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內純陽元氣在紫府之中聚集,與神魂相融,成就金丹大道。
整個人由凡入仙,可謂一次質變。精、氣、神渾然一體,凝而不散,在此之前,張潛即便修成了無漏靈體仍可感覺自己壽命在逐漸流失,並非肉身衰老,而是神魂力量在不停的衰減,而今卻完全沒有了這種感覺,整個人就好像一個圓溜溜、光燦燦的金丹,在歲月的流失之中,也不會改變原來面目。
張潛修成無漏靈體之時,壽命大限便已達到了四百年左右,而今修成人仙,壽命大限更是直接破了千年,遠比尋常金丹人仙八百年歲壽要長上許多,自身實力也發生了一次翻天覆地般的變化,原本體內無法完全支配的幾種神通如今都可以隨心所欲的動用,根本不虞反噬,以前就像是孩童揮舞鋒利的重劍,稍有不慎就會傷及自身,而今孩童已經變成了壯漢,自然沒有這種侷限性了,實力數以倍計的增長,楊繼業被天仙所救之事已無法給他造成任何心理陰影了。
哪怕楊繼業再走一遭狗屎運,實力突飛猛進,下次遇見,他也有絕對的信心置其於死地,而且這一天應該等不了多久了。
趁着時日尚有剩餘,張潛也未沉湎於破境的歡喜之中,並未滿足於現狀,他圖謀甚大,不久之後便要和小潙山魔宗攤牌,要想讓局面隨時處於自己掌控之中,就必須要有足夠強大的實力,至少要有能夠和元神地仙正面抗衡的資本,僅僅只能保住性命恐怕不行,因爲楊繼業被天仙所救從某種程度上打亂了他的計劃,待適應金丹境界之後,便開始將體內幾種已經臻至圓滿的神通融進金丹之中,算是像五氣朝元邁出了第一步,整個過程並無艱險,水到渠成。
尋常修行者。在修成人仙之後,再入五氣朝元之境,其中恐怕要有數百年苦修才成。
首先要用金丹元氣淬鍊肉身,使得肉身擁有金丹不朽之性,這樣爐鼎之中才能容納屬性各異五行元氣,這個過程沒有十來年休想完成,而且五行元氣也並非那麼容易積累。正道法門大多是經五臟六腑一點一滴的蘊養滋生,魔道功法還有取巧餘地,但其實也快不到哪裡去,要想五行圓滿,至少需要兩三百年。
而張潛老早就修成無漏靈體,並且取魔、道兩家之長。在修成金丹之前,體內神通便已修至圓滿境界。
省了那漫長積累的過程,之前所受種種苦難,今日終於算是收到了回報。
將神通種子融入金丹之中,也是發生了一番奇妙的變化,金丹是精、氣、神圓滿融匯之後的體現,代表的是自身命性。也是大道根本,命性不朽,大道長存,所以修成金丹便可稱之爲仙,而神通種子卻是自然法則的體現,金丹與神通種子相容既是道與法的融合,張潛只覺自身命性似乎與自然愈發緊密的聯繫在了一起,只需一個念頭就能號令無窮無盡的天地靈氣。而神通種子經金丹元氣蘊養,也更具靈性,竟然隱隱化出了形體輪廓來,仔細分辨一番,正是道法圖騰的模樣。
每一種道術都有屬於自己的圖騰,也正是這門道術的靈魂所在,例如《白帝天戮法體》。冥想時便可看見一尊白帝法身。
而《朱雀火訣》修煉時,便可看見一隻‘曜日朱雀’,只是張潛兼修《心神幽虛煉火訣》,這火丹衍化而生的朱雀也多了一絲陰沉。身上火光內斂,沒有朱雀神鳥本該有的明豔,眼眸裡泛着冰冷的幽光,好像地獄冥火一樣,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只是如今形體輪廓尚不明瞭,顯然他離神通化形的境界還有一些差距,當然用以凝聚元神卻是綽綽有餘了,神通化形已是元神強大到一定境界之後才擁有的能力,若能做到那種地步,只怕離反虛之境也是不遠了。
傳聞天仙之境,一個念頭便能化出神靈,道家典籍之中有所記載,諸天星君便是紫微北極太皇仙王神念所化。
張潛距離那種境界仍是遙遠至極,但相比於同境界的人仙,他卻是遠遠的走在了前面。
那水丹、木丹也分別衍化出玄武、青龍的輪廓來,只是相比於朱雀,卻要模糊一些。
張潛在兩門道術之上的成就本就要低於《朱雀火訣》,畢竟他踏入修行道途的第一步,便是從《心神幽虛煉火訣》開始。
至於那兩枚陰陽雷果,在融入金丹之後,卻是變化成兩條黑白二色的小魚,黑魚白眼,白魚黑眼,首尾相連追逐不止,看起來靈性盎然,身上鱗片都清晰可見,兩條小魚在金丹孔竅之中不停的遊動,散發出無窮的光明,就好像天上的雷霆化作了流水,只要張潛心意一動,似乎就能引動惶惶天威。
就境界而言,張潛目前已經能和玄霆道主、無生子等人相當,實力當然要遠遠勝之,若依仗手中幾件遠古靈寶之威,與地仙一爭高下,並非沒有勝算。
心中大定,如今道法如今已經提升至極限,幾年苦心積累,一朝厚積薄發而用盡,還想有所進展,必要付出一番苦心方可,太耗時日,剩餘時日,張潛便用在了強化肉身之上,夔牛鼓敲擊之時聲震如雷,正好可以幫他鍛鍊筋骨,單單依靠大雷音拳術,沒個十幾年的水磨工夫,休想見到成效,有碧遊道人相助,整個過程卻是被大大縮短了,但付出的努力卻與之持平,並未減少一點,這夔牛鼓敲擊發出的聲波能輕易將金鐵震成齏粉,作用於人身之上,是何等痛苦不難想象。
張潛被鼓聲震傷了不下千餘次,傷重之時五臟六腑都出現了裂痕。
付出與收穫是成正比的,張潛肢體力量日益增強,幾乎可以用一日千里來形容。
春秋大鼎之中,光陰似箭,一年時轉瞬眼即逝,而外面才過了十餘日而已,平都山福地經那日一場惡戰,已成一片廢墟,鬼王被張潛羈押。他麾下五百陰司鬼神也盡數落入了燕王的控制之中,這幾日一直在進行修繕工作,毀壞的道宮短時間內難以恢復,眼下也並非重點,一些重要的禁制陣法卻已經重新開始運轉。
當日那一戰將萬象靈符大陣都撕開一道缺口,在平都山福地附近盯梢的幾名陽山小洞天弟子自然也有所察覺,也是引起了一番注意。
陽山小洞天如今人手摺損太大。這盯梢的幾名弟子也是勢單力薄,雖知有情況發生,卻也不敢貿然接近一探究竟,琢磨着應該是鬼修內部出現了動盪,正欲將這自行揣測出來的消息稟報宗門,卻是迎來了一位出人意料的拜訪者。一名平都山福地的弟子,衣冠周正、精神飽滿,絲毫不像落難之人,還送來一些純陽大丹,說是聊表慰問之意,弄得這幾名提心吊膽的陽山小洞天弟子有些莫不着頭腦,不知道這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能伸着耳朵,聆聽下文。
“諸位替我陽山小洞天出生入死,無以回報,如今平都山福已是光復,酆都大帝也被誅殺,禍患盡除。”
一聽這話,幾人這才明白過來究竟怎麼一回事,強行擠出一絲笑容道賀一番。便灰溜溜的收拾行裝,準備離開了。
原來幾日之前的動靜不是鬼修內部出現了動盪,而是平都山福地弟子擊敗了鳩佔鵲巢的酆都大帝,當然幾人也不是傻子,對此人所說也有所懷疑,平都山福地淪落到如此地步,哪裡還有能力誅殺酆都大帝以及一衆鬼修?但陽山小洞天如今處境也好不到哪裡去。幾人也根本沒有質疑的勇氣。
除了道賀,這幾人還能做什麼。
誰知那平都山福地弟子卻並未罷休,見幾人慾返回彭城覆命,竟是要求一同前去。說是要當面對東陵道主表達謝意,並且接宗主昆陽子返回平都山福地,誰到知道這事赤裸裸的打臉,但也無法拒絕,只能硬着頭皮把這平都山福地弟子帶了回去,安排了會見。東陵道主如今卻似變了個人似得,涵養極好,被這平都山福地當面打臉竟然沒有動怒,謙虛一番,而後笑盈盈送了些禮物,祝賀平都山福地光復,好像當初派人討伐平都山福地真是出於善意,懷着極爲純粹的動機。
這件事情似乎就這麼輕描淡寫的揭過了,然而煮熟的鴨子就這樣飛了,東陵道主若真能笑盈盈的接受這一切,他也不是東陵道主了。
對鄒天師他都是一副陽奉陰違的態度,他豈是一個逆來順受的主。
這件事情理所當然被他劃到了正一道壇的賬上,區區一個碧遊道人便能解決他都不能解決的困局?顯然是正一道壇從中作祟。
舊恨未去,又添新仇。
仇恨的怒火在心中燃燒的絕不止東陵道主一人,楊繼業也不知自己在黑暗中飄蕩了多久,紫府之中傳來的那陣撕裂靈魂的劇痛讓每一分每一秒都變得格外的漫長,太虛之中一片永恆寧靜,使得楊繼業內心卻是陷入了一中截然相反的暴躁之中,眼前不斷回放着自己被拉入這片黑暗中的前一刻,金丹碎裂的疼痛在一遍遍痛苦的回憶中,變得愈發深沉,猶如沉澱到了骨髓裡,他滿腦子都是太上道人那張可憎的臉,沒有五官,只有鐵殼子下面一雙冰冷的瞳孔。
說來有些可笑,自己屢次三番被他打成重傷,可自己連他真面目都未見過,只記住了一個名字——太上道人。
除了深沉的仇恨,還有一種揮之不去的絕望,就好像這片沒有盡頭的黑暗星空。
他金丹如今已經碎裂,雖然黃泉道術之中的秘法保住他的神魂,沒有隨着金丹一起灰飛煙滅,但境界倒退之後再想有所進展,簡直比登天還難,有可能等他重新修成金丹,可能都是百年以後了,師尊寄予的厚望自己只能以失望作爲報答,他雖是自負,但從不否認自己能有今日成就,黃泉魔尊功不可沒,今日受創很有可能讓他從此黯然失色,小潙山掌門之位也不會讓他這麼一個廢物來繼承,自己本將擁有的一切,都被太上道人盡數剝奪,就連報仇也都成了奢望。
空洞無神的雙眸映襯着無盡的黑暗,楊繼業傷感涌上心頭。身心疲憊,閉上雙眼希望能一直這般長眠下去。
他不怕死,但卻害怕今後像個廢物一樣活着。
不知過了多久,緊閉的雙眸中忽然感受到了一些光明,他艱難的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一片光禿禿的草甸上,淺草從裡還幾粒熟透了的梅子。沾着露水,散發着一陣馥郁的果香,聞起來格外的誘人,他金丹碎裂,元氣大量流失,如今身體已經格外的虛弱。口中苦澀而乾燥,也未多想便伸長脖子將一粒黃梅咬在了嘴裡。
酸甜的汁液漫過脣齒,涌進喉嚨裡,讓沙啞的像是塞了一把爐渣似的咽喉終是得到了一絲緩解。
活着纔有逆轉一切的可能,他不在乎救他的人是誰,如今只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努力的活下去。一連吃了四五粒梅子,覺得身體似乎舒服多了,楊繼業這才擡起頭來,只見遠處梅林之中有兩個人正坐在那下棋,年老之人背對着他,看不清面目,與他對坐之人目光卻瞥着他,微微皺着眉。雖非直視,但卻有一種讓他難以喘息的威壓,好似久居高位之人,與黃泉魔尊相處時,都從未給他這種感覺,不過救他的應該不是此人。
因爲這人看着他時,眼裡有些疑惑。至還有一絲淡淡的殺機。
楊繼業收攝目光,以示尊重,同時掩藏着內心的不安。
“黃泉道術魂通三世,金丹碎裂神魂卻無大礙。既是死不了就別跟狗一樣趴在地上,起來說話吧。”王玄甫在棋盤上隨意落下一子,頭也不會的說道。
楊繼業一聽對方將自己的來歷說的一清二楚,也是悚然一驚,老傢伙言辭雖是刻薄了一些,但氣場之強大,讓他根本沒膽量因此而動怒,抓着身旁一株梅樹的枝幹艱難的站了起來,衝着王玄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說道:“多謝前輩救命之恩,還不知如何稱呼恩公?”
“王玄甫。”
楊繼業心頭正在琢磨這老頭子是不是魔宗哪位隱世高人,因此纔出手救自己一名,一聽這三個字,一陣涼意便從後背升起,轉瞬之間整個人都以失去知覺,只覺渾身被冷汗浸溼,衣衫和皮膚沾在一起,格外的難受,表現雖是平靜,內心此時已是掀起驚濤駭浪,“輔元立極道君”“三清宮宮主”種種如雷貫耳之名在他耳邊縈繞不散,猶如攝魂的魔經的一般,愣了良久,這纔回過神來,指甲縫裡有刺痛之感傳來,這才發現自己指甲已經深深鍥入了梅樹枝幹之中。
“他救我究竟是什麼意思?”楊繼業內心顫慄,卻不敢直接詢問。
一個魔宗弟子落入三清宮中,會是什麼下場?
王玄甫表明自己身份之後,便再未理會楊繼業,目光從棋盤之中微微擡起,盯着東嶽帝君,說道:“你是不是有些奇怪,我爲何會不惜代價,救一個魔宗弟子?”
東嶽帝君笑了笑,也未否認自己內心充滿疑惑的現狀,點了點頭。
“如今我道門局勢就像這盤棋裡的白子,看似勢力龐大,其實已被分割的支離破碎,處處都是獨木難支之局,若無外力切入,很難將這盤棋下活了,陰曹地府之中的亂局弄的我三清宮已是焦頭爛額,蜀州散修又趁機作亂,先前我窺探天機已是發現,九尾天狐封印已破,值得慶幸的是元神與肉身似乎尚未融合,總得派人去滅火,可貧道手中所能動用的力量已是不多,只能藉助外力了,這外力在哪?”王玄甫一邊說一邊不停的落子,也不管規矩了,說話這一會便接連丟下了七八枚棋子,把毫無反抗的黑棋吃了一大片,然後很自覺的開始幫東嶽帝君提子,局中白棋困局頓時減緩許多,這才稍稍露出笑容,最後給出答案,“魔宗!”
東嶽帝君看着被王玄甫從棋盤裡提出來的幾粒棋子,微微一笑,說道:“這樣恐怕不合規矩。”
也不知道他是說的王玄甫下棋不合規矩,還是指責他藉助魔宗之力,或者兩者皆有。
王玄甫將那幾枚處在關鍵位置上的黑棋強行提走,自然也是一種心照不宣的暗示,張潛既是東嶽帝君安插在道門心腹之處的一枚棋子,如今看來,應該是被識破了,當然僅僅只是識破太上道人這層身份,當然這並不重要,幸虧張潛未因這層身份而丟掉性命,否則萬事皆休,如今他的印信便被張潛隨身帶着,他雖被困在三清宮中,卻也能夠知其安危,雖不知他是怎麼躲過王玄甫拋出的那枚棋子,但通過印信也能夠感應到遠方發生的事情,一切都是有驚無險。
先前王玄甫破空丟出棋子的瞬間,東嶽帝君險些按捺不住,欲讓肩吾動用江山社稷圖救人。
此時心中擔憂之事擱下,也是重新掌握了主動,被無賴手段提子也沒有動怒,卻也是想看看這王玄甫救這楊繼業到底是有什麼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