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間,根本無暇咒罵張潛用意如何歹毒,只能閉眼等死。
徐釗萬念俱灰,或者說現在腦子裡純粹就是一片空白,渾身上下也是又冷又麻,除了充斥鼻腔的那陣腥臭,便什麼也感覺不到了,而後他便聽見一聲巨響,好像什麼重物砸在了身前,腳下的地面都在微微的震顫,而那陣預料之中的痛苦卻遲遲未曾出現在身上,胸膛之中漸漸恢復了暖意,指尖顫抖。
他緩緩睜開雙眼,好似過了一天一夜那麼久。
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也不知道是在笑還是在哭,似乎是劫後餘生的歡喜。
而後隨着雙眼漸漸習慣大殿之中的昏暗,一陣強烈的震撼的涌上心頭,鉤蛇那扁平猙獰的身軀就躺在他腳邊,那泛着烏光的尾刺距離腳尖甚至不足半尺,深深的鍥在磚石之中,卻再無動靜。
鉤蛇那龐大的身軀竟然被攔腰砸斷,似用燒紅的巨錘所傷,破碎之處焦黑一片,那骨質的鱗甲還泛着點點紅光,就像未曾燃盡的木炭,就在先前那剎那之間,一條脫離困境的鉤蛇竟然慘遭橫死,徐釗腦子裡一如既往像糨糊一樣,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慢慢挪轉視線,落在黑暗之中那個喘息的人影身上。
張潛蜷曲着身子,以便讓自己的呼吸更爲順暢一些。
他右拳拳面之上一道金橘色的光芒吞吐不止,就像江面上快要刺破黑暗的晨曦。
徐釗看的雙眼發乾,不停的吞嚥着唾沫,喃喃自語道:“火煞,聚火成煞!”
那跳動的光芒漸漸從拳面上消失,張潛疲憊的神色重新被黑暗隱去,如今他聚火訣只修煉到聚火成雲之境,距離聚火成煞尚有一段距離,不過在這樊籠之中,藉助地火焚神陣卻能夠勉強做到,只是對力量消耗太過恐怖,僅僅只是一道火煞,而且只存在了一個瞬息,就將氣海之中元精耗去了七成之多。
短時間內耗去如此的元精,便連他也覺得異常吃力。
這也是爲何施展強大的法術,必須要有高深的境界作爲支撐。
或許你體內元精足夠一次法術消耗所需,但是你不可能一次性將體內所有元精全部耗盡,就好比碼頭上卸貨的丁壯,一天無數來回,可能搬走數萬斤的貨物,但是你讓他一次將一條船搬空,這便不太可能,修行者也是如此,這般近乎瘋狂的消耗元精,氣海不堪重負便會破裂,唯有死路一條。
然而張潛卻僅僅只是覺得有些吃不消而已,他修煉道淵之術,氣海壁壘堅固,非那般容易受損。
若換了與他相同境界之人,聚火訣的造詣也與他一般高下,依仗這地火焚神陣也依舊不可能凝聚出火煞來,因爲身體根本吃不住這種消耗,同樣也可見得這聚火成煞是如何了不得的一種境界,不僅要高深的境界作爲支撐,同樣還需要對法術有極高的造詣,焰獄峰上下除了峰主一人,徐釗再未見過其二。
徐釗那糨糊似的大腦中一瞬間涌出無數念頭,對張潛形成了一種近乎崇高的敬畏。
“賭對了,賭對了,這張潛果然深不可測,難怪提起首座之名也那般輕佻,如今此人卻是我的靠山,而後這焰獄峰上上下下誰還敢對我不敬。”徐釗心頭狂喜,乾澀的眼睛中涌出眼淚來,一時間有些失態。
張潛不鹹不淡的瞥了他一眼,也不去多管這瑣碎無聊之事,用腳輕輕碰了碰這鉤蛇的身軀,依舊沒有動靜,原來是死透了,這上古異獸生命力頑強,尤其蛇類便是身軀斷成幾截也難殺死,打蛇七寸也都只是一句笑話,先前那一道火煞乃是從地肺毒火中凝練出來,其中蘊含火毒,連金丹都能壞去。
這鉤蛇常年居於江中,以尾刺鉤取岸上猛獸爲食,性屬水,被地肺火毒侵入體內,自然斃命。
他一路而來早已想好了對敵之策,這太古兇獸雖然實力強橫,但是智慧不高,而且不會施展那詭異莫測的法術神通,提前算計好,又藉助地火焚神陣,將其斬殺並非難事,上次在倉促之間背水一戰,而且實力遠不如現在,也能將檮杌殺死,張潛心裡並不缺乏勇氣,此時心境平和,將目光挪到了徐釗身上。
若非他吸引這鉤蛇的注意力,自己那傾盡全力的一擊未必能夠得逞,斬殺這長蟲恐怕還要花些代價。
“我還需要你煉丹,自然不會讓你這般死了。”張潛瞥了他一眼,而後從微塵空間之中取出一瓶固壽丹扔了過去,說道:“這是賞給你的,我這人恩怨分明,自然不會讓你白受這驚嚇。”
徐釗連連擡手,抹掉頭上的冷汗,差點沒接住張潛丟過來的東西,先沒看清模樣,等落入手中頓時神色大變,連連推辭:“師弟,此物太過貴重,我承受不起,再說斬殺這鉤蛇我可是一點力都沒出。”
說實話,莫說一扔就是一瓶,就是一粒,他徐釗都不怎麼敢接。
他雖貪心,卻知道那些東西拿得,哪些東西拿不得。
張潛手裡的東西,便屬於那種絕對不能伸手去碰的一類,魯陽就是前車之鑑了。
“你之前幫我煉丹,是還我不殺之恩,然而今後你要繼續幫我煉丹,則是我欠你的人情,這些東西便是酬勞,當然,你若做的不好,這些東西我既然能送出去,也一定能夠拿回來,連本帶利。”張潛神色溫和平靜,似說着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根本不覺得這是一種變相的威脅,而是一種公平的交易。
徐釗戰戰兢兢的將玉瓶揣在了懷裡,不敢多言。
張潛又從微塵洞天之中取出一把尋常的戒刀丟給徐釗,說道:“這鉤蛇已經死透了,你去將它蛇膽取下來,好了之後叫我。”說罷也不去管,服下一粒固壽丹開始回覆體內耗去的元精,足足過了一個時辰這才睜開雙眼,體內所耗元精已經補全,甚至較之前有所增加,心頭暗自讚歎,這固壽丹藥效果然不凡。
這時,徐釗已經將那鉤蛇屍身拆卸開來,蛇膽取出,那些無用的內臟器官也被掏空,血水涮淨。
那一把精鋼鍛造的戒刀早成了一堆廢鐵,徐釗披頭散髮,滿臉的血漬,一副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顯然拆卸這鉤蛇屍身費了他不少手段,張潛給了他酬勞報償,自然無需道謝之言,揮手將那鉤蛇屍身收入了微塵洞天之中,而後問他道:“蛇膽可曾取出?”
“早已處理妥當,見師弟入定,便不敢相叫。”徐釗點頭道。
張潛起身彈了彈身上的灰塵,而後出了樊籠大殿,與徐釗一同回到書房之中,當即不在耽擱,驅散四周道童弟子,又開啓了偏殿禁制,以防有人滋擾,而後便起爐開始煉製橫渡丹,怕徐釗實力不濟,掌控不住爐火,也一直守在丹爐旁邊,不曾離開半步,便也發現這煉丹也是一門極爲耗費的精力的事情。
每一味藥材都要經特使的手法處理,據徐釗說這樣有利於祛除原藥中的雜質與毒性。
僅是這個過程就花了六七天世間,所有藥材才得以投入爐中。
接下來便是夜以繼日的熬煉、溫養,整個過程對爐火都有嚴格的要求,初學者不知其中精髓,略通一二便開爐煉丹,掌控爐火的手法極爲粗糙,成功率不足十分之一,而且除不淨丹中雜質。
不似這徐釗,將那爐火控制的好似女人的雙手一般,在爐壁上輕撫揉壓,看起來充滿韻味。
而在煉丹的過程中,徐釗也似變了一個人似得。
就像青燈古佛前誦經的小沙彌,極爲的虔誠與認真,張潛在旁守候一兩日,漸覺枯燥,便不去管他,開始入定練功。
足足十四日功夫,這才見丹爐之中有清煙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