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聖眼中,小子的確是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小人物,不過你既然不想找我報仇,那當年爲何在心魔幻境之中想害我性命?”
張潛言語雖然謙卑,然而態度一點都算不上軟弱,語氣之中甚至帶着幾分強硬。
“我當初是想殺你,但不是因爲張九德的關係,幾年之前,南極長生仙王在無間地獄附近渡五次天劫,湮滅神雷波及無間地獄,致使空間碎裂,你當初得到的那塊破碎玉璧其實就是無間地獄的空間殘骸,我困於其中的元神也因此而脫困,然而只是一縷意念掙脫了永恆的束縛,極爲的虛弱,急需一個爐鼎,你修煉人道至高武學,體內氣血遠勝旁人,又是半仙之體,所以我當初我殺你只是想奪舍而已,卻沒想到你道心比我想象的要堅固許多。”
蘇慕清也毫不避諱當初有要殺張潛奪舍的歹毒想法,彷彿在說着一件與自己毫無干系的事情。
“那後來你仍有機會,怎麼不見你動手?”張潛也未生氣。
“一次不成功,二次又被我那妹妹攪局,三次你恐怕早有防備,而且你也渡過了心魔幻境,也沒有以前那麼合適的機會了,何況你實力增長的速度也遠遠超乎了我的想象,這想法我也就打消了,何況你後來所做一切也對我脫困大大有利,我再拖你後腿,豈不是與自己找不愉快嗎?”蘇慕清笑了笑。
“也就是說,你如今不會再想着奪我爐鼎了?”張潛態度也稍稍溫和了一些。
“你如今神魂封印已經全部解開,單論神魂力量,也要比我這一縷元神意念強大,我還有這般想法。豈不是看不清局勢?何況我肉身爐鼎脫困在即,又何必貪戀你一具軀殼,無漏靈體雖好,可終究是男兒之身。”蘇慕清似乎斷定張潛先前之舉只是唬她,並不是改變了想法。
“既然如此。那大聖與我之間的舊怨便一筆勾銷,家父曾封印鎮壓過你,你也曾害過我性命,算是抵平,如今可算是朋友了?”張潛一揮手,玲瓏六合塔又飛回了落星海溝上空。這蘇慕清既然不再想害自己,那兩人之間便沒有矛盾存在,又有着共同的敵人,那之前一些恩恩怨怨也就不值一提了。
“如果我說不算,你是不是立馬掉頭就走。”蘇慕清莞爾一笑。
“自然,我總不能做對自己沒有好處的事情。”張潛毫不在乎這般回答是否顯得功利。給了一個很實在的回答。
“既然如此,那我只能接受你這個朋友了。”蘇慕清言語之中仍然透露着一絲冷傲,他修行萬載,張潛還是第一個敢與她做朋友的人,而且還是帶着強硬的態度,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卻也沒有生氣。只是覺得有趣,隨即看着他,問道:“不知現在可否替我破除落星海溝上的萬嶽鎮神大仙陣了?”
“既是朋友,這些自然是分內之事。”張潛點了點頭,而後說道:“不過在下卻有幾個問題,需要蘇姑娘替在下一一解答。”
蘇慕清聽他將自己的稱呼由大聖變成了蘇姑娘,也不由一笑,但並未動怒,算是接受了這個新的稱呼,點了點頭。道:“問吧。”
“家父當年用元神擾亂天機,替我掩蓋命數,我知道渡過天劫的大能都有窺見過去、未來的通天手段,若非如此,只怕我這人道餘孽早已原形暴露。在天庭的淫威之下灰飛煙滅了,卻不知蘇姑娘是如何知曉的一舉一動,並且還先知先覺,將我引入局中?”張潛心頭很在乎這個問題,若身陷囹圇的蘇慕清都有辦法知曉自己行蹤、舉動,那以天庭幾大仙王的通天手段,沒道理找不着自己,如果真是這樣,只怕自己如今已經被宣判了死刑。
“你因爲是仙王子嗣,生下來便是半仙之體,但當初你無漏靈體尚未修成,不像現在可以隨便隱藏境界,極容易被人看出端倪,從而暴露身份,所以你父親才用神通將你的神魂封印了起來,而封印所用之法乃是我青丘山狐族的一門無上神通——‘五蘊皆空’,世間生靈能夠與外界聯繫,無非是通過視、聽、嗅、味、觸五感,又稱五蘊,五蘊皆空,則生靈自身與外界的一切關聯盡皆斷絕,如同消失於世界之上,幾大仙王自然無法推算到你的位置,而我就是青丘山狐族的族長,此法能瞞得了別人,卻能瞞得過我嗎?”蘇慕清說着便笑了起來,一副將張潛玩弄於掌心之中的得意模樣。
張潛聞言微微皺眉,不過仔細一忖,也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蘇慕清收斂了笑容,頗有不解。
“你笑我被你算計了,殊不知你自己同樣被算計了。”張潛想通其中緣由,心中大爲舒暢。
“我被誰算計了?”蘇慕清撇了撇嘴,倒不是不信他所言。
張潛一笑道:“我且問你,我父親能將天庭幾大仙王隱瞞過去,又豈會留下如此一破綻,讓你威脅到我的性命?”
蘇慕清被這一問,也是微微有些發愣,的確如他所言,承天效法后土仙王何等高深莫測之人,就連天庭之主昊天金闕玉皇仙王也忌憚三分之人,怎麼會留下如此明顯的破綻,正是疑惑之際,便聽張潛繼續說道:“想來父親是刻意留下這一線索,讓你前來尋我,說不定就連你我今日成爲朋友也在他的預料之中,父親當年爲保全人道,不得不將蘇姑娘封印鎮壓,可惜最後天庭依舊沒有對人道留下一線生機,父親應是後悔過,纔會有這些安排,否則今日蘇姑娘不可能脫困。”
“也就是說他這麼做是爲了贖罪,他也知道他錯了嗎?當年他若是傾盡全力與天庭對抗到底,再有我妖族一旁相助,今妖族、人道都不至於落得這般下場!”蘇慕清聽聞這話突然笑了起來,笑聲很大。也有些淒涼,但言語之中提及張九德時的恨意明顯淡薄了幾分。
“自不言父之過,何況當年之事誰對誰錯都說不清楚,都有各自苦衷,不過如今天庭倒行逆施。天下動盪再起,正是你我重新爲族人爭取生存環境的時候,天庭也該爲當年所造罪孽作出償還了,這纔是最重要的。”張潛語氣冷淡的說道,這番話卻是說到蘇慕清心裡去了,情緒也逐漸穩定下來。她與張九德的仇恨雖然與張潛這個後輩沒多大關係,但嘴上這麼說,不代表心中毫不介意,直到此時知道張九德曾有贖罪之舉,與張潛那一絲隔閡也纔算徹底化解開來。
兩人也真正爲了同一個目的,牢不可破的結合再了一起。
“即使如此。可以替我破除封印了嗎?”蘇慕清莞爾一笑,又恢復了先前本色。
張潛將玲瓏六合塔門戶打開,赤練子這才醒過神來,先前兩人交談時,這傢伙完全被隔絕在外,根本不知道兩人在說什麼,如今只見蘇慕清那一縷元神從遠處飄來。看清容貌之後,先覺眼熟,再仔細一想,頓時驚的魂不附體,俯身便拜:“貧道赤練子見過大聖。”
一邊拜着,目光還一邊左顧右盼,怎麼妖族大聖九尾天狐的元神在此,牛頭鬼將卻不見蹤跡,而且她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神不知鬼不覺啊。幸好自己先前沒有輕慢她的託付,看向張潛時目光便帶着幾分憐憫了,正想着是不是替他求情呢,畢竟先前他可是要置人於不顧的,算是將妖族大聖得罪死了。可沒等措好詞,便發覺情況似乎和自己想象的有所差別,張潛跟妖族大聖旁邊走着,舉止從容,談吐隨意,完全是一副平等相處的架勢,頓時讓他傻了眼。
“這!這?”赤練子只覺得腦子轉筋,一時間適應不過來,自己這便宜徒弟怎麼到了和妖族大聖平輩論交的地步?
“去破除封印吧。”張潛衝赤練子揮了揮手。
“是。”赤練子一溜煙爬起來,這回小心了一些,不敢離玲瓏六合塔太遠,在半空中觀望一陣,似乎在找位置,琢磨了片刻,將手裡的黑色頑石直接投進了落星海溝之中,那黑色頑石沉重無比,巴掌大小的一塊便足有數百萬斤重,這密度比張潛所見過的任何一種東西都要離譜,甚至對外界事物已經產生一種強橫無比的吸引力,而落星海溝本身也向外釋放着一股格外恐怖的吞吸之力,又經數千丈下墜的加速,這黑石之中蘊含的力量已經到了一個無以復加的地步,所過之處,空氣、水流皆被扭曲,化作一圈圈漣漪圍繞在黑石周圍,等落到海溝中的時候,那黑石已經被數十丈直徑的渦流包裹着了,就像一顆巨大的彗星撞向了山脈。
張潛直聽着黑石掠過虛空時發出的恐怖呼嘯聲,便知道這撞擊的動靜將會如何恐怖,早早便將玲瓏六合塔封閉了起來。
幾息之後,黑石砸在了一座雄偉山頭之上。
黑石在進入萬嶽鎮神大仙陣的範圍中後,立即也被縮放同一種比例,在萬丈高空上看去只有微塵般大小,因此碰撞的產生的衝擊也被侷限了仙陣之中。
如果依照黑石的尺寸,那座山嶽對比之下起碼有數千丈高,覆壓六七十里地,結果在那巴掌大小的黑石撞擊之下,竟然像是紙糊的一樣脆弱,破碎坍塌,而黑石之中蘊含的恐怖力量並未因此耗盡,碎裂的山巒竟然被震離了地面,飛向了高空,然後在恐怖的衝擊之下分崩離析,頃刻間便化作了塵土。
幾道寬闊的裂隙以一種近乎恐怖的速度從濃塵之中鋪陳開來,與之相鄰的數十座山嶽,也被從中震裂,坍塌的不在少數!
不僅如此,一股驚天動地的震盪自海溝深處瘋狂的席捲開來,僅是仙陣之中衝散出來的餘波,千丈長水瀑便在一瞬間被震成了無數水粉。
張潛只覺得玲瓏六合塔都被震動了一下!
破陣過程比張潛預料的要簡單的許多,根本沒有添加任何外力,然而看似簡單,想要實施卻絕不容易,世間除了這快黑石。恐怕找不出第二件能夠擔此重任的事物,換做是玲瓏六合塔,衝擊力度縱然足夠,甚至還更強一些,但玲瓏六合塔的堅固程度根本不可能在這種衝擊之中佔據上風。也就根本產生不了這種效果,玲瓏六合塔會在碰撞中徹底粉碎,其中蘊含的力量也就隨之消失,無異於以卵擊石,只是白費苦心。
“這塊黑石到底什麼東西?”張潛親眼目睹了黑石在那碰撞之中秋毫無損,這堅固程度已經勝過了仙器。
“這是天地間的一塊無竅靈石。九竅靈石你聽說過吧,就是孕育了妖猿‘空’的那塊石頭,這塊無竅靈石是其並生之物,因爲一竅不通,所以無法產生靈智,也沒能變化成妖猿‘空’那種秉天地造化而生的神物。”蘇慕清嘆了一口氣。似乎頗爲惋惜。
“無竅靈石?”張潛聽聞此言,微微動容,妖猿‘空’的大名他自然聽說過,乃是妖族之中驚才絕豔之輩,乃是天地神石所化,出世僅八百年時間,其實力就可以與妖祖之中修行萬載的幾位大聖比肩。更曾以一人之力大戰天庭四大仙王,雖說敗的很慘,從此之後,再無音訊,世人連他是生是死都搞不清楚,但如此壯舉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也讓他從此彪炳史冊,連凡夫俗子都津津稱道,以他爲原型不知改編出了多少戲劇、小說,張潛自然對其自然是耳熟能詳。
沒想到這塊破石頭竟然跟那妖猿空乃是並生。可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
人家大聖都做了一遭,還以一人之力鬥四大仙王,這玩意到如今還是個硬梆梆的石頭。
“一竅不通,開不了竅,妖猿。”張潛正在心中暗自唏噓之時。忽然腦中靈光一轉,突然想到了正封印在破碎玉璧之中的白猿,那傢伙不也是一個開不了竅的東西嗎,活了近百年,每天靈藥當飯吃,就算是一頭豬也被喂的靈氣盎然了,唯獨他還是脫不了畜生的本質,黑鷹教的頭都大了,也點化不了他。
張潛倒沒覺得白猿跟這無竅靈石之間有什麼關聯,只是順帶想起了而已,如今正在沉睡之中無法甦醒,張潛也算是精通醫理,可對此一籌莫展,如今這妖族大聖蘇慕清就在跟前站着,不找她幫忙豈不是錯失良機,立即將這事跟他一說,蘇慕清似乎早知道他要說什麼事,沒提起多大興趣,張潛見她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不由皺眉,認真說道:“這白猿雖是一靈智未開的畜生,但他曾經有恩於我,若非他當年慷慨贈酒,我實力不可能提升如此迅速,只怕死在宵小手中了。”
“我知道你跟這白猿感情深厚,可我這縷元神意念一直便在無間地獄的空間碎片中盤踞,那白猿跟我眼前擱了大半年了,豈能不瞭解情況,我若有辦法醫治,豈會袖手旁觀?”蘇慕清白了他一眼。
“你可是妖族大聖,都沒有辦法嗎?”張潛頗有些懷疑。
“你別忘了,這只是我元神之中的一縷意念而已,連我本身實力的萬分之一都被具備。”蘇慕清皺着眉,也不太願意表現自己苦楚。
張潛一聽這話也是無奈,問道:“那你知道這白猿究竟怎麼回事嗎?”
“我也不知道你是在哪裡遇見的這些奇葩,這白猿跟那無竅靈石一般,渾身上下一竅不通,否則憑他積累,早該成精了,他之所以變成如今這幅摸樣,也是因爲這個原因,他體內積累太過龐大,又誤食人仙血液,體內力量超過了神魂所能支配的極限,矇蔽了本性,而這些力量既無法轉變成妖氣,又無法散掉,所以他就進入了休眠,就好像毛蟲結蛹,唯一不同的時,毛蟲總有破繭成蝶的時候,可他除非有朝一日能夠開竅,否則便會永遠沉睡下去。”蘇慕清解釋道。
“怎麼會這樣。”張潛聽她說了半天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但蘇慕清都這般說了,只怕白猿想要醒過來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找不準頭緒,這事張潛也懶得空耗神思,目光轉向落星海溝之中萬嶽鎮神大仙陣。
只見那羣山之中已經多了一道深淵,原本固若金湯的山嶽沙盤就像是一副堅不可摧的鎧甲之上被人用利刃斬開了一道缺口,那種讓人敬而遠之的氣息也淡薄了許多,先前看到這萬嶽鎮神大仙陣時,張潛心裡只有一種感覺,那便是不可靠近,如今這大陣雖未被完全摧毀,但已經有了天壤之別。
那道深淵之中,是一片銀色的海洋,靜謐,安詳!
仔細一看,竟然是無窮無盡的磁暴,彷彿水銀一樣稠密,靜靜的流淌着。
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引之力從中散發出來,張潛只覺得玲瓏六合塔都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拽住了,彷彿要像那深淵之中墜去,而且這磁力竟然可以穿越空間壁障,玲瓏六合塔中一些脆弱的物件,例如張潛用五行之力凝聚起來的亭臺樓榭,竟然在磁力的影響下變得歪歪斜斜,扭曲不堪,就像是泥巴捏成的。
不是坍塌、傾覆,而是軟化,好像要變化成最爲原始的五行靈氣。
張潛並未在乎這些東西受到損壞,他雙眼微闔,從這片元磁海洋之中,他沒有看到磁暴之外的任何事物。
那青城山大洞天遺蹟的鬼影子也沒看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