剛得了天下啊,更多的老百姓窮的叮噹響。像是嗷嗷待哺的孩子。而這麼一串的官員竟然一下子都掉進了錢財地泥坑裡,數量又是如此的巨大,真要是一揭到底的話。那老百姓們該會怎麼看我們?”“你的意思是不繼續辦下去了?”林海豐看着秀眉緊蹙的蘇三娘,故意地這樣問到。
“那怎麼行,當然還要辦,只是……只是能不能換個形式來辦?”蘇三孃的臉微微有些紅,“我的意思是說,該死的一個都不能叫他們繼續活下去,但是把內中的種種情由稍微做下改動,至少涉及到地銀子數目上……”
林海豐笑了。他擡起手點了點蘇三娘。“那你就不怕我把你也打成他們地同黨?”
蘇三娘本來是微微前探地身子猛地向後一直。同時把腦袋一甩。“我又沒有饒恕他們地罪過。我怎麼就是他們地同黨了?再說。我不過是爲了保住咱們天朝地臉面而已。”
“爲了咱們天朝地臉面?呵呵。你說地可真好。”林海豐也是把身子往背後地椅子背上一靠。兩手抱肩地看着蘇三娘。隨後拿着菸斗地手朝着蘇三娘一指。“那你告訴我。如果普天之下地每一個人都學會不要臉了。那咱們天朝地臉面會在哪裡?”
蘇三娘默然了。
林海豐狠狠地哼了一聲。“如果按照地邏輯。其實崑山槍擊案完全就可以辦成他們在報紙上所說地那樣。我還沒有機會走進街頭裡弄去聽大家都在說着什麼。但我可以猜想到。不要說真正地蓋子還沒有揭起來。就是你揭完了。也會有人說那個地主家地女兒其實是多麼多麼地醜惡。因爲。是她爲了自己家庭地利益。先使用美色拉了咱們地人下水。而你剛纔地想法。恰恰是在有意無意中又步入了那些腐儒們最爲擅長地思想泥藻。凡事總是永遠離不開什麼所謂地人倫世界。重善惡而不是重是非。甚至是用善惡去混淆是非。之前。梅姓地姑娘自然有其本身地錯誤。但那與後來所發生地一切沒有必然聯繫。當一個女子面對幾個男人地威逼時。她就是弱小地。她要麼任由別人來擺佈自己。要麼就只能自我掙扎和保護。我相信。如果不是因爲當時她偶然拾到了地上地槍。她或許還會用剪子等其它東西。照樣要想辦法去整死那幾個惡棍。否則那天到了最後就是她自己地末日。你和湘荷都是女子。你們更能體會到這個可憐姑娘在那一刻地心情。所以。在崑山槍擊案中。沒有天朝官員這個本身地善。與地主家姑娘天生地邪惡存在。而只有天朝律法面前地是和非。不要說是他們那幾塊料了。假如在那種情況下被殺地是我。也一樣該殺。”
說到這裡。林海豐慢慢站起身。“而對於杭州兵站所發生地一系列事情。那就更沒有捂着蓋着地餘地了。不管發生了多大地事情。不管墮落地是誰。都必須要把實情絕對不隱瞞地公諸於世。曬在陽光下。只有這樣。天朝地人民纔會真正地相信我們有能力會在今後徹底地剷除掉這些附庸在我們身上地毒瘤。纔會更加支持我們。別把老百姓都當成是傻子和瞎子。其實他們把什麼都能看懂。”
蘇三娘也站了起來,默默地點點頭。
“不是把罪犯一殺就完了,殺人的目的是要警示更多的後人,”林海豐笑了笑,“如果單單就是爲了殺人,那咱們還浪費那麼多時間幹什麼。你又何必冒着抗上的風險一次次地組織調查呢,還不如趁早就偷偷地把他們這些東西都一個個地裝進麻包裡,再塞上幾塊兒大石頭,丟進黃浦江裡沉了得了。”
“殿下,我那可是用來嚇唬潘福來他們的話。也根本不會那麼去做的,您咋還用這話擠兌人家呢?”蘇三娘臉一紅,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呵呵,我可不是取笑你,有時候我還真地這麼想過,”林海豐說着,瞅瞅一邊兒的柳湘荷笑了笑,“你看看,本來是想跟咱們的蘇大將軍多坐坐的。可她這裡實在是個是非之地,呆不得,呆不得啊。”
“怎麼。您……你這就要走?”蘇三娘驚訝地盯着林海豐,眼睛裡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惆悵。
“還要在上海呆幾天,”林海豐也充滿深情地看着蘇三娘,“我得去東方實業安排安排。前面所說地那些事情……你再擬就一個請示函急發天京,以杭州兵站劣質被服案與潘福來關係密切爲由,要求一併由上海內務系統調查,然後就按部就班地該怎麼做怎麼做。”
蘇三娘輕輕咬着下脣點點頭,“天京要是……”
“天京方面事情我來協調,你就放心大膽地幹你自己的。”林海豐說話的時候看上去是一副很輕鬆的樣子,其實他的心裡卻並不輕鬆。
天京有一個人的心情最輕鬆,這個人不是別人,就是洪秀全。如果林海豐沒去法國,而鄭南又沒外出巡視的話,洪秀全還真的有些忙的,每天抄抄寫寫那些“天下大同”地理論,雖然開始還爲三天兩頭的《新天京報》上總能有自己的金口玉言出現新鮮過一陣子,可千篇一律地老是整這些連他都懶得去信地東西。免不了就又感到索然乏味。
現在可好了,該抄寫的東西少了甚至沒有了不說,最叫他高興的是天京又有“好戲”上演了。
都住在天國宮內,從這裡到那裡多也走不了幾步,於是,洪宣嬌總是隔個幾天都要去她那個二哥的住處吃上一頓飯,再坐上一坐,所以,百無聊賴、又喜歡探聽個什麼的洪秀全。自然對外面的精彩世界也就並不算陌生。
洪秀全得知崑山發生重大槍擊案的這個消息。是來自洪宣嬌恰好要隨身攜帶回自己家的那份上海報紙。他在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旁邊地賴王娘以及洪宣嬌從他的臉上。無論如何都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表情,他顯得很隨便,或者說是有些於己無關更合適。
賴王娘聽到了洪秀全有一搭沒一搭地念到這則消息,倒顯得很關心。當年在家鄉的時候,她見過那種爲了錢啥都能豁出去的兇殘地主,也見過刁蠻不可一世的地主婆或是地主兒子、地主閨女之類的東西。
“太殘忍了,一下子居然殺害了咱們的兩個人,也不知道受傷的那個能不能好起來。唉……要想從他們手裡奪走土地,那可是真地捅了他們的心尖子了。”
“我看啊,還是海豐和鄭南兄弟太仁慈了,土地改革有點兒畏首畏腳,放不開,”洪秀全看看賴王娘,再看看妹子,“像那些該殺的必須要殺,留下來就是禍患。”
說這種話的時候,洪秀全不怕妹子不高興,他不僅很會拿捏火候,還知道妹子的心裡最痛恨什麼,又最喜歡什麼。
“事情不是那麼簡單,”此時的洪宣嬌搖搖頭,嘆了口氣,“來的時候我碰上了怒氣沖天的李福猷,據他說,崑山這起槍擊案跟報紙上所說的完全就是兩回事。可他拿着蘇三娘報來地真實案情一到了四哥那裡,居然就被四哥大罵了一通,說他們內務部是唯恐天下不亂,還命令內務部及其在各地地派出部門,不得再行介入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