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三娘扭扭身子,低聲地說:“人家又沒有那麼說。”
“恩,我想你也不會喜歡這樣。”林海豐笑了笑,接着說到,“我只是想告訴你,有錢人並不一定就是惡霸......”他講到翼王石達開、北王韋昌輝,還有黃文金、胡以晃等一批捐盡家資輔佐天朝創業的人。也講到了像城外老齊一家那樣,始終無怨無悔地默默爲天朝付出的普通百姓們。還講到打惡霸的策略,講到如何發動老百姓真正參與到鬥爭中來。他講了很多。
安王殿下的話很直白,蘇三孃的眉頭漸漸舒展了。儘管有些東西她還完全理解不了,但是有一個道理她明白了,那就是爭取民心。更多的人的支持,纔是天國永固的最終保障。她估摸時間已經夠晚了,不想再過多打擾殿下的休息,就抿嘴兒笑了笑,“殿下,三娘懂了。無論如何,像黃子隆那樣隨意捕人、勒索是不對的,那好比是殺雞取蛋。”
“呵呵,明白了就好。”林海豐笑着點點頭,“天朝是相信你能做好,才叫你來做鎮江這個當家人,要把這個家安置好。清妖罵我們是匪,是不講道理的亂民,咱們要做出個實際的樣子來給全天下人看,看看咱們是個什麼樣的匪。地方的事情做好了,很多東西是單依靠戰場和武力所收不到的。”
他看看手錶,站了起來,“快午夜了,你也累了一天了,趕緊回去休息。明天一早我陪你去牢獄裡,處理一下那裡押的豪紳大戶們。我還會在這裡多住些日子,咱們一塊來把這裡的事情做好。”
蘇三娘站起身,不好意思地笑笑,“都是三娘無知,讓殿下費心了。”
林海豐搖搖頭,“人非聖賢,我也有好多不知道的事情,日後還要你蘇三娘不吝賜教啊。”
“殿下是天神,三娘是凡人,殿下可真會取笑三娘。”蘇三娘深深地給安王殿下鞠了個躬。
“天神?”林海豐哈哈一笑,“天神也是人啊,本王可是靠你這個父母官吃飯呢。”
曾國藩勉強湊合着把晚飯吃完,他吩咐大家先各自回營,自己到了書房,焦躁不安地等待着左宗棠。
快到午夜,左宗棠終於到了。
“季高兄,你可來了。”曾國藩興奮之下,蘚疾似乎也好了許多。他拉着左宗棠的手,急迫地問到,“長沙的情況如何?”
左宗棠嘆了口氣,隨手摸出個招貼,遞給他,“滌生兄先看看這個。”
曾國藩不解地看看他,接過招貼慢慢地打開。他看到擡頭寫的是真天命太平天國翼王告長沙軍民書:
“自我真天命太平天國壬子二年五月奉天討胡詔書傳檄四方至今,天軍所到之處,清妖望風披靡,百姓歡躍。三湘大地自古多名士,遠有蔡敬仲、鄧別駕、歐陽信本、藏真上人懷素、周茂淑諸先師,近有李賓之李閣部、船山先生王而農等國之柱石。以如此之英才輩出之地,倘人人甘爲羅澤南、李續賓之流,它日黃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我天軍乃仁義之師,爲驅逐韃虜、光復漢家天下,建立有田同耕、有衣同穿、人人平等、互敬互愛之太平世界而戰。天軍到處,對所有依順天朝之臣民秋毫無犯。
本王今帥天軍數十萬兵臨城下,幾十倍於你等長沙守軍,破城在即。出於爲城中軍民身家性命擔憂,本王特正告長沙軍民。爲維護我中華之利益,天軍制有《賊人錄》凡出賣我中華利益、與洋夷簽定喪權辱國之條約者,凡欺壓、強暴我漢家子女之滿妖均列置其內,我天軍誓將追殺到底。凡甘心爲韃虜鷹犬,抗拒天軍者,將收錄其家鄉、父母、妻兒之姓名於《奸人錄》,如羅澤南、李續賓、李續宜等。並將在其家鄉燒鑄黑鐵跪像,同出賣我中華英雄嶽武穆之狗賊秦檜一樣,永世遭受世人之唾罵。本王奉勸你等長沙及湘省大小軍民,勿忘自身之血脈,勿忘揚州十日、嘉定三屠之同族恥辱,放下軍器或反戈一擊,將永彪青史。反之,城破之日,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看着看着,曾國藩忽然呵呵地笑了。
左宗棠被他笑的有點兒,莫名其妙,“我說滌生兄啊,你還笑得出來啊?”
曾國藩用手捻了捻鬍鬚,“我是笑的這通篇的文章啊。”他抖了抖招貼,放到身邊的桌案上,“早聽說那個洪秀全在金陵搞的什麼白話文字,今日得飽眼福啊,還真是沒有一點兒文章的規範。”
“是啊,”左宗棠想了想,“從這個告示上看,不象是石達開本人的風格。”左宗棠在去年天軍第一次進湖南的時候,曾經到過石達開的前軍營裡,並和石達開有過接觸。當時,他是有意想去看看這個新興的政權到底能不能存在下去,如果有可能的話,正好藉機施展一下自己的抱負。通過談話,他對石達開的文才武略瞭解了一些,對這個年輕的統帥也頗感欽佩。只是他感到那個所謂天國似乎對文人並不感冒,所以最終還是離開了。
“是不是他的風格只有你季高兄自己知道了。”曾國藩嘆了口氣,“他的這手厲害啊!”
左宗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微微笑了笑,“他們把招貼四散發進城裡,就是想叫誰都能立刻看懂、聽懂他們的宗旨,攪亂人心啊。誰再打下去,那就成了秦檜,還要在他的家門口鑄鐵像,叫萬人唾罵,真想的出來。”
曾國藩一時沉默了。是啊,讀書人怕什麼?讀書人最怕後人的罵名。他們居然把船山先生都寫上了,船山先生不但是學術大師,還是終身不仕滿清的人物。
“滌生兄打算下步如何走啊?”左宗棠擺弄着茶杯,隨口問着。
“哦,”曾國藩擡起頭,“我是正想請教季高兄呢。”
“請教我?”左宗棠呵呵一笑,“我能有什麼好主意啊,一沒權,二沒兵將,油口滑舌的酸儒而已。”
曾國藩嘿嘿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