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頭隨着她的目光微微轉身,看到了那方處處透着詭異的冰晶漩渦,並沒如何驚訝。
陰曹地府中,有八大地獄,用來懲罰世間一切罪孽,其中有刀山火海,不知幾千萬丈,皆爲自然形成,這冰晶漩渦歲也算自然造化的奇蹟,然而與地府中的景象一比也就平淡無奇了,牛頭之前並未如何留意,只當是受地心元磁之力影響形成,此時見那女子將目光停留在此處,也頓時來了興趣,這人世間還有什麼事物值得她停留目光,而後他漸漸發現那漩渦之中迴盪着一股熟悉的氣息,他雙眼之上血光浮動,一眼看穿越了層層阻礙,將那黑石收入眼底。
“空!妖猿空的本體!怎麼會在這裡!”牛頭神色駭然,今日可真算得上是奇遇連連,不知是喜是悲了。
若他對無間地獄之中那位妖族大聖是處於一種本能上的恐懼,亦或是敬畏,那對妖猿空純粹就是談之色變了,千年之前,仙妖之爭,妖猿空隻身入地府,揮手間降服十殿閻羅,從生死薄上抹去十萬同類,使得十萬妖猿在人間自由轉生,百年間不止誕生了多少高手,連仙庭一時間也奈何不得,最後被妖族一位大聖誆騙,中了天庭詭計,才被鎮壓,而那位妖族大聖以此爲投名狀,也免過一劫,成了如今天庭四大仙王之一的勾陳上宮天皇仙王,當然這都是忌諱的說法。
按照天庭的版本,就是勾陳大聖上知天命,順天應道,終成正果。
由此可見,這妖猿空也是足以與四大仙王媲美的狠角色,如此驚天動地的人物一遇竟然遇上兩。
牛頭爲了此次出逃人間,可謂算進心機,可也沒算到世事無常,前腳剛踏出陰曹地府,後腳就沾上這麼麼多麻煩事,而且隨便一件,都可以使得如今天下爲之震動,若能照見未來,他在心頭髮誓,任憑人間繁華如何吸引人,他也絕不輕易涉足,陰曹地府之中雖然枯燥,但總比陷進這麼一趟渾水中要好。
“空乃九竅神石,此石卻是一竅不通,這不是空。”
那女子不帶絲毫人間情緒的聲音傳入了牛頭心間,他也漸漸發現了異處,這氣息雖然和妖猿空極爲相似,卻有着一絲不同。
何況當年空從九竅靈石之中迸裂而生,那塊神石便已毀去,碎片都被他煉成了一副鬥戰妖王鎧,哪還有什麼本體存在,這牛頭也是被接二連三的事情弄的意識模糊了,加之當年妖猿空大鬧陰曹之時,他也捱了一腳差點斃命,對這妖猿的氣息極爲敏感,此時纔會生出這般想法,有點弓杯蛇影的意思。
“那這石頭不是空,又是何物?”牛頭戰戰兢兢的問道,心頭好奇已經壓過了恐懼。
“這石頭本是花果山小洞天之中與那九竅靈石相伴而生,只是‘空’生於山巔,受天真地秀、日月精華,感之既久,隨之通靈,而這塊黑巖卻藏於深海之中,雖然幾世都層化出靈性,然而一直未能修成正果,顛沛流離至今,也不知歷經了幾世輪迴,許久以前我曾點化過他,卻無所用,今世與我在此處相逢,也是緣分,正好爲我所用,權當報我當年點化之恩。”那女子幽幽說道,言語歸於平靜,雙目之中眼波流轉,整個洞窟都莫名的震顫起來。
一旁赤練仍處於雲裡霧裡的狀態,根本不知二者所言,只是對那黑暗中世界中投射出來的虛影有種發自本心的恐懼,低伏身軀,不敢直視。
此時忽然感覺身下地面震顫起來,心中更是恐懼如潮,眼角餘光照着力量傳來的源頭處望去,只見那冰晶漩渦似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攪亂,恍然間有種錯覺,好像有纖纖素手探進其中,輕輕一拂,便將其從中撕裂,無數冰晶飛濺而起,頓時有種風雪鋪面而來的感覺,彷彿盛開的冰花,一塊漆黑平常的石頭從冰晶之中飛起,所及之處,冰雪歸附,似乎受到了莫大的束縛,甚至虛空之中凝成無數堅冰,將自己都封凍在了其中,然而又被那女子以眼波輕輕破開。
彷彿他視線所及之處,無論何物都被化作齏粉。
而後冰花墜落,卻並未消融,而是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操控着,凝成一道道細線,就像是冰晶中的裂痕,最後連成了一道複雜的符文。
片刻之後,那塊黑巖便被那股無形的力量送至牛頭身前,四周冰雪已經蕩然無存,只是石層表面多了一層細膩的紋路,似乎所有氣息、力量都被這一層不起眼的符文給封印了起來,變得平淡無奇,最終縮小到核桃般大小,落入了牛頭掌心之中,看似輕巧,卻將他身子壓的微微傾斜,臉色驟變,似乎掌心之中承載着不可思議的重量,最後運轉法力才得以托住,漸漸恢復正常神色,而後那塊黑巖如之前牛頭收走鋼叉一般,化作一個黑色胎記,沒入了掌心之中。
只是隨着黑石入主其中,那鋼叉卻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排斥,被生生擠了出來。
牛頭滿臉緊張,侷促不安的拿着鋼叉,看了看黑暗之中那明滅變幻的女人身影,見對方並未流露出絲毫異色,這才心中平靜。
“你若完成我的託付,我自然會償還恩情,你既然貪戀人間繁華,我便讓你做王侯將相又有何妨。”那女子的聲音在他心間響起。
牛頭聞言,臉上非但沒有流露出絲毫喜色,反而恐懼不止,拜倒在地,連呼不敢。
讓這凶神報恩,除非自己腦子被驢踢了,纔敢答應。
他牛頭在陰曹地府之中爲十大鬼帥之一,便相當於世俗之中的王侯將相,在官場廝混千年,情商怎可能如此不堪?
然而那女子並未迴應他,只見間黑暗之中光影明滅,生息不止,終於歸於了平靜。
牛頭如逢大赦,仰面長吁了一口氣,依舊保持着跪坐的姿勢,絲毫不覺得先前下跪求饒的舉動何等丟臉,心頭暗暗考慮其自身前景來,難道真要去做那件事情麼,或許將此事稟報天庭,對自己而言好處更大,也更爲簡單易行,但自己如今已經逃出陰曹,便算觸犯了天條,還能安然無恙的回去嗎?而後又想起之前那一尊恐怖的人影,僅是一道意念就降臨下來,還越兩層世界的阻隔,便有如此神威,即便受困於無間地獄之中,恐怕也能輕斷自己生死吧。
“罷了,開弓便無回頭箭,如今捲入其中,便沒有脫身餘地,只能求那一線生機了。”牛頭無奈想道。
將那鋼叉往地上一拄,作柺杖使,將自己魁梧的身軀撐了起來。
“鬼帥,如今我們往何處去?再於此處逗留,恐怕陰曹有所察覺,會派人追來。”赤練藉機上前問道。
他之前正在考慮如何打消這牛頭往焰獄峰去的念頭,如今橫生枝節,早將前言打亂,他便趁此機會引開了話題。
“南蠻之地。”牛頭摸了摸鼻子,而後身形變化,不過片刻便化作一個身形魁梧的赤發大漢,雖然與之前那般模樣並無太大差別,但卻少了幾分凶煞,更像一個正常人了,不似當初,尋常人見了都能嚇得魂飛魄散,只是提着一柄巨大的鋼叉,上面還遍佈血污,怎麼看都還透着幾分恐怖。
而後也不多言,腳下生出一朵黑雲,託着身軀飛離了深淵之中。
赤練微微鬆了一口氣,也不知牛頭來人間是爲享受繁華富,卻往南蠻之地那等險惡之地去是什麼打算,想來是那女人囑託,卻也不敢多問。
他這模樣便似尋常書生,也不用如何變幻,架起一股陰風,緊隨上去。
青河礦洞入口之處,此時正站着四五個身穿白袍的修士,礦洞深處不時有陣陣陰風席襲來,將幾人身上那如雪的白袍吹的獵獵作響,在這七月酷暑的天氣中,竟然有種陰森蕭索的感覺,幾人面色凝重,皆是一副小心謹慎的模樣。幾人都是這青河礦洞附近雪木峰門下的弟子,眼下中元節至,這青河礦洞幽深難測,其中陰氣濃重,每年都會飄出許多鬼魂,雖不至於釀成大禍,想要除盡卻也讓人頭疼萬萬分,因此每年到此時節,都要派出弟子把手礦洞出口,斬殺惡鬼。
“今年倒是奇怪,都快午時了,也沒見着一個鬼魂。”一人耐不住寂寞,開口說道。
“如此你還不滿意,真要百鬼橫行,你才覺得正常?不過也卻是古怪的很,真是一個鬼魂也沒看見。”旁邊一人接嘴說道。
“百鬼橫行又能如何?看我一柄神木劍不將這些魑魅魍魎斬個乾乾淨淨。”一旁又有人開腔,卻似唱着戲文一般,全當自娛自樂了,只聽他咿呀一聲,掐了一個劍訣,背後長箭化作一道白光飛出,凌空亂斬,劍氣四溢,端是威武不凡,真如戲臺上的大武生一般,正這般自我陶醉着,忽然礦洞狂風凜冽,水面如利刃切開,他目光漫不經心的一瞥,只見一道黑影從幽深的礦洞中飛快襲來,前一刻還在數裡之外,下一刻已經近在眼前,滿頭青絲舞動,猶如妖魔一般,恐怖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