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道人面色陰寒,冷漠的看着山谷中迴盪飄起數丈高的火海,沒有一絲情緒。
在他看來,張潛被真火煉死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任憑你如何收斂起息躲避我的鎖定,也不論你身法如何精妙,我切斷你與外界自然的聯繫,便似釜底抽薪一般,你又作和抵抗?
於此同時,便在山谷火海之中,一道人影在熾熱的火舌總飛快穿梭,沒有一絲滯礙,張潛的身法優勢來自於血煉黑金劍氣與肉身爐鼎的力量,完全源於自身,這白骨道人卻是失算,他便是將這山谷封上幾天幾夜又能如何,根本不可能讓他腳步停留片刻,唯有四周綿綿侵襲的高溫對他造成一些困擾。
當然也無法形成致命的威脅,甚至都難以讓他受傷。
他精通火性,雖然實力境界遜色於白骨道人,無法壓制他的神識對四周空間的離火之氣形成支配,但驅散一些侵入他身周的離火之氣卻不成問題。
狂暴的火舌只要進入他身外三尺之地,便會無聲無息的消散,殘存的餘溫根本無侵透他體表那層軟鱗。
煉獄求神大陣雖然對付高手顯得有些捉襟見肘,但恃強凌弱卻是有立竿見影之效,白骨道人自忖用此法對付張潛應該是萬無一失,沒有絲毫顧慮,因此懶得分心費神注意陣法之中傳來動靜。卻是萬萬沒想到張潛在陣中竟然沒有受到絲毫的困擾,雖談不上如魚得水,卻也可以說是遊刃有餘,而且目前正在想着破陣之法,這煉獄求神陣與地火焚神陣有相近之處,張潛觸類旁通,此時也不是那種兩眼一抹黑的抓瞎,心中知曉大陣運轉變化的一些道理。
只要尋着陣基破去,便能從中脫困。
四五息時間轉瞬而過,看似短暫,然而在生死之間,卻是一個極爲漫長的過程。
白骨道人原本平靜的神色隨着時間的推移而漸漸凝重,張潛所能堅持的時間已經遠遠超出他之前的預料,使得他心頭有了一絲擔憂,雖然這只是一個微不足的隱患,卻使得他心境不再似先前一般圓潤無暇,而漸漸慎重起來,加之張潛身形變幻實在難以琢磨,無法掌握其具體行蹤,更有種疑神疑鬼的荒謬感覺,正準備再施手段,山谷火海之中陡然傳來一陣慘嚎,便見其中一片地域火焰熄滅,灰燼蕩起,好似一座古老的建築頃刻間坍塌,震撼人心。
“竟然斬殺了一頭火魅!”白骨道人臉色微變,雙眉揚起,綠油油的眸子中露出一絲難以撫平的怒意。
“我竟是小瞧你了,這十六隻火魅乃是我下地肺熔岩湖泊中捕捉,費勁萬難才煉成一串手鍊,本想不費吹灰之力將你擒下,你竟然給我損壞了,那便拿命來填吧。”白骨道人聲音古怪,喉嚨裡像塞了一把爐灰似的,嘶啞而陰沉,聽起來有中毛骨悚然的感覺,話音一落,一道道暗紅色的真氣從體內噴涌而出,帶着一股濃烈的硫磺味,落入煉獄囚神大陣之中,那些充當陣基的火魅便似聞見血腥的鯊魚一般,陡然間爆發無窮的兇性,叫聲尖銳,聲嘶力竭。
原本溫和運轉得法陣一瞬間狂暴,開始像中心出收縮,無數真火在沉重的壓力下開始凝聚,變成了火舌。
短短片刻間,整座山谷便被如潮水退去的真火焚燒的面目全非,就像油膏一般開始融化。
三四息之後,那籠罩整座山谷的煉獄大陣已經化作了一個直徑兩丈的火球,完全由火舌交織而成,緋紅如血,就像一個跳動的心臟,十幾頭火魅也全部融入了其中,依稀能看見火舌中時隱時現的猙獰面目,偶爾還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嚎,彷彿孕育着一個絕世兇胎,讓人難以呼吸。
除此之外,整座山谷便沒了其他事物,草木、山石都燒成了一層黑色的硬殼緊密覆蓋在地面上。
“我倒不信這般還煉不死,看你往何處躲!”白骨道人也被挑起了心頭的怒火,手段愈發的狠辣。
巨大的火球不斷吞吐的着,然而熔鍊片刻,卻覺得不太對勁,這火球中心似乎存在着一個硬核,無論自己使出什麼手段,都難以將其破開。
時間一久,心中那絲煩躁愈發濃烈,猛然揮手,便見掌心涌出一道粘稠的黑氣,似乎溫度極高,所過之處連空氣都被燙的扭曲了,折射出一道道模糊的黑光,然而這溫度卻是極爲內斂、含而不發,因此也不如真火變幻形成的火舌耀眼,但卻給人一種異常毒辣的感覺,那陣氣息散發開來,便連數百張外隱匿與兩界幽遊氣中的鬼相也覺得渾身一陣難受,好似一層煮沸的黑油淋在了身上,滾燙的感覺順着毛孔直往身體裡鑽,暗中驅使幾道鬼魂裹住身軀,這才覺得好受了些。
“好重的毒煞,這應該是白骨道人提取地心熔岩精華煉成的地肺毒煞真氣,竟然如此霸道。”鬼相心中暗道,遠遠看着山谷中間那個兇胎般的火球。
此時他心中也有些拿捏不定,至此地步,他也不知張潛是死是活。
說實話,便是他被那火球捲入進去,也未必能安然無恙,而且從眼前形式來看,張潛似乎是沒有逆襲的可能了,就算現在沒死,等那一道地肺毒煞真氣打進火球之中,他即便不被燒成灰燼,也會被火煞生生毒死,五臟六腑都會化成膿血。當然他也沒義務幫其扭轉局勢,兩人之前達成的協議並不是同生死共進退,只是單純的相助,主要壓力還是需要張潛自己承擔,他若承受不住,他也沒必要幫着去頂,即便有心,目前來看,也沒那個能力。
白骨道人的實力比他事先所預料的要強大許多,誰也沒想到一個落魄到如此地步的微末宗系,還有這等能打善戰的狠人。
他如今所考慮的僅僅只是——該不該在此時出手,好讓張潛有機會暫時脫離困境,當然能不能活命,還看他自己造化。
但若等他死了,自己都還沒出手,那便是食言。
雖然無關痛癢,但卻會在道心中留下一絲瑕疵,對將來修行十分不利。
然而就在他剛準備動手之時,山谷中心懸浮着的巨大火球陡然爆炸開來,火焰鋪天蓋地席捲開去,恐怖聲浪猶如實質在山谷中不停迴盪,將燒成板塊的岩石都震的裂開,便在那爆炸的中心之處,一道模糊的人影從火焰中陡然穿出,猶如離線之箭,帶着一去不回的慘烈,滿頭青絲瘋狂舞動,十指更如刀劍一般。
這道人影自然便是之前被煉獄大陣囚禁的張潛,白骨道人收縮陣形之時,將他煉入火球之中。
本來落入那般境地,只有死路一條。
然而他煉成血煉黑金劍氣,卻是用滿頭青絲結成一個繭子將自己包裹了起來,正因爲如此,白骨道人神識之中才會感覺一個莫名其妙的硬核。
有劍氣護體,那些火魅根本傷不到他。
他靜靜等候,暗中積蓄力量,終於是在白骨道人催動地肺毒煞真氣的一瞬間抓住了一絲破綻,用劍氣斬破了囚籠。
此時脫離束縛,便似困龍昇天。
張潛身上涌動的殺意都快凝成了實質,如冷風驟雨,將一路上的火焰都澆滅了。
白骨道人面露驚呀,沒想到張潛竟然身懷了這麼一門奇怪的法術,卻也不見慌亂,拂袖一揮將迎面席捲而來的火焰驅散,而後指尖一劃,那地肺毒煞真氣便似海中捕食的章魚一般,分化成數十道之多,從各個方向、各處死角撲殺而去,直指虛空中閃爍逼近的人影。
這一瞬間,天穹之上都似拉開了一道黑暗的帷幕,然而這黑暗中卻又充斥這足以讓萬物化爲焦炭的高溫。
咕咕咕。
黑氣在虛空中翻滾,發出一陣讓人難受的悶響,好似沸水,又像是什麼古怪的野獸在哀鳴,快將那人影纏繞起來。
白骨道人面色冷峻,目光陰沉,他卻不信,連這地肺毒煞真氣也奈何不得他。
雖然就溫度而言,這地肺毒煞真氣與真火凝練形成的火舌也只在伯仲之間,然而這種採集熔岩毒火精華淬鍊而成的真氣卻勝在一個陰毒,黏在身上便似附骨之蛆,毒性猛烈不說,更是無孔不入,莫說是爐鼎沾上,便是法寶飛劍被這真氣打中,也會變成一堆破銅爛鐵。
哧!
便在此時,一陣灼燒聲突然響起,就像燒紅的烙鐵一下子印在了皮肉上。
白骨道人豁然色變,只見那黑氣交織留下的縫隙中陡然出現一道金橘色的光芒,好似晴天烈日一般,穿透黑暗的阻隔,朝着他激射而來。
他心中終於泛起了一絲不安,源於對死亡的恐懼,他在《心神幽虛煉火訣》上浸淫四十多年,哪能分辨不出這一道金橘色的光芒乃是精純無比的離火之氣凝聚而成火煞,雖然聚火訣是《心神幽虛煉火訣》中最爲簡單的一門法術,卻也是最爲基礎的,乃是下篇之中諸多法術乃至神通的基石。
而將此法練至最高境界,聚火成丹,更有一法破萬法的奇效,便是地肺毒煞氣衍化出來的種種神通,也無法望其項背。
聚火成煞雖然不是聚火訣的至高境界,然而至此地步已是超凡脫俗,擁有無窮無盡的破壞力,足以對他造成致命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