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道人開始徵求張潛的意見,也是心頭逐漸沒了底氣。
張潛微微一忖,而後說道:“我覺得如今需向門派之中求援,燕王雖被刺殺,可他手下那名副將卻逃了出去,此人在軍中有一定威望,而且也是一尊鬼仙,如今遭逢鉅變,一時半會可能驚慌失措,可等他冷靜下來,整合人馬捲土重來,你我二人如今都損傷嚴重,恐怕無力與之抗衡,也總不可能於此處躲藏一輩子。”
“向門派之中求援?”青玄道人聞言眉頭微微皺起,這件事情讓他極爲難辦,他並不想讓師尊知道自己將事情辦砸了,他原本打算是殺了楊繼業,將龍脈石柱奪回之後,再回山覆命,卻沒想到被燕王坑了一把,自個身受重傷不說,水墨江山扇也嚴重受損,還丟了楊繼業的行蹤,事情發展到這步田地,他根本沒臉向師門開口求援的,可其中緣由也不便與張潛明說,只拿楊繼業做起文章,道:“我奉師命前來追殺楊繼業這個魔宗妖孽,如今連他行跡都丟了,無顏面對師門。”
“楊繼業?”張潛聞言一笑,道:“這事青玄師弟不必煩擾,這楊繼業已受重傷,逃不了多遠的。而且聽燕王所言,似乎峨眉小洞天也排出人馬在追殺此人,還走在了你我前邊,此時說不定已經伏誅了,你若不放心,等你身上傷勢稍稍痊癒之後,我陪你繼續尋找此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等門派援兵抵達,你可提此人頭顱向東陵道主覆命,必會聲威大震,不必有這些顧慮。”張潛這番話看似安撫,實則試探,而且字字如刀,狠狠的刺在了青玄道人心上。
“什麼?峨嵋小洞天的人走在了我們前邊?”青玄道人頓時大驚。渾然不顧身上傷勢,猛地站起來,盯着張潛,喝問到:“你是怎麼知道的?”
“燕王拷問我的時候,無意間泄露出來的。”張潛一副納悶奇怪的樣子,似乎不理解青玄道人爲何如此緊張。
青玄道人聞言如被抽走了骨頭,整個人腿腳發軟。輔助巖壁這才穩住身形,而後目光之中流露出一絲兇殘、陰戾的冷光,似是明白了什麼,嘴脣開闔,悄無聲息的說道:“好個玄機道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竟敢做我的黃雀!”隨即看向張潛,厲聲問道:“燕王拷問你的時候,從他口中還泄露了什麼消息?他知道楊繼業逃到什麼地方去了嗎?”在他看來燕王既是對此人感興趣,甚至不惜煞費苦心從太上道人口中獲取消息,沒理由不注意他的行蹤。
“燕王知道是知道,可他怎麼會告訴我呢?我只聽他說,楊繼業向西逃出去了。”張潛聳肩說到。一副知之甚少的樣子。
雖然從燕王口中,張潛已經知道楊繼業的藏身之地。
可豈能明說,這青玄道人並非愚蠢之人,不將這戲做的逼真一點,稍稍一動心思便看出破綻來了。
“向西,身受重傷,無力遠遁。”青玄道人口中喃喃自語着,而後看了張潛一眼。想起他之前所提意見,自己如今遭遇與楊繼業何等相似,這太上道人能想到藏身此處,楊繼業何嘗不會,若是他此刻沒有受傷,思路絕不會這麼發散,根本不相信楊繼業身受重傷還敢進入這等兇險的地方。而今卻頓是想到了這種可能,一陣狂喜浮上心頭,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本以爲楊繼業失去了楊繼業的行蹤。卻誤打誤撞將他尋到,而且還是堵在一個有進無出的死衚衕裡。
他心頭種種擔憂一掃而空,先前既害怕楊繼業消失不見,攜龍脈石柱失去消息,又害怕玄機道人捷足先登,龍脈石柱成爲峨眉劍派囊中之物。
如今兩人十有八九都進入這出危機四伏的洞窟中,那便逃不出自己的掌控了。
“這楊繼業一定是進入洞窟深處了。”青玄道人看向張潛,臉上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自信笑容。
張潛也是面露驚訝笑容,他還在想怎麼說服青玄道人冒險深入洞窟之中爲他開道,畢竟這座通道支離破碎,兇險萬分,連燕王都毫無把握能夠順利進出其中,張潛也是急需一個趟雷的先鋒,這青玄道人自然是最佳選擇,本以爲想要說服他要費一番脣舌,卻沒想只稍稍提供了一絲線索,還沒加以引導,此人就自行腦補,想到了一切可能,真不知是說他聰明絕頂呢,還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反正張潛是樂於見到這種的結果的,連連點頭,道:“的確大有可能。”
“這楊繼業真實狡猾如狐,卻是不明白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如今一頭鑽進洞中,便以爲安全無恙了,這回貧道要讓他明白什麼叫甕中捉鱉,”青玄道人雙眼微闔,輕輕冷笑,而後取出一長暗金色的符紙,猶如信筏一般,題頭之上繪着一道複雜無比的符文,使得每一封信筏都獨一無二,不可仿製,正是陽山小洞天內部聯絡用的一種靈寶,當初玄戒道人向師門稟報調查結果,以及推薦張潛爲客卿長老,便是用此物將信息傳會門派之中,這一封信筏製作極爲複雜,珍貴萬份,也只有出山辦緊要之事的重要人物,纔有資格領取一份,方便與門派溝通,當初玄戒道人也是提前用了,否則後來追殺楊繼業時,發現情況不對,便可像師門求取援助,而不是硬着頭皮上去送死,只能苦苦等待峨眉小洞天的人帶傳口信,結果還讓人坑了一道,在路上故意耽擱了幾天,結果落得一個慘死下場。
青玄道人作爲東陵道主親傳弟子,而且此行下山所爲之事更是至關緊要,身上這種傳訊信筏自然不會少。
“我先將此事稟報師門,然後在進入洞窟深處追殺那苟延殘喘的楊繼業。”想起一會還要藉助此人之力,他也是刻意與之交好,說道:“太上道友先斬楊繼業一臂,又刺殺燕王,可謂戰功彪炳,我會像師尊如實稟告的,這信筏一傳回去,道友之名號恐怕就要傳遍天下了。”說罷。便提筆在信筏之上洋洋灑灑的寫了起來,雖說仍以自己爲核心,將大多數功勞都歸在了他自己身上,說自己承擔了絕大部分壓力,可張潛所做兩件事情實在太過突出,無論如何也無法掩蓋。
哪怕也投機嫌疑,也足以讓人刮目相看。
張潛並不在乎虛名。他所在意的是在正道眼中營造出一個良好端正的形象,從而獲取足夠的信任,而非之前,所有人都對他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散修持以懷疑、敵視的態度,雖然他身份毫無破綻,可時時刻刻被人盯着。行事過程中總會露出馬腳,而且沒有足夠的信任,他也無法如魚得水的去獲取自己想要的東西,眼角餘光微微看了看青玄道人信筏上的所寫的東西,有這些‘證據’,恐怕沒人再懷疑自己了吧,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來。接下來他所做的就是讓這些東西變成死證。
何爲死證,簡單而言就是死無對證,讓所有可以推翻這些證據的當事人都無法再開口說話。
“多謝青玄師弟美言。”張潛微微一笑,看神色很是平靜,並未得意忘形。
“只是如實而言罷了。”請選難道人揮了揮手,毫不在乎張潛如今的反映與態度,感恩戴德也好、欲求未滿也罷,反正此事之後自己便不欠他任何人情了。他如今心思全放在楊繼業身上,只想着早入洞窟深處找尋到此人蹤跡,也不管身上傷口癒合了沒有,哪怕如今實力不如全盛之時兩三成,依舊迫不及待,在他看來楊繼業如今只會比他更爲悽慘,斷了一臂,又被玄機道人追殺。早已是喪家之犬,何足懼哉,將摺扇一展,雲氣涌出。裹住身形,瞥了張潛一眼。
“你自己能行嗎?”
“如今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只是被燕王麾下那副將震傷了紫府,元氣元轉有些不暢,不過在這洞窟之中,飛的不快,還是勉強可以跟上。”
張潛臉色蒼白的點了點頭,青玄道人聞言不由皺起眉頭,有些氣惱,每到需要用人之時,這太上道人便掉鏈子。
無奈之下,只能自己探路,紫府受損還指望他能在前承受壓力,只會壞事。
“青玄師弟稍等片刻。”
張潛將無息之甲穿戴身上,青玄道人正踟躕不前,前方洞窟支離破碎,肉眼雖難以看出異常,但神識一照,就像於無數琉璃碎片中穿行,稍不留神便能將神體劃得的傷痕累累,爲了規避這些空間裂痕,不得不來回繞行,可這洞窟本就複雜無比,一繞就全昏了,只要陷入其中,再想脫身恐怕就麻煩了,饒是青玄道人如今殺楊繼業之心極爲強烈,也不得不慎重考慮,正在此時,身後忽然傳來太上道人的喊聲,青玄道人微微皺眉,回過頭去,看他有何事要說。
“你看那是什麼。”張潛伸手一直巖壁扭曲轉折的角落中,似有一道淺淺的印記。
張潛如今到不怕這洞窟危機四伏會對他造成什麼威脅,他有無息之甲護身,尋常空間裂痕根本傷不了他,而且雙眼可以清晰看見空間裂痕的位置與蔓延方向,從而作出有效的規避,比神識方便許多,最重要的是,如今他實力仍在全盛狀態,有足夠把我應付可能發生的一切,他所在意的是,如何在這複雜無比的洞窟之中找尋到楊繼業的蹤跡,看這洞窟目前狀況,這難度不亞於大海撈針,因此極爲認真的在尋找着一切有用的線索。
青玄道人聞言看去,只見那巖壁隱蔽之處的確有一道淺淺的劃痕,如同一柄長劍。
“玄機道人!”青玄道人臉色驟然陰寒,這劍痕正是峨眉劍派內部的一種聯絡方式,心頭怒罵:“果然被她捷足先登了!”
“玄機道人是誰?”張潛納罕問道,眼眸深處卻是有一絲難以捉摸的冷意,看青玄道人這般反映,他心頭也是清晰瞭然,這青玄道人恐怕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不顧性命追殺至此絕非報仇這般簡單,而且陽山、峨眉兩派也不似表面上那般和睦,說不定便有什麼利益衝突,這點未必不能爲他所用。
青玄道人經他一問,也是反映過來,自己這般態度實在不合常理。至少峨眉、陽山兩派在表面上還是同氣連枝的,自己先前卻已面露兇相,當即變化了語氣神色,大笑道:“玄機道人便是峨眉劍派玉衡劍尊的弟子,也就是燕王不經意間提到的那個峨眉女冠,有她聯手,這楊繼業是難逃一死了。我正愁這洞窟複雜無比,難以尋覓這楊繼業的行蹤,想不到,她已是給我們留下了標記,沿着指引前進,必能與之會合。”說罷。駕馭雲氣沿着劍鋒所指方向而去。
直到轉過身去,眼中才露出一絲陰狠之色。
張潛默不作聲,輕輕振翅,不緊不慢的輟行於身後,朝着幽深的洞窟中潛行而去。
黑暗無光的地下洞窟之中,楊繼業雙眼緊閉,沉心靜氣。神識敏銳到了極點,極力感應着陰曹地府之中飄蕩而起的黃泉之氣,他就像一個幽靈似得,在支離破碎的空間中來回穿梭,沒有光、也沒有參照物,四周空間也零碎不堪,混亂如激流中的石塊一般,在其中呆久了。都不知道如今是白天黑夜、身處何方,反正就這般漫無邊際的遊蕩,吞噬陰曹地府之中散發出來的黃泉之氣,越接近九幽之地,黃泉之氣便逾漸濃烈,對他恢復實力而言,便逾有好處。
反正有黃泉之氣指引。他根本不虞迷失在這洞窟之中。
幾日下來,楊繼業只覺體力漸漸充沛了起來,往生之劍的器靈在吸納了足夠的黃泉之氣後也逐漸恢復了,但他並沒有離去的打算。他孤身一人遊走於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也絲毫不覺得孤單,如同一根用絲線穿起來的木偶,一舉一動都刻板無比,只是偶爾會低下頭去看一眼那空蕩蕩的衣袖,雖然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他什麼也看不到,但那種殘缺的感覺卻在他心中呈現的無比清晰,還有那種隱隱傳來的痛楚,可是他依舊毫無情緒,只是整個人逾漸的冷漠,幾乎於黑暗融爲一體。
他如今實力幾乎恢復到了全盛之時,再面對哪個鐵甲人時,完全有把握與他一爭高下,保住性命更不成問題,畢竟相同的錯誤不會再犯第二次,他絕不會讓對方再接近他的身前,可他並不滿足於此,不管你身份何等顯貴,實力如何高強,如何難以對付,不殺你不足以泄恨,心頭始終有一個撫不平的硬疣,而據他交手所獲信息來看,那鐵甲人實力與他應該在伯仲之間,所以如今想要殺他還頗有困難,而且還要受正道勢力壓制,很難有一個良好的環境供他復仇。
所以他要讓自己變得更強!強大到足以與整個陽山小洞天爲敵。
這條通道直通陰曹地府之中,如今雖然坍塌,但並未完全閉合,而逾往深處去,黃泉長河散發出來的氣息便逾漸的濃烈,甚至可能有黃泉河水滲透出來,若能抵達洞窟底部,他黃泉碧落大真氣立馬可得到迅猛的提升。《黃泉魔經》是小潙山至高絕學,而修煉此道的人僅有兩人,一個是黃泉魔尊,一個是楊繼業,一是因爲這門道術極難煉成,道心不堅定着,被黃泉碧落大真氣一沾身便成了白癡,另外一個更主要的原因卻是,這黃泉之氣實在太難採集,供不應求。
他這一道黃泉碧落大真氣還是當初黃泉魔尊賜予,而後不斷殺人,攫取神魂記憶融入其中,不斷壯大。
單靠殺人,蘊育這門真氣,實在太過緩慢,而且風險極大,有違天和。
除此之外,便只能從陰曹地府的黃泉河中採集黃泉聖水融入其中,此法不僅更快,而且煉出的碧落黃泉大真氣更爲精純,可黃泉河位於陰曹地府之中,上古時期,陰司尚未建立,人間地府有通道相連,可隨意往來,修煉這門道術自然不成問題,可後來天庭建立陰司、六道輪迴,人間與地府之間的所有通道全部被封閉,只留有一處,便在泰山之下,受東嶽帝君管轄,陽間遊魂全部由此處引入陰曹地府,至此陽間活人想入陰曹地府,便難如登天了。
黃泉魔尊採煉黃泉之氣都只能以元神出遊,撕開大千世界壁障,潛入陰曹,可見其困難。
而今這洞窟深處很有可能便有黃泉之水滲出,輕易可取,對修煉黃泉道術的楊繼業而言,意義自然非比尋常,一路上自然也不覺枯燥,卻讓跟在他身後的玄機道人苦不堪言,受黃泉氣息影響,眼前幻象連連,影影綽綽,跟得了癔症的,而且多是恐怖畫面,雖未迷失本心,還分得清真假,可抵不住這接連不斷的侵擾,整個人已經快虛脫了,額頭上覆蓋着一層細密的冷汗,神魂衰弱到了極點,楊繼業的身影在神識中已經有些模糊了,隨時可能丟失。
“這楊繼業,到底想幹什麼!”玄機道人撩起衣袖,輕輕擦了擦汗,只感覺神識之中楊繼業的身影忽然是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