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半輪明月掛在天邊,月光透過香木窗棱照射進屋子內,灑在屋內的青石地板之上,反射着瑩瑩的光芒。
已經開始着手接手永安當的景家少掌櫃景天橫躺在牀榻之上,神睡而意不睡,口鼻間隱有白光與外界澄澈月華相呼應溝通。
呼~吸~
呼~吸~
呼~吸~
在重重呼吸聲中,他體內的濁氣不斷被排出體外,澄明而柔和的月華則不斷涌入體內,積蓄力量,令景天睡得愈發的愜意。
點點靈力與景天識海之中,漸漸構成了一方夢境,在這夢境之中,他夢到了一座山,一座從未見過但卻恢宏無比,仙氣騰騰的亙古神山!
在神山極高處,有大殿蔚然懸於虛空之上,恍若仙界之物,雲遮霧繞於其間。
道蘊悠悠,明月如水,披灑在殿中道人身上,使之飄渺而出塵。
恍惚間,夢境之中的景天端坐於那座仙殿中的高臺之下,幽遠莫測的道人屈指一點,便有一面水鏡立於殿間。
景天好奇的望去,此刻,那面鏡子之中,顯現出了一幅幅寧靜而平和的古代國度作息圖。
陌生中隱隱帶着一絲絲熟悉的國家,還有那種種早已埋葬於歷史之中的習俗、風氣、景物……立刻便抓住了景天的目光。
安寧的國度稍稍一轉,僅於數個呼吸後便轟然化作戰火連天,鄰國大舉進攻之際,這方小國,已然瀕臨滅亡邊緣!
前奏一閃而逝後,正式的故事從小國之中的皇宮之中開始。
無悲無喜無怒。
默默觀看着這諸般景象,景天靜靜地從中看到了,長得與自己非常相似的小國太子,也看到了與其感情深厚的公主。
看到了她們幼時的歡樂生活,也看到了後來的兄妹情深……
爲了守護家國,不得已之下,小國太子不得不親自率軍出征,以自己卓越的軍事天賦,連番挫敗鄰國進攻。
只是,雙方國力相差甚大,小國,終究還是被戰爭漸漸給拖垮了……
景天看到,那名似曾相識的小國公主,與自家兄長兄妹情深,即便是知道了戰爭的恐怖,也無懼死亡之危,欲要與哥哥一同上戰場,守衛家國……
而小國太子則爲了自家妹妹的安危,竟狠下心打斷了妹妹的腿,獨自出戰……
在妹妹的腿被打折的一剎那,心中一直有種朦朧而模糊之感的景天,忽然由心底發出一種悸動,他暫時還不知道這是什麼,
但這種悸動,卻令他的心在抽搐!
終於,在大兵臨近之下,除卻國都之外,小國疆土盡爲鄰國所奪,公主爲了鑄就能夠守衛家國的魔劍,在城破前縱身一躍,
跳入了烈焰熔爐,鑄成了一把曠世魔劍!
只可惜,在魔劍還未鑄成之時,小國太子便已戰死沙場,魔劍出世之後,這柄寄託有兄妹倆安邦保國之念的魔劍,
雖破滅了都城外的鄰國大軍,但終究……
國殤而兄妹二人陰陽相隔……
種種場景,如露亦如電,變換得極快,最終出現在靈鏡之中的,是一座枯敗的古城,殘破不堪的城門顯然是被人以暴力撞破……
紅褐色的城牆上坑坑窪窪的,灑滿了殷殷血漬,還有着點點白斑,有一段城牆早已徹底倒塌,只剩下一片荒磚碎石於其間。
在這古城之前,卻是連綿不絕的向日葵花海,透過那古門,甚至可以看到,便是古城中也遍地皆是那向日葵……
令人隱隱可從中窺測出,這座古城昔年的盛況。
忽然間,鏡光耀於殘破不堪的古城之上,那裡的兩枚古字雖稍顯模糊,但依舊可以辨認,至少景天一眼便認出,那兩個字是……
姜國!
……
王兄,我們來世再見……
廢墟之中,向日葵花海間,恍惚中有一道悽楚中帶着絲絲期許之色的聲音悠悠響起。
這道聲音是如此的飄渺,恍若鬼哭,卻又這般堅決,已至於時光難滅,至今仍存!
姜國,龍葵……
……
“龍葵!”
閉目躺在牀上的景天口中呼喚着龍葵二字,忽然滿頭大汗的翻身自夢中驚醒、坐起,目光漸漸由無神聚焦爲有神。
“又做這個怪夢了?”
口中輕輕呢喃一聲,景天心神不定的擦了擦額間的汗水,目光無神的望向窗外。
他年紀雖然不大,但飽受父親教導,心性頗爲成熟,這偶爾一夢還算不了什麼,但連續半月皆是如此,卻令景天不得不心生疑惑。
“到底發生了什麼?爲何我一連數日都會做此噩夢?而且每日所夢之物盡皆大同小異,姜國、龍葵,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景天穿上鞋,一邊向着門外踱步而去,一邊細細思索,“看那水鏡之中的小國風俗人情,至少是一千多年前的春秋戰國……”
“不,這不是最重要的!”
景天想了想,忽然目光一亮。
“最重要的是那座山,那座我從未見過卻恢宏至極的神山,還有山上於雲深不知處的仙宮大殿,以及殿中的那名道人……”
“明天去鶴機書齋問問那老頭子,老頭子見多識廣,應該知道那座山還有山上的道人……”
…………
崑崙*太上道。
葉凝端坐在兩儀道宮大殿內的雲牀之上,底下是一個清瘦中年男子,相貌算不上英俊,但面目清秀、身姿挺立。
其渾身上下,有種中正虛靈的道韻流淌,顯然深得道家經意。
他便是當年的顧子復,入山後被葉凝收下的第五弟子,在其正式踏入道途第二關後,更是被親自賜下道號,名爲守玉。
守爲這一輩子的通用字,之所以道號後綴以玉字,便是葉凝希望顧子復能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玉的堅韌品質……
如此方能在修行的道路上,不斷打磨自身,走到最後!
“守玉!”
深邃而難以究其底境的眸光緩緩自渝州城方向移開,落在了正默默打坐的守玉身上。
“你持我三千道塵下山一趟,往東方走,一路歷練一路回渝州城,若是見到一名名曰景天之青年,便以此拂塵,度他入道。”
葉凝口中之三千道塵,便是他手中所持之物,乃是他於近日以青銅神鼎煉化諸般奇珍而成,千變萬化而威能非凡。
今日,天機道行之修爲愈發莫測的葉凝,終於算到時機已至,當下便立即派遣與景家關係菲淺的顧子復下山,前往永安當持此拂豈收徒。
“是,師尊。”
自入門之後,修爲突飛猛進,早已跨入煉神還虛之境的顧子復,平靜的睜開雙眸,當下微微躬身,便領了葉凝的法旨,下山而去。
……
崑崙之東,古道之上,清風徐徐而過,兩岸衰草連天。
下山之後的顧子復不疾不徐的沿着官道一路行去,此行卻是風平浪靜,來時橫行無忌的妖魔陰鬼此刻早已銷聲匿跡,不見半點蹤影。
這種情形,在讓顧子復稍感驚訝之餘,對於那些昔日下山而去的太上道門徒之修爲功德,也是有了更爲深刻的瞭解。
於日上中天之際,以遠超來時之速離開崑崙的顧子復,便已然到了一方城池之外。
“歷陽城?”
手持拂塵、一身道袍的顧子復心中一動,他來時曾經過這座城,但卻過城未入。
此刻,顧子復微眯着眼睛,略帶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這座與來時簡直堪稱迥異雄城……
但見這歷陽城,宛如一隻龐然巨獸般屈服在平原之上,城牆之上旗幟飄揚。
遠遠望去,無窮的煞氣在城池之上凝聚成了一團無形無質,肉眼不可見的兵煞氣場,一杆將旗佇立在煞雲深處,獵獵招展,威風凜凜。
兵家煞氣,神鬼辟易!
對於兵家煞氣,顧子復並不陌生,他身爲渝州城之名士,曾經在前往幾座古今名城遊歷之時,便見過這種兵煞驚天,神鬼辟易的精髓之師。
如,種家軍!
真正的精銳軍旅,經過千錘百煉後千萬將士的意志凝練成一片,令行禁止,殺氣沖霄,如此方纔可以形成兵煞之氣。
此乃軍士心中的殺意,血氣和信念凝聚而成,尋常陰邪妖鬼之流撞入其中,定然是死無全屍!
此刻,這座歷陽城之中的軍卒論及精銳之處,雖然稍遜於種家軍的精髓之師,但地處蠻荒,若是相較於十數年前的歷陽城守軍……
二者間的差距,便又有天壤之別了!
此時,只見那城牆之上,無數飄揚的旗幟下面,無數身披黑鐵重鎧,腰跨百鍊戰刀,宛如雕像般一動不動的精銳軍卒。
混雜着血煞之氣和驚人殺意的精氣狼煙沖天而起,形成了一片殺氣騰騰的兵煞雲氣,神鬼辟易!
煞雲深處,隨着一杆將旗獵獵展現,將這一切血煞之氣都統攝到一起,散發着凜然兵威,殺氣騰騰。
“這歷陽什麼時候來了兵家之高人?竟練出了這般精兵!”
顧子復心念一動,一時間不禁有些困惑。
此刻,他無比地確定,在這歷陽城中,絕對有着兵家高人坐鎮,非如此,便無以能練出如此精銳的鐵血之師!
只是,天下間的兵家高人何其稀少,這歷陽城又地處邊荒,有崑崙太上道高懸於其上,無懼妖患,大宋皇廷爲何會派遣這樣的兵家高人來此?
思念此處,當下,顧子復施法張開法眼,向那城上望去,這一望,頓時又另有發現,“咦?有妖氣?奇怪!”
除了這兵煞之氣外,顧子復一眼便從中看到了更多,最爲引他注目的,便是隱匿於其中的一道晦澀妖氣!
只見那威風凜凜的煞雲深處,一絲微不可察的妖氣纏繞在將旗之上,如絲如縷。
那妖氣雖黯淡,但確實存在!
若非太上道法玄妙無比,而他又能以法眼通幽,具備洞穿幽冥的本事,否則,還真不容易發現這一絲微不可察的妖氣。
很顯然,這隻隱藏在歷陽城中的妖孽應該是有寶物在身,又走了某些特殊關係,方纔能夠躲過鐵血兵煞,進入城中!
“兵煞滔天,威能不凡,明顯是有兵家高人在此,然而在這滾滾狼煙兵煞之上,卻有妖氣附於將旗之間,顯然是有妖孽混入軍中……”
顧子復輕振道袍,清秀俊朗的面龐上帶有些許笑意,隨即,邁動步伐,他大搖大擺地走向城中,“這歷陽城,還真是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