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天墉城後山,樸素簡單的洞府之中,一聲悠悠輕嘆,道盡了幾許憂思,千百複雜處。
嘆息罷後,葉凝眼眸微沉,掩去心中之雜思,藉着玉衡之異力,枯坐於後山石洞之中,默默思索着三生之事,思索着自己的人生……
正所謂一切景語皆情語,大千世界,森羅萬象,衆生情緣,愛恨糾葛,一切種種,在修道人眼裡,其實不過是景與情而已。
所謂景,在道門修煉體系的概念中,是指世界一切的現象,所謂黃庭內景,正是指每個修道者的心內虛空,是其冥想內視時看到的種種景象。
而外景則是與內景相對,它指所有不是由修行者內心產生的景象,而是一般意義上、宏觀的、整個外部世界。
對於葉凝這等來自於異界、手中掌握着以“劇情”爲名,
實際上卻相當於未來要發生之事的穿越者而言。說實在的,前前後後他所經歷的三方世界,在他眼裡,都總有一種不真實感!
在大唐,在遮天,在古劍,他所經歷的一切,看似真實,但偶爾在睡夢與醒來之際的朦朧中,卻總令他有種荒謬之感,
彷彿一切都只是一場夢魘,一覺醒來,天還是那個天,世界還是那個世界,如今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一場頗爲特殊的迤邐夢境!
所謂的大唐雙龍世界,所謂的遮天世界,所謂的古劍世界,實際上不過是一場夢中夢而已……
而他,或許就是楚門的世界當中的那位楚門……
……
或許是因爲有着這樣迥異於常人的經歷吧,他對於世界的看法和想法,也與常人不同。
在葉凝眼中的世界,雖然範圍極爲宏大,但卻沒有什麼太過複雜的東西,也就是無數的情景現象而已!
凡人的胡思亂想、夢境妄想,即是最低等的世界,產生於凡人內心,如夢幻泡影,旋起旋滅,一個剎那就能生滅無窮多個。
只是其存在的痕跡太過虛幻,生生滅滅,只在轉瞬,不會在這世間,留下任何痕跡。
修道者心靈中的心想世界黃庭內景,則是更高一級的世界,它存在於修者的心中,由修者堅定堅固的意志意識所支撐,除非修者死亡,不然它就一直存在。
這樣的世界雖然處於虛幻之中,但在這茫茫紅塵,有着修士力量的世界中,
說它虛幻,它便虛幻,說它並非虛幻,它也有着些許真實,甚至能夠在這茫茫世間,如雁過留痕班般,留下一點存在的痕跡……
而在如古劍這般,有仙神存在的世界,則是有力量支撐的幻境,無論是通過法術還是法陣等等力量的運用,
都能將原本存在於修者心中的內景短暫的顯現到外部世界,內景和外景交錯,對現實世界造成部分干涉。這種程度的幻境,從某種意義上已經開始觸及真實的領域。
一般來說,高級強者所通用的神通法域之類的“法界”,西幻世界傳奇強者常見的聖者領域,型月世界的固有結界……都是屬於這種層次的幻境世界。
若能具備足夠的力量或者底蘊,在經歷足夠的時間,這樣的幻境世界,未必不能一步步升級,由虛化實,成爲世界……
……
“修真修真,借假修真,求得真我,去僞存真……修真,或這纔是我應行之路……”
洞府之內,葉凝默默呢喃着這十六字良久,最終或是若有所思,或是悵然感慨,一切的一切,盡皆凝聚在一道短短的嘆息之中。
“哎!”
…………
崑崙山,天墉城。
在當今之世,瓊華早已沒落,蜀山不見蹤影,諾大人間,天墉城獨尊第一之名。
特別是近十年來,天墉城內有仙師屢次下風,斬妖蕩魔,獎善罰惡,隨着一處處盤踞於人間百十年的大妖被斬滅祛除,
人間漸漸恢復平靜,天墉城之聲勢更是一舉臻至最巔峰。
故世間之人,好慕仙道者,大都想着拜入天墉城修行,以希冀獲得仙法。益壽延年,御劍飛行!
只是天墉城深居崑崙山內不知名處,除卻數年一度招收門人弟子之日外,非是有大機緣,大氣運者,幾乎無人能見得仙宗之影,拜入天墉城門下!
故此,隨着天墉城招收弟子的時間逐漸靠近,諾大崑崙山脈方圓數千裡之內,無數人慕名而來,甚至有些心慕仙道之人,在聞得消息之後,便從中原各處一早趕往崑崙山。
以至於原先清靜無人的崑崙山脈,這些時日以來一片喧譁,甚至於——一處魚龍混雜的大集市,大城鎮,於其間正漸漸成形!
“當~~~”
這一日,隨着遙在崑崙山深處的仙鍾一響,整片崑崙山脈都不由爲之一靜,原先嘈雜一片、人聲鼎沸的“昇仙集”亦隨之迅速安靜下來。
昇仙集前,早已人山人海的無數求道者排成了一條長龍,此刻衆人紛紛翹首以待的仰望着天穹,似乎在等候仙人下凡又或者什麼神蹟出現一般。
有剛來者看到這一幕,不由心生疑惑,可還不待他們開口向旁人詢問,便只見得在那朗朗晴空之下,一道七色神虹自遙遠到不可思議的彼岸而來,
跨越漫漫虛空,化作一架橫跨南北的天橋,一端架在雲層深處,看不清蹤影,另一端則沒入昇仙集前的大地之中。
虹橋繞雲霧,似實又若虛,然而那些排在長龍前列的求道者,卻是紛紛眼前一亮,幾乎所有人都如飢渴了三日三夜一般,迅速向那虹橋登去,順着長橋不斷前行。
在這些求道者的足下,有些人腳下的虹橋彷彿實質一般,他們行走於其上便彷彿行走在陸地一般順利;而有些人足下的虹橋,則如水波一般流動,令行者受阻,速度緩慢。
還有一些人腳下的虹橋則如煙霧一般飄渺,他們雖也能在這虹橋之上稍稍行走幾步,但不過數步,便往往自那虹橋之上跌落,失去昇仙之機。
虹橋如龍,蜿蜒盤旋,盡處不可見,走着走着,走着走着,外界日升月異,光陰轉換,然而虹橋之中卻依舊是那般,前方漫無際,後視不見歸途!
“這都快一天了吧?怎麼還不到天墉城啊?”
虹橋之上,有人摸了摸乾癟的肚子,不禁有些疑惑的發問,他之名爲周浩,數年前,他有一個哥哥也曾經如這般前往天墉城拜師,只是在最後一關被刷下。
雖然有關於天墉城試煉的信息,早被仙人施有妙法,朦朧間令人盡忘,可有關於天墉城的一些基本的信息,仍是在這些試煉過程中被漸漸傳到了外界。
就周浩所知,天墉城和昇仙集之間的距離,似乎沒這麼誇張啊?
“仙師之妙法,你這等俗人,又如何能知?”
聞言,人羣中有人嘶笑一聲,顯然對於這種現象並不意外,或者說,對於這次試練的任何現象,他們都早已有心理準備。
周浩不憤的擡頭,目光向那說話者的方向望去,卻只見那一方向,所有人都在埋頭趕路,似乎根本無人理他。
這讓他不由輕哼了一聲,這才低下頭,繼續趕路。
……
虹橋之上,求道者之中。
一身白色華衫,面目俊朗,年約二十餘歲,氣度儒雅,顯得風度翩翩的青年聽得這段對話,卻是不由輕輕的皺了皺眉頭。
他試着運起法力,窮盡神目,但以他的修爲,哪怕窮盡千里萬里之遙的距離,向下看不到來處,向上見不到盡頭,所能看到的只是那無窮無盡的向遠方延伸七色虹橋。
青年當然知道,這種考驗性質的虹橋,絕不可能是真的無窮無盡的。
不然的話,別說是區區沒有修行的凡人,哪怕是青年這種修爲不淺的修士,也不可能真正走到那七色虹橋的盡頭。
故此,這條昇仙路必然被設置了某些觸發條件,一旦被考驗者滿足條件,就會自然的走到盡頭,走下虹橋的那一端。
不過就算知道是這樣,青年也看不穿這個昇仙路所設置的名堂,更看不出來其中真正的考驗是什麼。
故此縱然他一身法力通玄,神通手段無窮,可爲了不打草驚蛇,他不但不能運用法力強行破陣,甚至還要收斂體內的法力波動,使之不被發現。
與此同時,他還小心翼翼地觀察着虹橋上的其他人物。
似是要從這些人之間,尋找消失者的共同點。
以青年的目光和靈覺,雖無法看清這虹橋,卻也遠不是虹橋向外散發的簡單幻術所能迷惑的,在他的感知裡,自己等人走上這段虹橋,實際時間卻還不到半個時辰。
然而在這其間,已有無數人無聲無息的在虹橋之中消失,有些是不符合要求失敗的,但也有極少數是滿足了虹橋之要求,被傳送到了另一端……
青年向來自詡法力高強,又曾在這人世間孤獨的行走了千年,縱然侷限於規則內時,他無法看穿這虹橋。
可想要看破一些簡單的迷幻之術,從被傳送到另一端者中找到共同點,對於他來說,卻仍只是小菜一碟。
在這虹橋大部分人的感知中,約摸又行走了大半天的功夫,青年遙望着前方的一個神色堅毅的少年,小心翼翼的以秘法感知着他的心緒……
時光稍轉,不過一二十個呼吸的功夫,在青年的感知中,那少年竟漸漸消失,沒入虹橋之中,消失後,卻出現在隱藏於迷霧之中的另一端。
從預判到關注,再到那少年的消失……
青年沒有再關注他人,而是抿着脣細細思考,又過了些許時間,在青年眼前一亮的同時,他緩緩施法對自己進行僞裝,同時放空思緒,學着那少年,不斷前行。
1,2,3,4,5……
約摸十一二息的功夫,青年只感覺自己腳下虹橋的質地,似乎發生了某種變化。
但他仍謹守心神,不斷前行,又過了三、四個呼吸,雲霧散去,虹橋的盡頭,只在足下!
而在他的前方,同樣有着數列人排開,近在他之前的一名少年,赫然便是剛剛他所觀察之人!
顯然,站在這一條條隊伍中的,都是先他通過虹橋試煉之人。
在衆多隊伍的最前方,擺放着幾張桌子,桌前坐着幾位天墉城弟子,此刻卻是在負責給通過第一關之人登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