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羣是一名散修,大概在四十年前,他跟隨着他的父親從離蒙島離開,進入了濱海坊市,之後就再也沒離開,成了濱海坊市諸多散修中的一員。
他同他父親原本並不是散修,而是離蒙島上一個名叫周家的煉氣家族的修士,雖然整個家族的修士纔不到五十人,但好在他們家族地處偏僻,資源貧瘠,倒也沒有那麼多爭鬥,幾十上百年來都這麼穩穩當當的延續着。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着,直到他們家族在附近發現了一處黃晶礦,那是一種珍貴的煉器材料,在周羣的印象中那是他們家族覆滅的關鍵。
那年他剛剛突破煉氣一層,正式進入了修士的行列。
但迎接他的是一場慘烈的戰鬥。
無數的攻擊的法術攻擊落在家族的守護法陣上,散發出各式各樣的光芒。
同時還有無數形形色色的聲音從守護法陣外傳進來,其中有揮舞法器的聲音,有修士興奮的叫喊聲,還有不知名妖獸的嘶吼。
這些東西組成在一起,像一片黑雲,勢不可擋的朝着周羣壓過來。
周羣看到族長帶領着族人全力的維持着守護法陣的運轉,不停的指揮着家族的修士補充法陣所需的靈石,同時自己神色焦急的關注外面的攻勢。
雖然家族已經傾盡全族之力,但守護法陣還是在僅僅持續了不到一個時辰後,便被外面的修士攻破,霎時間數十個陌生的修士衝進了家族的駐地,衝到了族人的面前。
周羣從他們身上感覺到了深深的惡意,他有點害怕的往後退了退了,而父親卻將他拉住,同時從儲物袋裡拿出了一把刀類法器。
父親一邊告訴他不能退,一邊向他施展了一張二階的防禦靈符,護住他的全身。
二階靈符化作的防禦光幕,讓周羣稍稍有了點安全感。
接下來就是一場修士的混戰,但其實並不是一場混戰,攻擊家族駐地的修士裡面有兩名築基修士,還有三十餘名煉氣中期以上的修士,巨大的修爲壓制令家族根本無法反擊。
僅僅一個照面,家族組織起來的防線便被擊潰。
族長和十餘名長輩護着包括自己在內的三名後輩往外突圍。同時大聲下令放棄家族駐地,全體族人各自奔逃。
大範圍的火球術將黑夜照的像白晝,周羣看見平時諸多熟悉的長輩倒在血泊中,看見族人的頭顱被一劍斬下,看見家族最爲珍貴的藏寶閣被哄搶一空。
他渾渾噩噩的跟着隊伍走,拉着他的是他的父親。
但顯然有一部分修士不準備放過他們,緊緊的追了上來,其中還有那名懸浮在半空的築基期修士。
斬草必除根是周羣學會的第一個真理。
當這羣修士追上來的時候,族長避無可避,帶着剩下的族人迎擊。
周羣看周圍的長輩都拿出法器衝了上去,無數的憤恨也在周羣的心中集結,他大叫着,準備隨着族人一起衝上去,而手中還運起靈氣準備釋放自己剛剛學會的風刃術。
不過他並沒有成功,父親趁亂將他拉了回來,然後朝相反的方向跑去,跑的時候還順手釋放了一道土系法術,凝結出一道高大的土牆,將包括族長在內的族人的後路堵死,發現這一幕的族人眼中充滿的差異,緊接着露出難以置信的怒火,自己竟然遭到了族人的背叛。
不過這些族人並沒有將這些怒火延續多久,因爲後路被阻斷,隨後便被趕到的築基期修士如砍瓜切菜般解決掉了。
周羣被父親扛在肩上,他從未見過父親以如此快的速度移動,更讓他驚訝的是,父親竟然拋棄族人逃了。他的大腦一片混亂,等他再恢復意識時,他已經在一艘大船上,周圍是茫茫無際的大海。
整個家族就剩下他和他父親,而此時父親靠坐在他旁邊,面上看不出表情。
周羣想問他爲什麼,但卻張不開口,只是默默的用手緊緊的拽住他的衣角。
大船駛向的是一片他從未踏足的陸地,當他踏上這片土地時,還處於一種不真實感,在短短的時間裡,自己的家族就被覆滅,而自己也跟隨着父親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成爲了散修。
此後二十年,他同父親相依爲命。
散修的滋味是極不好受的,他時常和父親陷入沒有了靈石可用於修煉的尷尬境地,因此他們不得不進入一次又一次的進入一些險地,冒着生命的危險獵殺妖獸換取修煉用的靈石,有時候也會獵殺落單的修士。
但即使這樣,他們的境況也沒有好多少,直到有一天有一個蒙面的散修找到了他和他父親,說有賺靈石的路子。
之後,周羣才知道這個路子就是去黑風嶺劫家族修士的商隊。
這當然很危險,但迫於生存的壓力,他和他父親還是決定去。
第一次父親沒讓他去,而是自己去了,等到父親回來時,帶回了三百顆靈石。
之後,周羣參與了幾次這種劫掠,每次雖然都有傷亡,但好在自己和父親都沒有什麼事。
直到有一次,自己的父親在那次劫掠中被一名家族修士施展的二階靈符直接擊中,受了重傷,回到濱海坊市之後不久就到了最後時刻。
去世前,父親將儲物袋交給他,然後說:家族覆滅都是族長的錯,自己已經勸過他不要貪圖黃晶礦,可是他不聽。而且當得知有修士來攻打之時,明知道雙方實力差距巨大,但還是天真的以爲集結全族修士的力量和守護大陣就能守住。最後被攻破之後,他本應該讓族人第一時間各自逃命,可他偏偏要將全族最精銳的力量來護送你們這三個小輩。如果那些精銳的族人可以逃出去,我們周家未必沒有再次崛起的機會。
周羣聽到父親最後一句話是他永遠也不會原諒族長,縱然那是他一母同胞的長兄。
周羣處理完父親的後事,然後便打開了父親遺留給他的儲物袋,他從中發現了一個墨綠色的珠子,這顆珠子頗爲奇特,竟一點靈力波動也無。
他冥冥中覺得這顆珠子可能是個寶貝,但自己嘗試了諸多辦法都沒什麼用。
直到一年後一次偶然的機會,他打開了那顆珠子,發現了那道門後面的空間。
周羣認爲這是自己的機緣。
他在那片神秘空間裡蓋了一座小木屋,然後又開闢出五畝靈田,買了一本關於靈植的典籍之後,便開始研究怎麼種植靈藥。
但他確實沒有什麼靈植夫的天賦,種上去的一階靈草無一例外全都死亡,最終只能種上最好存活的靈谷,饒是如此,以他的能力也只能種植五畝。
這讓他一開始想靠種植靈物來換取資源的想法落了空。
隨後他便換了一種思路。
他盯上了濱海坊市對離蒙島每四年一次的寶船貿易,這次貿易屍鬼宗是准許散修繳納一定量的靈石隨船的。
離蒙島缺乏靈谷,自己可以利用神秘空間在濱海坊市籌集一批靈谷到離蒙島出售。這樣一來就能賺取其中的差價,而且還不用繳納給屍鬼宗運送貨物的靈石。
隨後,周羣便在濱海坊市各大糧店收集靈谷,但由於自己並沒有多少靈石,所以第一次出去貿易並沒有賺到多少,但這讓周羣看到了希望,這證明這條道路是可行的。
隨後每四年周羣都會利用神秘空間來幫自己運送靈谷,自己每次能賺到的靈石也越來越多。
但只是讓他有點遺憾的是屍鬼宗每四年才發動寶船商隊進行一次貿易。
雖然平時也有零星的寶船來往於離蒙島於濱海坊市之間,但那是各大家族的寶船,並不讓散修進去。
周羣想着自己以後也要建一艘這樣的寶船。
......
就這樣持續了二十餘年,周羣終於憑藉這個方法籌集的靈石將自己的修爲堆上了煉氣八層。
這一年他又在各大糧店儲備靈谷,爲下一次貿易做準備,但有一名散修又找上了他。
離下一次貿易還久,而且自己已經煉氣八層,就是打不過也可以逃跑,抱着這樣的想法,周羣又加入了黑風嶺的散修隊伍。
其實周羣已經意識到自己僅憑着屍鬼宗每年的貿易就能滿足自己的修煉需要,但參與劫掠時那種殺戮的快感卻讓他有點癡迷。
接下來幾年,他又參加了幾次這樣的劫掠,每次都很順利。
有一次他在劫掠完之後的返回途中,還在黑風嶺發現了三株靈竹,他將這三株靈竹挖了出來,嘗試着種到了神秘空間,就種在自己搭的小木屋旁,沒想到竟然還存活了下來。
這樣的修煉生活波瀾無驚,周羣已經開始憧憬煉氣九層的境界。
......
他趴着一片懸崖上面,旁邊是同他一般的的散修,望着底下一羣身着黑色玄服的家族修士進來,他心中有點點不安,彷彿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但鬼使神差的是,他還是跟着其他人衝到了這隊家族修士的跟前。
隨後便是他熟悉的戰鬥。
但之後的情況與他之前的劫掠都不一樣,己方雖然有三名煉氣修士,但對方領頭的那名修士強的出奇,竟然一個人便拖住了自己這邊的高端戰力,這讓原本的計劃有了點波折。
但是隨後的發展更出乎了周羣的意料,對方原本一個垂垂老矣的老年修士竟然突然爆發,瞬間斬殺了圍攻他的兩名煉氣八層修士,然後趕到對方領頭之人那裡協助。
於是轉眼間,己方的三個煉氣九層修士一死兩逃,局面瞬間逆轉了過來。
周羣心中的第一個想法便是趕快脫離戰場,於是他有意識的邊打邊退,往戰場的邊緣靠近。
但也許是他運氣不好,對面最強的那名煉氣九層修士選的第一個追殺目標就是他。
他只堪堪接了對方兩棍,便被打掉了手中的法器,然後便被第三棍掃中身體,他意識一黑便暈了過去。
等到他再醒過來時,他的雙手已經被縛住,身邊還有三名散修同自己一般無二,都被用於封禁的靈符封住了靈氣,然後隨意的放在一旁。
再之後,他就看見從不遠處的黑色隊伍中,走過來一個胖子。
那胖子邊走,邊拿出了一把比他人還高的斬首大刀,周羣瞬間意識到了什麼,他想大叫,他想告訴對方自己關於神秘空間的秘密來換取自己一命,但對方封禁的手段很是徹底,不僅將自己的靈力封住了,連自己的口舌也不能動彈。
旁邊的三名散修顯然也注意到了越來越近的胖子,他們感覺像是死亡越來越近,他們神情慌張,不斷的掙扎,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但這顯然對面前的這個胖子沒什麼用,周羣看見他一一斬下了旁邊人的腦袋,自己是最後一個。
周羣奮力的向前突,想抓住那一絲不可能的活命機會,但只是讓自己的身體前傾,臉一下栽到了被鮮血弄得很是泥濘的泥土裡。
聞着從泥土裡散發出來的鮮血的味道,周羣感覺自己的腦子從未有過這樣的清醒,他甚至還能分辨出鮮血中散發出的淡淡的鐵鏽味。
“嘿,鮮血原來是這種味道。”
周羣用最後的目光看到的是那胖子神情冷漠,以及他斬向自己頭顱的刀光。
周羣最後一刻想到了自己的大伯,想到了自己的父親,想到了四十年前家族被覆滅的那晚,記憶中那晚的空氣中瀰漫的味道與現在如此相似。
......
至此離蒙島周家,這個煉氣家族最後一名倖存者也消失於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