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徐釗不跑,而是張潛就這麼站在他身前,冷冰冰的看着他,他想跑也沒那膽量,因爲他知道那個“滾”字裡面並不包含他,只是他不明白,爲何七人中,只留下了他一人,卻也沒心情揣摩對方心意,臉上滿是悔意,欲哭無淚的說道:“張師兄,魯陽上次遭你羞辱,一直心存怨念,時刻想着報復,可自從上次受你教訓之後,我就再無這種想法,只是有些事情……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希望你能理解。”
張潛並未接他這話茬,而是問道:“徐師兄今年高壽?”
徐釗被他這般一問,有些摸不着頭腦,但還是如實回答道:“六十有三。”
“嘖嘖。”張潛上下打量着他,不苟言笑,認真說道:“那徐師兄還是稱呼我師弟妥當一些。”
徐釗還以爲他在與自己甩冷臉,嚇得戰戰兢兢,先前還是欲哭無淚之狀,只須一個呼吸間的醞釀,臉上便是老淚縱橫,有種幡然悔悟的感覺,痛哭道:“師兄,且饒我一命,先前有眼不識泰山,以至多有冒犯之處,您是驚才絕豔之輩,將來成就不可限量,不值與我這混吃等死的人一般見識。”
張潛沒料到一句話將他嚇成這樣,被他這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模樣弄得有些煩躁,冷聲斥道:“休跟我說這些沒用的廢話,我若只爲聽你說這些,早將你殺了,哪容你在這喋喋不休!安靜些,我還有事問你。”
徐釗被吼的腦袋發懵,不敢自行發揮了,收了哭聲,唯唯諾諾的再旁聽着。
“你可擅長煉丹之術?”張潛問道。
徐釗聽他這麼一說,心情稍微穩定了些,而後也漸漸猜測到了張潛的意圖,膽子大了起來,言語之中頗有賣弄之意:“這焰獄峰上上下下,若論煉丹之術,除了峰主與首座二人,無人能夠比得上我,便是首座大人,單論煉丹的經驗,也不如我,只是勝在境界修爲之上,這是先天差距,我也無能爲力。”
張潛並不管他此言有幾分真假,只是問道:“初階甲等的丹藥你能煉製嗎?”
“初階甲等的丹方我倒是知道不少,不過煉製這種檔次的丹藥對爐火要求極高,出不得絲毫差錯,我如今修爲不足,煉製起來恐怕有些力不從心……”徐釗慢慢思忖着,神色極爲認真。
張潛也不與他繞彎子慢慢糾纏,直接問道:“那你是能煉不能煉?”
徐釗被這冷冰冰的話一激,腦門直冒冷汗,生怕遲疑片刻就讓對方覺得自己失去了利用價值,黃忙不迭的說道:“會!會!會!只是需要師弟您來掌控爐火,煉製初階甲等丹藥也並非難事。”
張潛聞言搖頭:“我自然是沒這功夫。”
如今他殺了魯陽,幾大執事都被他嚇破了膽子,短時間內恐怕能過一段安穩日子了,但並不意味着前面的路便是一條坦途,相反更加的兇險,如果說以前王樞、魯陽幾人給他平添了不少麻煩,甚至害他差點送掉性命,但只沿途一些坎坷而已,不似那白骨真人、赤練子,便是那道路之前的一道深淵。
跨不過去,便是死!
所以他如今根本沒有放鬆絲毫,佈置好身後之事,立馬便要閉關去渡奈何心魔,哪有時間陪徐釗煉丹。
徐釗聞言臉色發苦,無奈道:“那我是真的沒法子了。”
“誰說沒有?”張潛瞥了他一眼,徑直轉身朝魯陽化爲灰燼之處走去,將那跌落於廢墟之中的獄火丹爐提了起來,而後說道:“先前魯陽用此丹爐聚斂離火之氣,差點動搖我的法術,應該不是尋常之物,你以此爐煉丹,還須我來幫你掌控爐火嗎?”他神情、言語之中毫無異色,顯然還不清楚這丹爐來歷。
他一面說着,一面將那丹爐隨意在手中掂了掂,看的那徐釗心驚肉跳,面如白紙。
張潛也漸漸發現了這丹爐的不同尋常之處,以神識感應,這丹爐之中似乎盤踞着三種不同的意識,一道極爲薄弱,而且正在不斷消散,正是那魯陽殘留的一縷神識,張潛自然不容它繼續存在,催動神識將其抹了個一乾二淨,而後便見丹爐表面的銘紋之中有鮮血沁出,也不去管,神識繼續接觸着另外兩道意念。
一道極爲兇殘,有種肆虐毀滅的氣息,如惔如焚。
“這道意念似乎非人所留,而且與丹爐並沒有融在一處。”張潛心中暗暗琢磨,掂量着丹爐正巧發出叮啷哐啷的聲音,似明白了什麼,將那爐蓋掀開,從中倒出一塊巴掌大小的石頭,明光四射,猶如陽光照射下的琥珀,也分辨不出此物,卻見那徐釗似乎知道什麼,便問:“這是什麼?”
徐釗這會真是欲哭無淚,本以爲從張潛手上逃的一死已是萬分不易,哪知他卻將獄火丹爐給掀開了。
“我的小祖宗誒,趕緊將那東西放回去,不然就真的闖大禍了。”徐釗叫苦不迭。
張潛笑了兩聲:“魯陽都讓我殺了,何來禍事?”
“這丹爐哪裡是魯陽的,他這廝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徐釗將這事情原委給張潛細緻分說一遍,點清了其中的利害,只求張潛別肆無忌憚的亂來,而後滿臉認真的與他商量道:“師弟,要不咱現在趕緊將這丹爐送回白骨殿?趁着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否則到時候首座追究起來,大禍臨頭。”
“原來這樣,看來這丹爐之中的另外一道意念便是白骨真人的了。”張潛並未注意他話中重點。
徐釗見他不做聲,以爲他是不反對,臉上漸露喜色,然而沒等他開口,便見張潛手中一片黑暗乍現,那丹爐就這麼憑空消失了,一陣強烈的恐懼漸漸漫上心頭,結結巴巴的問道:“丹爐呢?”
張潛自然知道他爲何如此恐懼,笑道:“你莫不以爲,我現在將丹爐歸還原處,首座將來便會饒我?”
“這個……這個自然不會。”徐釗也是清楚這點,不過心裡卻是叫苦不已,你自個是債多不愁蝨子多了不癢,所做之事,哪一件不是欺師滅祖、罪該萬死?可這跟我沒關係啊,但你還這丹爐,我也跟着遭罪,不過眼前也沒他指手畫腳的份,只能認了,默不作聲跟在張潛身後,聽天由命去了。
張潛哪裡看不穿他那些心思,冷冷一笑,說道:“我知道你怕與我扯上關係,將來禍及自身,我也不需要你表明忠心,我與你不是一路之人,若非用的上你這一身煉丹的本事,豈會與你多說半句?”
“是是。”徐釗聽的他這麼一說,不但不生氣,反而輕鬆了許多。
“這段時間,我要閉關修煉,少在我耳邊聒噪,你每日按我要求煉丹便是,報了我的恩情,你我便無瓜葛,自會讓你離開。”張潛瞥了他一眼,而後徑直往宮門中走去,徐釗此時心間不敢有絲毫非分之想,哪怕是他轉過身去,也當他後腦上長了眼睛一般,趕緊跟了上去,只是嘴裡忍不住嘀咕:“什麼恩情?”
卻不料被張潛清清楚楚的聽見了,也不惱怒,只是回過頭來與他說了一句。
平平淡淡,理直氣壯。
“不殺便是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