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睺道人與計都道人分別看清這兩具死屍容貌之後,都難以抑制的發出了一聲驚呼。
“你竟然將這兩人都殺了……這實在是……難怪!難怪!”
兩人自然是認得追陽道人與赤霞道人的樣子,同樣明白這兩人死於非命會引起什麼樣的後果,情緒百轉千折,不過頃刻之間便冷靜了下來,同時心中也蔓延滋生出一種近乎瘋狂的想法來,說是妄想也罷,說是信念也好,反正心頭僅有的一絲不安與恐懼也被張潛這震撼人心的舉動全部粉碎,也終是明白,這太上道人對自己二人闖下的大禍無動於衷,相比於他自己所做一切,這些可以說是不值一提,同樣也是相信,對方能夠無所顧忌殺掉兩人,必然有辦法有能力善後。
眼前這座靠山,絕對值得去靠。
就算對方是正道中人,只要不對自己存有偏見,也無傷大雅。
“我並不因爲你們是魔道中人便輕看你們,我也非正道中人,具體身份且容之後再與你們二人述說,所以你們不必糾結於我們之間的身份差別,只要你們遵循原則與我合作?我絕不會讓你們承受生命威脅。”張潛開門見山的說道,而後將那兩具屍體推至兩人身前,道:“你們用本命法寶再上面留下幾道傷口,不用收斂氣息和掩蓋痕跡,儘量能讓人辨識出死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了吧?總而言之,留下線索。讓人能夠看出這兩人是死於你二人手中。”
“這。”羅睺道人微微遲疑,自然知曉張潛的意圖。便是讓他二人背上殺人的罪名。
只是此舉又是何意?難道讓他兄弟二人去背這黑鍋,若是如此,他兩人下場想不悽慘也是不行。
不過張潛之前也已言明,不會讓他們承受生命威脅,顯然張潛並非是讓他二人去做替死鬼,念及於此,也就心安,反正如今兩人性命都是張潛救來。而且落至這般處境,也並未去考慮他之前那番話是否可信,稍作遲疑,便點頭答應了下來,“便按照恩公意思行事。”說罷,那羅睺道人反手一刀扎出,利刃鋒芒自眉心侵入顱骨之中。黑暗氣息陡然席捲開來,將腦子都絞成了一團糨糊,而後刀刃旋轉而出,將原有的塌陷傷痕盡數掩蓋,計都道人也不拖泥帶水,計都天魔旗輕輕一卷。一道黑暗之氣灌進赤霞道人的胸膛之上的恐怖傷口之中,便見原本破碎的血肉一霎那間便變了顏色,猶如被黑暗侵蝕,而後化爲烏有。
兩人做完收手,沉默不言。在旁靜候,等待下一步指示。
張潛仔細審視一番。之前他殺二人時,未曾動用神通手段,僅是已蠻力破拆,本就沒有留下任何氣息,任誰而來也無法發現這兩人究竟死於何人之手,但是將一切線索抹殺的太過乾淨,反而讓人起疑,不會輕易善罷甘休,如今讓‘兇手’留下一絲線索,反而使得自己更容易脫身,然後也不多言,五指虛張,籠罩虛空,一股浩浩蕩蕩的抓攝之力跨越數十里之地,直接將明澤道人的屍體抓了過來,在紫英道人引動三昧真火自焚之時,便被煅燒成了猶如琉璃一樣的事物,只剩幾段殘破的骸骨,而後自玲瓏六合塔中取出一枚普普通通的儲物戒,都是殺人得來,他庫藏之中倒有不少,將三具屍身收了進去,又將戒指套在了手上。
做完這一切,拂袖一揮,將羅睺道人與計都道人收進了玲瓏六合塔之中。
強大的吸引之力,使得兩人根本沒有抵抗之力,只覺身形一陣扭曲,像是被捲進洶涌的暗流之中,身邊光暗變幻,等穩住身形之時,已經置身一個廣袤的天地之中,五行靈氣濃稠至極,彷彿湯汁一般,充盈了這一方世界,而且腳下地面之中,還有絲絲縷縷的天地元氣涌起,使得整個世界有別於尋常微塵洞天,五行之力生生不息,土壤、空氣、海洋中甚至有生命跡象出現,雖然只是最原始的物種,微小到肉眼都無法看見,只能已神識照見,但卻已經具備了一個世界的雛形。
這便是遠古靈寶的神妙之處,絕非靈寶所能比擬。
置身其中,便似處身道場福地,極利於修行,只可惜其中所有五行靈氣都無法調動,完全不受自身支配。
羅睺道人與計都道人此刻也算是切身實地的感受到了遠古靈寶的恐怖,簡直似一處絕對領域,陷入其中,任何法術手段都無法施展,比大千世界受到的壓制還要恐怖千倍百倍,人間世界之中,雖有地祗神靈,但只要道行足夠高深,也能強行調動天地元氣,而在這玲瓏六合塔中,根本沒有商量餘地,連神識都被死死鎮壓,只能感應到身外方寸之地,甚至身上兩樣天魔遺寶都感到了恐懼,蟄伏起來,靈性萎靡,在這方天地之中,兩人只覺實力被削弱的只剩下平日兩三成。
“你二人今後一段日子便在我這玲瓏六合塔中暫居,等風頭過來,我才能放你們出來,雖然限制了你們人身自由,但卻足夠安全,我這也是迫不得已。”張潛拂袖一揮,便見兩人身後地面之上忽然聳立起一處宅院,卻是他直接抽調玲瓏六合塔中的五行靈氣形成,而後與兩人繼續說道:“事到如今,你我三人相互合作,生死繫於彼此之手,也算是同一條船上的人,爲了相互之間免生猜疑,我卻有一些事情要與你們說清,首先是身份,我知曉二人是小潙山魔宗之人,但僅此還不夠,我還須知道更多細節,你二人是七十二峰中哪一峰門下?如今你們已經知曉我許多秘密,我要確保你們的身份對我並無危害。”
“恩公也知曉我小潙山七十二峰?”羅睺道人微感詫異。
張潛揮手將一堆亂七八糟的事物甩到二人跟前,都是兩人之物。之前被赤霞道人用劍氣斬碎了儲物戒,散落於地。被他暫時收了起來,其中便有二人的身份令牌,如今原封不動的還給兩人,而後又取出一枚青銅令牌在兩人面前輕輕一晃,兩人面色頓時劇變,顯得有些不可思議,而他一如常態,解釋道:“我也是小潙山門下弟子。只是身份、處境有些特殊,在宗門之中結下無數仇敵,都可謂不共戴天,恨不得殺我而後快,所以我必須得問清你們的身份,若是你二人與我仇家有關希往來,爲了我身上的秘密不被旁人知曉。我只能囚禁你們一陣子了,我如今雖然化名太上道人,身份也是正道中人,但終有一日還是要回小潙山的。”
“原來恩公跟我兄弟二人竟是同門!”羅睺道人激動萬分,有了這一層關係,彼此間相處更是融洽。也少了許多顧忌,而後自我介紹起來:“在下道號羅睺,這位是我師弟計都,乃是冥靈峰門中的議事長老,都只是默默無名之輩。恩公可能不曾聽說過,卻不知恩公真實名諱?想來有所耳聞。”
“我道號便是太上。卻是自封,你二人不可能聽說過,至於真實身份,也只是焰獄峰門下一個普普通通的外門弟子,入門不過兩年,不過如今暫代峰主之位,具體情況你二人不必細知,只做大概瞭解便是。”張潛三言兩語一說,聽的這兩人目瞪口呆,只當張潛拿玩笑擠兌自己,他二人心頭先前便有所猜測,覺得張潛應該是哪一峰下的大人物,不是執裁長老也是真傳首座,卻沒想到他語出驚人,竟說自己是一普普通通的外門弟子,而且入門只有兩三年,這讓人如何去信?
不過聽他口氣,又不像是玩笑,兩人心頭亂顫,吞了口唾沫,讓自己勉爲其難的接受了這個解釋。
“不知恩公仇家又是何許人也?”羅睺道人小聲詢問道。
“碧海峰峰主海蟾子,我殺了他的親生兒子和關門弟子,還有天祿峰上那位神尊,我抹殺了他的一尊分身,殺了他門下一位真傳弟子,光祿道人,雖然如今還不知是我所爲,但紙包不住火,等將來回山之時,這些麻煩統統要找上我,我不希望你二人泄露我的根底,從而壞我計劃。”張潛完全有把握定二人生死,也不怕將這些隱秘之事泄露出來,何況這些事情,他也沒打算隱藏一輩子,眼下只是暫時拖延,終究一日還得着手解決,否則還是會留有隱患。
計都道人聞言一愣,而後失笑,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似是無比滑稽:“恩公,你殺了光祿道人?”
張潛不知他如此興奮是爲什麼,也懶得去猜,直接問道:“他是死於我手,就在幾月之前,怎麼?”
“殺的好,殺的好,這老匹夫恬不知恥、心黑臉厚、尖酸刻薄,似噬人血髓的毒蟲一般,恩公殺他簡直大快人心。”計都道人拍案叫絕,羅睺道人也是面有喜色,卻沒他這麼失態,如今有些事情放在此時重新提起,已經顯得毫無意義,張潛顯然不會關心他二人與那光祿道人有什麼雞毛蒜皮的過節,他心裡也是清楚,並未在此事上多做糾纏,開口便直入正題,說道重點:“恩公放心,我冥靈峰與碧海峰、天祿峰都無交情,而且我和計都道人都是無關緊要的議事長老而已,門中事務都無需我等插手,將來絕不會因宗門原因影響與恩公之間的關係,更不會與恩公爲敵,非那等忘恩負義之輩。”
張潛目光靜如止水,兩人瞳孔之中一絲細微的情緒變化都無法逃過他的雙眼,並未從兩人眼中看到任何多餘的心思,也漸生信任。
能對同伴捨身相救之人,又豈是狡詐奸佞之輩,張潛倒是相信自己的判斷。
“如此最好。”張潛點了點頭,而後說道:“我如今要去岷江水府之中,你二人應是知曉這‘萬流歸墟大陣’的破綻所在,先告知於我。”
羅睺道人聞言略有遲疑,皺眉道:“如今恐怕不是攻佔水府的絕佳時機,那幾名弟子都是陽山、峨眉兩派真傳弟子中的佼佼者。當作門派希望培養,身份地位非比尋常。如今慘死於此,必然會引起兩排高層震動,線索雖被引開,暫時無法追查倒恩公身上來,但依我之見,還是早些離開這塊是非之地纔對,如今還在此地徘徊恐引來一些不必要的懷疑疑。”
“我若走了,豈不顯得做賊心虛。而且這岷江水府我勢在必得,你二人只管引路便是,其他事情,我自有考慮。”張潛語氣堅定,不容質疑。
羅睺道人也無法影響他的決定,嘆了一口氣,而後道:“這萬流歸墟大陣的真正缺口位於岷山腳下的一處斷層之中。沿水道西去,已經快接近水脈源頭,也是我與計都道人花費半年功夫才找尋到的,還摻雜了不少機緣巧合,否則也不會發現,連那水府之中的幾大妖主也不清楚這些。”
張潛也不作停留。要在陽山、峨眉兩宗趕來之前將水府侵佔,讓李漁入主其中,重登神位。
否則等各方勢力雲集於此,他想要獨佔好處,便不太可能了。
心念一動。遁出玲瓏六合塔中的洞天世界,將這件遠古靈寶化作一粒沙礫融入體內血脈之中。再無一絲氣息傳出,而他與器靈心性相通,塔中世界呈現心間,洞若觀火,也不會阻礙他與羅睺道人與計都道人之間的神識溝通,有關岷江水府的信息源源不斷傳入心間,拂袖一揮,駕雲離去,不過三兩刻鐘,便已抵達岷山羣峰腳下,找尋到羅睺道人所說之處,只見雪山之上無數冰層融化斷裂,猶如巨石從山頭滑落,在山腳下匯聚成一條流動的冰河,彷彿大地都在挪動。
張潛散去乙木青雲,身形好似隕石一般,朝着遠處一座雪山下的幽谷中墜落而去。
颶風吹起亂雪,紛紛揚揚涌向虛空,遮掩了正午的日頭,整座山谷雖如水晶般晶瑩剔透,在陽光照耀之下沒有一絲陰影,卻冷的可怕,雪風吹在身上彷彿刀割一般,張潛落入其中,也下意識的扯了扯衣襟,裹緊了身軀,雖然他已修成無漏靈體,這點風雪對他而言簡直無關痛癢,但這種冷意卻是直入靈魂深處,讓人從內心之中產生一種寒冷的錯覺。循着羅睺道人提供的路徑,張潛很容易便找到了那處隱藏於冰層之下的山脈斷層,揮手破開堅冰,潛入其中。
這山脈斷層格外狹隘,最寬之處也不足一丈,狹窄的僅有半尺,須側身而過。
張潛也不得不遁入玲瓏六合塔中,否則難以通過。
如此一來,倒也簡單許多,玲瓏六合塔在孤直公的催動之下,速度快到極致,瞬息百里,而且化作沙礫大小,地形也無法阻礙分毫。
岷江水域正下方近十里之處,一道浩浩蕩蕩的地下暗河正在地殼夾層中穿梭流淌,一眼望去盡是無邊黑暗,僅有頭頂一線光明,也是暗淡至際,猶如夜晚陰雲密佈的天空,便在那幽暗之中卻有一處巨大的洞窟,猶如深淵一般,潮熱的地氣升騰而起,使得流水無法侵入其中,便在這洞窟之中,蟄伏着一頭身形恐怖的巨龜,好像一座山巒趴在黑暗之中,龜甲猶如隕石表面,漆黑無光,坑坑窪窪,卻給人一種堅不可摧的感覺,四肢猶如千年巨木,粗壯而斑駁。
這老龜盤亙於洞窟之中,雙目閉合,呼吸近乎停滯,十天半個月才完成一次輪轉。
在他身旁咫尺之地,卻是一根佈滿孔竅的石柱,直徑過丈,那些潮熱的地氣便是從中散發而出,直接擠開了水流,形成這片空間。
這些潮熱的地氣中蘊含着一種本元氣息,卻是天地元氣。
這根柱子自然是岷江龍脈水眼,這老龜竟是在借用其中散發出來的龍脈元氣滋養肉身,使得身軀不腐不朽、日益壯大。
這洞窟正上四五里處,穿過那一線光明,便是岷江水底,一座華美的宮殿潛藏於水底暗礁之中,猶如修在山中的別院,只是點綴裝飾之物都是珍貴至極的珊瑚珍珠,一座座避水法陣聯環相扣,排開了水流,使得水下建築不受流水侵襲,便在宮殿主體建築之中,一羣模樣奇特的人正在交頭接耳商量着什麼,一人臉上生着無數肉質鬍鬚,猶如觸手似得,說話之際招搖擺動,看起來頗有幾分噁心。一人身形矮壯、佝僂,沒有脖子,一片魚鰭從頭頂一直生到尾椎骨處。
外圍水域之中,已有戰報傳來,幾人也是知曉有強敵侵入水府之中,卻不知來者何人,但明顯手段兇狠,否則不至於短短一日之間,便斬殺了一萬水兵。
而且上萬水妖,幾萬雙眼睛,竟是沒有一人看到過入侵之人的模樣,這來頭又會簡單。
自岷江水府建立以來,也曾受過幾次入侵,不乏聲勢浩大的場面,但依仗天險地勢以及萬流歸墟大陣,卻也有驚無險的渡過劫數。
但從未像今日這般,水府妖兵死傷無數,卻連對方影子都沒看到,太過詭異了,縱有許多手段,也不知如何施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