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道乃是正經道人,求的是長生飛仙,又豈會做那些自折氣運、枉費道行之事?”
說着,葉凝笑吟吟地向着神宗望去,以一雙明眸施展望氣妙法,但見此刻的神宗趙頊頭頂之上,似虛非虛、似實非實間,
一條青龍隱現,足百丈有餘!
昔日見此龍之時,年雖輕,但卻疲態畢露,鱗甲鬆張,然而隨着葉凝的那一杯地髓仙乳,再加之未來天機……
此時此刻的這頭氣運之龍,早已恢復青春,雖體內還有些許毒素肆虐,但爪牙凌厲,龍鬚分明,龍目怒瞪,一枚枚鱗甲,閃閃發亮……
無論自何處看,皆是威嚴、深沉以及不可測度!
卻是大宋王朝此時之氣運,正值繁花似錦,烈火烹油!
若是誰仗着法力通天,敢殺這尊令大宋拔除毒素、再興有望的當今天子,此氣運之龍定然會怒極反殺,讓這人永世不得超生!
非有大神通、大功德、大毅力,纔可化解此厄!
面對這般鼎盛氣象,葉凝先前都未動手,此時自然更不可能行那刺君之舉。
且不說這龍氣力量渾厚,承載人道,即使毫無意識,也能自皇宮大內輻射至整個汴京帝都,讓修道士神魂受到壓制,不能全力發揮。
另一方面,龍氣復甦與趙頊延壽,本就是他精心謀劃而成,此時又怎會枉費先前的千般算計?
……
雖僅僅只是淡淡的一眼,趙頊卻隱隱有種毛骨悚然之感……似乎自己的一切,盡皆被映照在這雙淡漠而平和的眼眸之中……
“真人易術通天,豈是朕之笑談?能遙隔遠空、將身在這汴京帝都、煌煌龍氣天柱之下,我大宋皇朝官員之未來一眼算出……”
趙頊立刻開口,轉言其他,但右手卻仍是不敢輕離御案,“這等天機易術,莫要說我大宋,便是當年的希夷先生扶搖子也未必能及,
如何算不得天下無雙?”
似笑非笑的撇了一眼周圍的衆多略微向後散去的侍衛,葉凝悠然一笑,道不盡的飄逸逍遙,“若是前推百年,後推十年,貧道或可欣然受之……”
“但此時之人間,邵子尚纏綿未去,紫陽真人亦駐足不走……貧道雖對自身之易術頗有自信,但自予尚不及邵子,
與紫陽真人亦僅伯仲,又怎敢受官家此號?”
“安樂先生邵子?他還未登仙入天界?”
趙頊一怔,安樂先生邵堯夫……這位確實是矗立在天下易道高人之上,一座不可撼動的豐碑!
他的皇極經世書和梅花易術,幾乎窮盡易理,演盡天機,可與文王所演之《周易》相提並論,世人尊之爲天書,曰:
《易》是卜筮。《經世》是推步。是一分爲二,二分爲四,四分爲八,八分爲十六,十六分爲三十二,又從裡面細推去!”
自春秋戰國之後,人間千百年來,有幾人可爲世人共尊,以“子”相稱?這位便是!
只是邵子雖早已臻至飛仙之境,但爲圓滿自身所著下的皇極經世一書,早在數年之前,便已隱於洛陽不出。
便是趙頊……
之前都一直以爲邵子先生早已入天界登仙而去,豈料,他竟從這位高人口中,得到了這一驚天動地的大消息?!
“邵子大道圓滿,若貧道所算無差,不出意外,邵子得道之日,便在今歲,且入天界所得之功果,還在那玄元老匹夫之上!”
還在玄元真君之上?那豈不就是道之帝君,佛之菩薩?
聽着葉凝那凜然不善的話語,趙頊心中暗動,悄悄記下這一重大消息,旋即苦笑着道,“真人此次前來,可是爲詢問那玉牌之事?”
“官家所言正是,此人之易術亦不遜色於我,雖早可入天界登仙,卻還差一樁因緣未了……”言及最後,這位風神俊秀、仙風道骨的道人,
已是相當不滿,甚至無有半分掩飾,“老道昔日欠他一樁入道因果,豈料竟被他藉此轉移因果,捲入此逆天之事中!”
‘轉移因果,捲入此逆天之事……’
趙頊與殿下之李憲微微兌換了一個眼神後,心中卻是一片恍然。
得了最後一塊拼圖,本就聰慧的他,此刻已徹底將先前之凌亂雜思串成一線,並且對於太祖顯靈之事的信任度,再上一層樓!
此事之始,應該源自某次玄元真君與太祖皇帝共同推衍天機……
在算出天機預兆之後,太祖爲我大宋之江山着想,而玄元真君則爲徹底了斷與太祖皇帝之間的因果,二者合力坑了一把眼前的這位玄都真人……
將本該是玄都真人欠玄元真君之因果、玄元真君欠太祖皇帝之因果,施以秘法神通,移易換鬥之法,化爲玄都真人須得化解玄元真君與太祖皇帝之間的因果……
那位手段、神通了得的玄元真君籍此脫得一身輕,而自家那位太祖皇帝,亦籍此得了逆天改命之希望與本錢!
玄元真君與太祖皇帝兩全其美,結果坑苦了眼前之人,而眼前之人找不到不知隱匿於何處的玄元真君和太祖皇帝,故此只好找上了自己……
趙頊一邊將自己與那位玄元真君打過交道的經過大致說出,一邊則是回顧自己之思緒與那條因果鏈,最終不得不苦笑連連。
相較之於那兩位,倒還真是朕最好欺負!所以……退得最多的,舍朕其誰?!
“地界陰土,大宋龍庭,怪不得人間難尋……”
葉凝心中微動,似是若有所得的向着殿上之人間帝王微微欠身,“多謝官家坦言相告,貧道去……”
“真人且慢!”見得葉凝有立即轉身離去之勢,趙頊當下慌忙高呼一聲,止住葉凝之去勢。
望着殿上的帝王,葉凝似是一怔,旋又言道,“官家還有何事?”
“只是想詢問一下真人,朕這文德殿內龍氣昌盛,可壓制萬法,不知真人何以能突然現身文德殿中?”
趙頊收斂笑容,雖因先前之遭遇,隱隱覺得對面道人頗爲可親,但是事涉自身之安危、國家之重器,他仍是難以鎮定。
故此,他方纔在解去對方之疑惑後,開口發問。
“龍氣雖霸烈,號稱禁絕萬法,但貧道卻也有三分手段,可令龍氣無以加深於貧道之上。”
葉凝笑了笑,“官家可別忘了,貧道手握有一方洞天,而此次借體而來者,亦不過一枚念頭罷了。”
‘一枚念頭,借體而來,避龍氣加身……’
趙頊隱隱恍然,在自己面前、龍氣天柱之下,修爲愈強,壓制便愈大,而眼前之道人雖然境界、手段超凡莫測,但畢竟只是一救念頭……
哪怕是地仙之念,屢經削弱後,又怎麼可能會對他有什麼威脅呢?
若再施以特殊手段、瞞過龍氣之感知,並非不可能之事,龍氣雖有靈,但終究不是活物,而眼前之人卻狡猾地套上了朱智卿的外殼,
隱藏在他那浮塵萬念之中,龍氣自然難以查找!
思及此處,趙頊面上之神色陡然變得難看起來,眼前的道人,看似莫測,實際不過是頭紙老虎?
“真人之手段果然精巧縝密,害得朕還以爲這皇宮大陣出了問題,龍氣因之受了影響……”
對於這隱隱的埋怨與試探,葉凝淡淡一笑,忽而伸指,卻是在空中如鬼畫符般,輕輕畫了一筆一筆又一筆。
一筆落下,可見窗外,有赫赫風聲起。
二筆落下,但見雲霄,有滾滾黑雲至。
三筆落下,皇宮之內,文德殿外,竟是忽然下起了淅淅瀝瀝的朦朧小雨。
“此法,名爲呼風喚雨!”
葉寧悠然輕語,面上不顯,心中卻是爲龍氣之霸道,已身法術威力之大幅度下降而稍感嘆息。
望着一臉見鬼模樣的神宗趙頊、宦官李憲還有一衆黑影,葉凝淡然順勢再畫出幾筆。
天空中淅淅瀝瀝的雨水,瞬間因之而轉化爲更爲微小的塵埃!
此刻的雨再非雨,而是一片濛濛薄霧,漸漸自文德殿向外擴散而去,卻是迅速將文德殿附近籠罩在一片迷霧之中,
彷彿將這文德殿,忽然拖到了高空雲海之上般,朦朧而飄渺!
“這是布霧,當然,騰雲駕霧亦無妨!”
葉凝隨意的再度伸指一劃,空中突然變得乾燥起來,一切霧氣消失不見,隨即有火星升起,轉瞬間便連成一片。
火海燎原,熱浪焚天。
如此之異象,瞬間驚動了文德殿內外,無數禁衛、士卒因之而一片大亂,文德殿外一片救駕與取水滅火之音,喧譁至極。
“肅靜!”
文德殿內,趙頊盯着殿樑處的那一抹溼痕與漸漸自大殿之外傳來的些許焦臭之味,神色恍惚,若非殿外之喧譁,他幾乎不可相信,
在龍氣天柱的影響下,眼前這道人竟還可使出如此之手段!
“此所謂,迴風返火!”
對於殿外之喧譁因趙頊一言而盡,葉凝並未在意,也任憑他們或是施法或是以武道滅火,他只是屈指向着皇宮地板一點。
原本堅硬的漢白玉地板,瞬間化作鬆鬆軟軟的泥土。
而文德殿外,葉凝再向下一點,趙頊與李憲移首望去。
窗外那些被雨淋溼的大地本是鬆鬆軟軟的,四周還有些許青草與樹苗,但此時在葉凝一指之下,居然瞬間凝成一塊塊黃石。
李憲屈指一點,一道血氣精光彈出,落於先前的大地之上,竟是發出了一道金石交加之音,雖最終仍是被擊碎,
但能迸發出如此之音,卻已可見,原先鬆軟的大地,如今在葉凝一指之下,已是硬如刀石、金鐵!
“此法名之曰,指地成鋼!”
傳說中的三十六天罡大神通,此時在葉凝手中卻輕易顯現,甚至還是頂着龍氣之壓制,以一道念頭,借法而現!
此如此之境界,如此之手段,當真是那神仙一流人物!
“真人……”
趙頊嚥了咽口水,先前一直保持着帝王威儀終於徹底破碎。
地仙高人,以他的身份也曾見過數位,但有這般神通與手段者,他所見的地仙高人中,卻是無有第二位!
怪不得太祖皇帝與玄元真君會將這位玄都真人,與那名鎮天下千百年的蜀山並列,甚至更爲推崇……
有這般大手段、大神通,一人抵一宗,亦足矣!
“天下紛亂,皆因我大宋尚缺一國師坐鎮,真人可否入我……”
“我本雲霄鶴,出塵亦無親。浮生皆逆旅,來去自由身。”
隨意打斷了趙頊的話語,葉凝徐徐吟至最後一句時,原本是充盈軀體的靈氣瞬間四散而出,整個人開始自三維跌落二維,化作一點模糊人影。
下一刻,在這巍巍晴空下,人影散去,似被陽光照散,又如被太陽真火焚燬,先前還呼喚風雨的道人,瞬間消失無蹤。
望着對方消失之處,趙頊黯然苦笑。
他自然知曉,那位玄都真人的念頭並非被焚燬,而是已經遁走,只不過對方的手段太過玄妙驚奇,縱是已知來處,看了一遍……
可他、李憲以及一衆黑影護衛,卻仍是不知對方究竟消隱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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