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戒道人頗有不解,不知他此時問這話卻是何意,也未多心,回答道:“三個月前,怎麼?道長自己在昭陽城城隍之處做的報備,便不記得了嗎?”
“如今已是三個月後了。”張潛點頭說道。
“什麼意思?”玄戒道人被他這話說的逾漸不解。
“我的意思是你怎能以三個月前的標準來對我妄下定論,可曾聽說過這麼一句話: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張潛輕聲笑道。
“荒謬,修行豈是一朝一夕之事,三月光陰對於世間凡人而言尚且不算長遠,對你我而言更是彈指一揮間,你便是吃下仙丹,又能有逆天的本事不成?”
一旁暗含怒火的玄明道人終於是找着接嘴的機會,開口駁斥道。
“不信?”張潛瞥了他一眼,而後蟄伏於紫府之中的純陽元氣延體內十二正經徐徐流轉,開始運行周天,同時閉鎖的毛孔微微敞開,使得外人可以感受到他體內純陽真氣的流動變幻,而他體內五行真氣已是結丹,氣息內斂,只要不施展神通,也不虞讓人察覺,白虎星辰氣雖然暫未圓滿,無法收斂全部氣息,但化作一柄飛劍的模樣,也是瞞過幾人耳目,只將這絲絲凌厲陰冷的氣息當作了一件靈寶,修行者將靈寶化作微塵溶於血肉之中,這種做法也並不常見。
“原來道長已經突破至氣行周天了。”玄戒道人不冷不淡的說道,他雖尊稱一句道長。卻是看在張潛年歲上,畢竟望霞仙子幫他僞造的身份可是有一百一十多歲的高齡,並非是敬佩他的道行,他自己早在幾年前便已進入抽坎填離之境,已算的上是半步人仙,不論這太上道人是百骸暢通之境還是氣行周天之境,對他而言,差別並不是那般明顯,他所在乎的只是張潛有沒有能力斬殺佔據無數優勢的岷江三妖,從而查清這件事情到底有沒有貓膩。是否如自己所想。
“剛入此境,短短時日,純陽真氣又能積澱多麼雄厚?”玄明道人面含冷笑的譏諷道。
張潛並未直接回答他,微微收攝心神,開始運轉周天。
這是他步入氣行周天之境以來第一次嘗試純陽真氣的周天運轉,也不知自己究竟有幾分水平,但在之前境界之中積累愈是渾厚,步入此境所能取得的成就往往越是驚人,歷史上有些天縱之才。初入此境便能運轉十餘周天,而有些資質平庸之輩。依靠丹藥外力打通全部經脈,進入此境之後立即後勁不足,往往數年內都難以寸進,維持在一個小週天的層次上,張潛對自己倒有幾分信心,卻無定數,他修煉道淵之術,經脈比尋常修行者更加粗壯,體內純陽真氣是常人兩三倍之多。而且補充速度更是驚人,幾乎不遜色於周天運轉。他將心中雜念盡數摒除,推動體內純陽真氣在十二正經內依次流過,最後歸入紫府,一個循環悄然完成。
只覺自身好像變成了一個獨立的世界,真氣運轉就好像大千世界中晝夜陰晴、春夏秋冬之變化,從而促使萬物生髮。
之前從紫府之中流淌出去純陽真氣運轉一個小週天之後。再度迴歸紫府,卻是壯大了一些。
雖然變化只在毫釐之間,但卻有種截然不同的意義,若是從精血之中培育蘊生。衍生這麼一絲純陽真氣至少要半日功夫,遠不如氣行周天來的明顯,而且還需服食大量丹藥,否則氣旺體虛,爐鼎肉身無法承受,而氣行周天則是憑空而生,不耗費一絲精血,也無需服食任何丹藥,所以這層境界被當作分水嶺也並無爭議。
張潛暗暗體會真氣周天運轉帶來的種種好處,同時調動真氣運轉下一個周天,連綿不斷、此起彼伏,幾息過後,真氣迴流,此次誕生的純陽真氣卻又比第一輪小週天時增加了許多,不過運轉起來也更加吃力,似乎有一種源自於天地之間的阻力在干擾着真氣生生不息的運轉,意圖將其衝散。他凝聚心神,不爲所動,繼續運轉周天,而後每一個周天所誕生的純陽真氣都逾來越多,成上揚趨勢增長,到第九個小週天時,一個循環所誕生的純陽真氣已是第一個小週天的近百倍之多。
周天運轉疊加次數越多,好處愈是明顯,張潛自然不甘就此放棄,否則從頭再來,效果大打折扣。
然而累計次數越多,所受阻力也逾漸強大,似乎再與整個天地抗衡,直至第十三個小週天時,張潛終是控制不住,強行抵抗,渾身如遭雷噬,經脈都彷彿過電了一樣,純陽真氣猶如被轟碎的浪潮,潰散流回紫府之中,沉降積澱下來,一時半會之內竟是提不起氣來,不過紫府之中純陽真氣的總量卻比之前足足多出了一倍。
前後不過一兩刻鐘,幾乎相當於之前半年內的積累,氣行周天之境果然非同小可。
張潛心頭仍在暗暗咋舌,這種疲憊之感一時半會難以消退,恐怕要休息兩三個時辰纔可以完全回覆,這也是他身體素質異於常人,精力格外充沛,尋常修道之人每此運轉周天,若撐過極限,至少需要四五靜養纔可進行逐漸恢復,他慢慢退出定境,目光平靜,到是不以爲意,絲毫不覺得初入此境便接連運轉十三個小週天是什麼概念,即便放眼整個修真界的歷史長河中,這類天才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甚至已無法用天才形容,擔得起妖孽二字,傳出去必然另天下爲之譁然。
要知那楊繼業爲黃泉魔尊悉心培養,讓其日日夜夜在白蟒丹爐旁吸收仙丹藥氣,積累可謂渾厚至極,初入此境時也才運轉七個小週天。
玄明道人臉色陰晴不定,極爲難看。既是震驚又是懷疑。
“怎麼可能,你步入氣行周天之境也纔多少時日,怎麼就能運轉十三個小週天!”雖然他如今修爲已經能夠運轉十幾個大周天,比他這境界高出不知多少,但情緒之中依舊流露出濃濃的嫉妒,當年他初入此境時,還是在師父的引導下,才運轉了兩個小週天,而玄戒師兄,也算陽山小洞天上一代弟子中少有的天才。進入氣行周天之境,憑藉其渾厚的積累,也才運轉了四個小週天而已,張潛一下子運轉十三個小週天,僅憑這點便足以將他陽山小洞天曆代天才都踩在腳下。
玄戒道人倒是正常看待,思緒顯然比玄明道人寬廣許多。
對此也是極爲奇怪,不過並未陷入其中。
“看來道長還藏拙了一手。”玄戒道人微微笑道,這太上道人花費近百年時間纔有如此道行,顯然與天才二字並不沾邊。頂多算資質不錯,有修道的福緣。決不可能初入氣行周天之境便運轉十三個小週天,如此一來,只有一種可能,便是張潛在做報備的時候,憑藉與地祗一脈的良好關係,隱藏了自己的實力。
張潛並未承認,也未否認,只是淺淺一笑。
玄明道人臉色尷尬,如此顯而易見的事情怎麼他就沒想到。逾發羞惱,和張潛簡直有種不死不休的決心,非要給他治罪定死,見縫插針挑着破綻,道:“就算你隱藏了實力,有十三個小週天的修爲,可又能起的到什麼作用?老夫當初已有十個大周天的修爲。與岷江水府三妖交手亦沒有沾到一點好處,你修爲還能比我更高不成?這岷江妖府四周的萬流歸墟大陣乃是魔門強者佈下,根本不是你所能破去的,水府三妖更可藉助水眼龍脈之力。碾壓你易如反掌,其中必然有貓膩。”
“我既然敢來斬殺三妖,沒有萬全的把握又怎會前來送死?我這朋友生前乃是岷江水神,對這千里水域瞭如指掌,自然有辦法避開萬流歸墟大陣,而且有金書敕令在此,水府三妖也根本無法調動水眼龍脈之力,我入妖府如入無人之境。”張潛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似乎侵入水府對他而言根本就不是個問題。
玄明道人瞥了一眼李漁尚還在凝聚之中的神體,也是沒有質疑的餘地,卻不甘心就此作罷,繼續道:“就算你能夠隨意進出妖府,僅憑你這點實力,那老龜也並非你能對付的?這三妖肯定不是你所殺,你爲何瞞騙我等,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還是與那魔宗妖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一連串逼問,咄咄逼人,玄明道人已是圖窮匕見。
“哦?你未與我交手,怎知我便不行?未免看輕在下。”張潛眉間露出一絲冷意。
“我已有十個大周天的修爲,對付那老龜都尚且勉強,你道行差我數倍,怎可能是其對手?”玄明道人拍案斥道。
張潛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說道:“道行不等於實力,傳聞三清宮中有講經道人,論道行已結成元神修成地仙,可一心追求大道,不修小術,真若鬥法連你我也是不如,我道行雖不如你高深,但你便敢斷定我實力不如你嗎?貧道修行已有百年,難道便沒有一些安身立命的手段嗎?”
玄明道人聞言失笑,一個勢單力薄的散修,所獲修行資源極爲有限,又能有什麼厲害手段,瞥了他一眼,而後譏誚的說道:“就憑你體內那個半吊子的靈寶?貧道這枚‘碧玉青蓮珠’乃是用上古‘玉清蓮花’的蓮子煉製而成,可劃入高階靈寶之流,曾經擊中那老龜,卻連起防禦也未能破去。”一邊說着,這玄明道人翻手攤開掌心,便見一個青翠欲滴的蓮子在他掌心間滴溜溜的旋轉,表面有一層石質的紋理,似乎掩埋地下許久,已經變成了化石一樣的東西。
這碧玉清蓮珠旋轉一圈,便釋放出浩瀚如潮的乙木靈氣來,使得四周空間虛空之中都衍生出無數漣漪,好像有芽苞從中鑽出。
張潛體內的白虎星辰氣極力收斂着氣息,怕被人看出端倪,因此釋放出來的氣息並不強大,在這玄明道人看來。與自己的碧玉清蓮珠簡直天上地下,無法相比。
“你便以爲我只有這一柄飛劍傍身嗎?”張潛哈哈大笑,隨即面色一寒,道:“狗眼看人低,信不信我擡手之間便破了你這破珠子?”
“你說什麼?”玄明道人一時間未能反應過來,這太上道人先前脾氣還溫吞吞的,怎麼一下子就剛烈起來了,不過轉瞬間也是聽明白了他說的什麼,頓時勃然大怒,張潛既是將話說道如此地步。那他也是顧不得什麼顏面交情了,震袖而起,目光直視而去:“我倒要看看你怎麼破了我這碧玉清蓮珠。”
場間氣氛頓時劍拔弩張,緊張到了極點。
玄戒道人終於是按捺不住,沒有膽魄容這玄明道人胡鬧,萬一還沒定罪便整出人命,不好收場,咳嗽一聲,揮手阻止道:“都是同道中人。何必爲一口氣爭個兩敗俱傷,玄明師弟你趕緊坐下。太上道人你也勿做口舌之爭,如今重在彼此只見化解誤會,而非大打出手,否則豈不是惹魔道妖孽在暗中看笑話。”
張潛聞言一笑,卻連頭也沒有轉一下,擡手阻止他繼續往下說去,目光直勾勾的盯着玄明道人,說道:“何來兩敗俱傷這話,經這麼一說我倒有興趣與玄明道友切磋一下法術。當然只是點到爲止,不會傷及性命,正好各位不是懷疑我的實力嗎?我解釋再多不如證明給你們看,事實勝於雄辯。”
“這……”玄戒道人微微皺眉,沒有立即答應,這是畢竟欠妥,卻也不想反對。
“好。有膽魄!不妄你活了百多歲,沒有白活。”聽聞此言,玄明道人頓時大喜,可以說是正中下懷。將手一揮,那碧玉清蓮珠便飄了起來,便見虛空之中頓時噴涌出百朵青蓮,花瓣嬌嫩,散發着一股讓人沉醉的幽香,使人聞着頓時有種神魂顛倒的錯覺,而每一瓣葉片都給人一種鋒利至極的感受,好似能輕易鍥進骨肉之中,旋轉、盛開,整片虛空都被切割成了千絲萬縷,那些噴涌而出的青蓮,轉瞬之間,開滿水府,猶如陰雲懸於張潛頭頂,似乎隨時能將他淹沒。
然而他至始至終都未曾動彈過一下,安安靜靜坐在正殿之上。
“怎麼還不出手?”玄明道人怒斥一聲,讓他勝之不武,尚未及這般臉厚。
“單純切磋有何意思?不妨加點彩頭如何?”張潛輕輕撣了撣衣襟,而後不緊不慢的站起身來,猶如閒庭信步一般。
“哦?什麼彩頭?”玄明道人自持必勝,聽聞這話也是格外感興趣。
張潛擡手一指虛空中漂浮的百朵青蓮,說道:“我若贏了,這碧玉清蓮珠便歸我如何?”
“好大的胃口!”玄明道人不怒反笑,反脣相譏道:“不是我不願答應你,你有什麼資格與我對賭?你身上可有一物能與我這碧玉清蓮珠相提並論?就你體內那一柄飛劍?雖說也是靈寶,可靈寶也有三六九等之分,與我這碧玉清蓮珠差了十萬八千里,我跟你對賭,豈不是輸贏都是我吃虧!”
“我自然給的起讓你心動的籌碼,倒不是這柄飛劍,我斬殺岷江三妖,那老龜乃是遠古蒼龍後代,而且壽命已過千年,渾身上下都是寶貝,那龜甲可以用來煉製靈寶,血肉可以煉丹,價值應該不在你這枚碧玉清蓮珠之下,他那一具遺體如今在我手中,便用來做賭注如何。”張潛微微攤手,看向場間衆人。
“你肯用那贔屓遺骸做賭注?”便連玄戒道人也微微訝異,這贔屓遺骸單論價值絕對不遜色於碧玉清蓮珠。若經煉器宗師、煉丹宗師之手,價值更是成倍增加。他一心想構陷張潛也是有這層原因在裡面,並非單純懷疑,而是張潛借‘岷江水神’之名,名正言順的霸佔了岷江水府,一個人收歸了所有好處,讓他連插手的餘地都沒有,纔有意從他身上敲開缺口,好能分一杯羹,而今他竟然捨得拿來作賭注,顯然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也有些佩服這太上道人的氣魄。
若換做是他,他絕對不肯。
“答應他。”一旁幾人也紛紛慫恿,若是能贏下這贔屓遺骸,在場衆人也能分潤一點好處。
“好,便答應你,你若贏了這碧玉清蓮珠我雙手奉上,並且抹去其中的神識烙印,你若輸了,那贔屓遺骸一分一毫不少的交給我。”玄明道人冷笑道。
張潛微微一笑,轉身面向玄戒道人,認認真真的說道:“還望玄戒道友做個見證,今日我與玄明道人切磋術法技藝,乃是以道會友,非生死之爭,一切當點到爲止,但神通法術變數無窮,不敢斷言收放如心,若出意外,後果各自承擔。”這番話尚未說完,那玄明道人便等的有些不耐煩了,斥道:“我靈寶已經祭起多時,你還婆婆媽媽作甚,消耗我純陽真氣不成,直接動手便是,你若能傷的了我,那便算我倒黴,事後絕不追究,放心,我倒是有數,傷不了你的。”
“既是如此,那便冒犯了。”張潛收身,拂袖一揮,便見虛空之中頓時凝聚出一道青色巨木,龍紋纏繞,猶如翡翠雕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