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璇接二連三被人當作空氣,心境再是平穩,此刻有些按捺不住了,臉上陰火躥動。
然而不等他開口,張潛便已經轉過身來,問道:“你方纔說要廢了他的修爲?”
語氣冷漠而平淡,不尖酸也不刻薄,甚至沒有一絲應有的怒意,彷彿在詢問一件非常無關緊要乃至於無足輕重的事情,如同問人吃過晚飯沒有一般隨和,彭璇聽聞這聲問候先是一愣,覺得張潛是在反向的挑釁他,可這口氣分明又是不像,一時間分辨不得張潛具體什麼意思,對於用什麼方式回答應付心裡也有些搖擺不定,顯得有些束手束腳,卻是不甘落了下風,依舊保持着那副冷若冰霜的面孔,點頭承認道:“敷衍怠慢,不懂規矩,你焰獄峰就是這麼待客的?”
“你若是客,自然善待,可惜你不是。”張潛搖了搖頭。
“你什麼意思?”彭璇一拍桌子,陡然站了起來,指着張潛說道:“這焰獄峰何時論道你來做主了?白骨道人呢?”
“原來你是想見白骨道人。”張潛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而後不冷不淡的說道:“那我送你去見他。”
便在此時,一旁秦觀忽然有所動作,往前走了半步。
張潛目光隨之挪轉,看清那人面相,思忖片刻,頓時失笑:“秦觀,多年不見,卻沒想到你竟然成了碧海峰的真傳弟子。”
“我也沒想到當初你跌落塵埃,今日卻成了一峰之主,造化弄人。”秦觀神色平靜,偉岸的身軀就像山嶽一般,給人一種無法撼動的感覺,這幾日在焰獄峰中,彭璇雖是迷迷糊糊,而他卻是細緻入微,從徐釗舉止之中早已發覺異常,此時再聽他言辭、口氣,心頭已經有所猜測,焰獄峰十有**出了大變故,白骨道人恐怕已是凶多吉少,如今掌權者便是眼前之人,這種情況似乎比之前預料的更加兇險,之前種種計劃完全行不通了,此時自該退讓,纔是明哲保身之道。
“什麼一峰之主?焰獄峰什麼時候論道他做主了?”彭璇驟然聽聞這話,有些莫不着頭腦。
秦觀不動聲色,並未理會彭璇,悄悄收斂了氣息,態度在不經意間恭敬起來,說明來意,欲避重就輕,岔開話題。
“此次前來,是想借貴峰火眼一用。”
“便只有此事?”張潛低垂這的眼瞼忽然擡起一絲,言語中有一絲殺意流露出來。
彭璇此時心中怒意泛起,又被兩人弄得莫不這頭腦,哪顧得上秦觀與他暗使眼色,也爲察覺道氣氛之中的微妙變化,聽他問起,立即答道:“自然還有其他事情,上次在天祿峰互市與師弟切磋法術技藝,惜敗於你之手,此次來欲再與你切磋切磋,不知師弟你敢不敢接着,讓我討回當日所失之顏面?”此話一出,秦觀平靜的面色微微發生了一絲變化,知道事情已無法挽回,便退到了一邊,凝神戒備,不再多言,事情沒到那步田地,也不便搶先動手,否則輸了道理,今日性命都可能不保。
“彭師兄既然都已經做到如此咄咄逼人的份上來了,可見盛情難卻,我若避戰,豈不掃興。”張潛微微擡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夠膽。”彭璇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脣。
秦觀雙手抖動了一下,也未阻止,只在一旁輕聲言道:“希望兩位都點到爲止。”
張潛雙眼微闔輕輕一笑,卻未回答,彭璇卻是不耐煩的一擺手:“法術切磋又不是江湖鬥拳,怎麼點到爲止?束手束腳根本發揮不出真實實力,師弟你說是吧。”
“有理。”張潛點了點頭。
“痛快。”彭璇哈哈大笑道,笑聲之中卻有幾分陰毒,無非是因爲痛恨張潛這中安之若素的處事態度,似乎在他眼眸中看不到一絲緊張與恐懼,甚至是應有憤怒,讓他有種綿不着力的感覺,似乎這人是無懈可擊,他現在非常想從張潛的眼神之中看到恐懼與畏怯,哪怕是一絲顧慮也好,可對方始終將他做空氣一般對待,若非刻意維持着風度,此時恐怕已經接近暴走的邊緣,因此也愈發想狠狠挫敗張潛,便道:“僅是切磋不免有些單調,不如加些籌碼如何?”
“講。”張潛伸手示意,讓他繼續說下去。
彭璇眼神陰毒,咧嘴笑道:“你若輸了,便跪下來叫我三聲爺爺!”
“好。”張潛未被這番話激起一絲憤怒的情緒來,輕輕點了點頭。
彭璇見他這般反映,先是一愣,而後哈哈大笑,說道:“我若輸了……”
一句話尚未說完,張潛那毫無情緒的聲音便將他打斷,道:“你若輸了,今天這屋內便不會再有一個活人離開。”
笑聲戛然而止,這話有些刺耳,又有些荒謬,彭璇雙眼空洞一副愕然的表情,好像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又似被張潛這口氣給嚇住了。
他今日敢上門挑戰,自然是做了萬全的準備,那日在梓真樓中因衝突而交手,之所以失敗,並非境界不如人,而是輸在血煉黑金劍氣這門詭異的法術上,如今巨浪劍得以重鑄,並請碧雲道人在劍上留下一道碧海潮生氣,雖只能動用一次,但畢竟屬於神通手段,破去血煉黑金劍氣應該不成問題,就算這也不行,他還有其他手段。
因此在他看來,此時自己是勝券在握的。
卻未料到張潛比他想象之中的還要狂妄,竟說出這等話來,意思是打他一個綽綽有餘,還要將秦觀一起牽連進來,以一敵二。
秦觀雖然境界遜色於自己,但乃是先天真武之體,極爲善戰。
因此這番話怎麼揣摩便覺得怎麼好笑,擡手一指張潛,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然而未待他笑出聲來,四周便被一陣風聲所以充斥,就像深秋草原上燎原的烈火隨着狂風席捲而來,帶着讓人窒息的高溫,原本房間中瀰漫的葵水靈氣瞬間便被蒸發一空,秦觀心中巨震,猛然喝到:“彭師兄,小心。”
兩人在上樞院中凝聚起濃密的葵水精氣,自然不是單純爲了耀武揚威,而是防備動手之時能夠順暢的施展法術,卻沒想到驚心營造的局勢被張潛輕而易舉的破去,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張潛就實力境界而言,遠勝於彭璇,甚至自己!同樣意味着自己二人已經無法施展出任何法術,便似被套上了枷鎖,縱然還能依靠法寶,但實力已經大受限制,而且誰也說不準下一刻又會產生什麼變數,局勢已經極爲不利,但是他沒有貿然出手,怕激怒張潛,而將自己二人徹底送入死境。
彭璇悚然一驚,只覺自己像是陷入了乾燥的沙漠之中,感應不倒一絲葵水靈氣,心頭有一種孤獨絕望之感,就像是擱淺的海灘上的鯨魚。
擡手一招,一柄長劍自黑暗中斬來。
浩浩蕩蕩的葵水靈氣自劍內涌出,上樞院內頓時化作一片汪洋,涌動的暗流頂撞着頭上的檁木、瓦片,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好像整間房屋都快被劍上擴散出來的威勢震蹋。山上高空之中,黑鷹陡然發出一聲驚嘯,只覺上樞院中一股浩浩蕩蕩的力量正在醞釀着,猶如海洋中的風暴,隨時可能爆發出無窮神威,下意識的的朝更高處飛去,盤旋不止,心中有些焦躁,暗忖道:“這彭璇竟然身懷神通手段,張潛恐怕難以抵擋,我倒是幫他不幫,若是他有所差池,我前途堪憂。”
然而此刻上樞院中卻有兩人,境界都不遜色於他,實力甚至比他還強,他縱然有心,卻也不敢貿然插手。
“你以爲你動用山門陣法驅散葵水靈氣便能立於不敗之地了嗎?這種卑劣手段終究登不得大雅之堂。”
彭璇大聲呵斥道,長劍上挾裹着無盡的潮汐之力朝着張潛身上斬去。
那一道碧海潮生氣乃是採煉月圓之夜的潮汐之力融入葵水精華而煉成,重逾萬鈞,一劍斬去好似大海倒傾。
巨大的排擠之力貫穿虛空,劍尚未落下,地面便已坍塌。
對於這種誤解,張潛並未多費脣舌解釋,將死之人,何足道哉,無窮無盡的壓力落下,也無法對他造成一絲一毫影響,負手而立,猶如閒庭信步一般。
待那巨劍落至頭上半尺之處,這才輕輕一拂手。
溫潤如玉的指尖輕輕彈在劍鋒之上,劍勢如遭雷擊,橫飛而出。
剎那間,一陣兩人雙耳發聵的巨響陡然迴盪開來,如圓木撞響了山鍾,巨大的嗡鳴聲在上樞院中瘋狂的迴盪着,房樑開始龜裂、瓦片開始破碎,層層禁制如同虛設,在這恐怖的聲波之中,脆弱的猶如窗戶紙一般。便連劍上那碧海潮生氣也被生生震碎,化作一道道混亂的排斥、吸引之力肆虐開來,將屋內桌椅傢俱絞的支離破碎,葵水精華在動盪之中化開,成了傾盆的暴雨在屋內宣泄開來,轉瞬間便匯聚起漫過膝蓋的水流,將木頭的殘渣衝的到處飄蕩,屋內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