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信經過一番衝殺,成功帶着全戎的親兵們擺脫了鮮卑騎兵的糾纏。他和親兵們稍事休整,一路向東南方向撤退,力求儘快退回涼州境內。三天之後,在一條河邊,太史信發現了一大片帳篷。
嚮導告訴太史信,這裡已是鮮卑蓋樓部的核心區域,眼前的一大片帳篷很可能是蓋樓部的貴族駐紮地。太史信這次出戰的任務本來就是襲擊鮮卑貴族營地順帶痛打鮮卑軍小股部隊,前邊遇到鮮卑軍主力實屬意外驚嚇。看到這一大片帳篷,全戎的親兵們彷彿已經看到了被綁成“糉子”的鮮卑貴族、閃閃發光的戰利品和滋啦啦冒着油的烤羊肉,個個躍躍欲試。太史信依然命令負責後勤和土工作業的一千人原地待命,剩下的人分成三個部分,大約三百人從正面發動攻擊,另外六百人分別從左右兩邊包抄鮮卑營地。隨着太史信一聲令下,親兵們如同離弦之箭衝向鮮卑營地。太史信自己也處在發動衝鋒的隊伍中,但並沒有像幾天前那樣衝在前方,而是處在隊伍的中間位置。根據太史信以往的經驗,衝入齊整的軍營,可以靠前一些。但是衝入普通鮮卑人的營地,不能太靠前,因爲這類營地中經常有散亂堆放的雜物,很容易傷到疾馳戰馬的馬蹄,甚至把戰馬絆倒。普通騎兵在坐騎受傷之後換一匹馬就行,而太史信平時的坐騎是慕容夏菀的寶馬,這次的坐騎是宇文林青的寶馬,他當然要儘量避免這些千里馬受傷。
太史信眼看着前邊的親兵已經衝到了鮮卑營地的邊緣,似乎上次他帶兵幫鮮卑貴族“散盡家財”的一幕又要重現。誰知形勢急轉直下,幾條絆馬索從地上升起,絆倒了衝在最前邊的親兵。與此同時,營地的帳篷裡涌出了大量士兵,前方的鮮卑士兵伸出了長槍,後邊的鮮卑士兵放出一陣箭雨。太史信知道自己已經進入了敵人的陷阱。他顧不上思考敵人怎麼會預先在這裡設下埋伏,連忙下令全軍轉向,繞開鮮卑營地,去和待命的一千親兵匯合。等到太史信調轉了馬頭,看到的一幕更讓他震驚:原先待命的一千親兵已經開始與鮮卑軍動手,那領頭的鮮卑將軍,騎着一匹高頭大馬,身形極爲壯碩,手裡拿着個造型誇張的大鐵錘!這鮮卑將軍的造型過於顯眼,太史信一眼就認出她是獨孤部的郡主獨孤顏。
太史信上次見到獨孤顏還是在帝都城下。那時候,憑藉霍慎行的助攻,太史信用長槍刺傷獨孤顏,還繳獲了她的獨門兵器——號稱一百斤重的大鐵錘。戰後,太史信把這鐵錘獻給了女皇秦峻。秦峻覺得這錘子太佔地方,材料也並不稀有,連回爐重鑄的價值都沒有,直接安排人把它扔進了昆明湖。現在獨孤顏手中的鐵錘應該是複製品。只是,現在的獨孤顏不僅錘子看起來比那次更大,身體也比那時候更加健壯,她的手臂比太史信的大腿還粗。尤其是獨孤顏此時的坐騎,馬背距離地面大約八尺(一尺按23釐米計算)。太史信之前讀《隋唐演義》、《說唐》,看到書中說李元霸的坐騎“萬里雲”馬背到地面的高度超過九尺,只當是小說的誇張(就像書中說李元霸的錘子每個四百斤重),沒想到居然世間真有如此高大健壯的馬匹。
在古代,信息的閉塞以及民衆受教育程度的低下,讓許多風雲人物在普通人眼中都有着神秘的外衣,一些人物甚至被民衆神化(比如全戎“玉面閻羅”的傳說)。饒是太史信見多識廣,對獨孤顏的認知也頗爲有限。獨孤顏的獨門兵器號稱重達一百斤,其實是空心結構,重量“只有”四十斤。這大錘子的用法並不是像太史信的長槍一樣時刻握在手中,高頻率發動攻擊。大多數時候,這錘子都會被獨孤顏放在馬鞍上。使用的時候,獨孤顏也不會傻乎乎舉着錘子在頭頂揮舞(這樣浪費力氣,攻擊速度也慢),而是利用“巧勁”,讓這個錘子繞着自己的身體運動。普通騎兵用的馬刀長度有限,根本無法靠近獨孤顏,而長兵器在錘子的干擾下反而容易成爲大錘卸力的對象。上次太史信在長柄大錘的干擾下,就難以用長槍刺穿獨孤顏的鐵甲。那時在太史信手底下吃虧之後,獨孤顏又去找師父請教。她的師父根據實戰反饋,讓工匠重新爲徒弟打造了大錘,還爲徒弟挑選了新的坐騎。獨孤顏的新坐騎也並不是什麼外星生物或者被輻射變異後的產物,而是一種罕見的西洋馬匹。這種馬身高體健,載重量突出,能夠馱動身穿鎧甲的獨孤顏加上大錘。
太史信眼見獨孤顏手中大錘一掄,把一圈親兵打落馬下,連忙招呼身邊的傳令兵,讓幾個隊長儘可能收集部下,往東南方向撤退,自己則帶着百餘人去解救那些不擅長戰鬥的親兵。擔任太史信副將的親兵連忙阻攔:“敵軍勢大,將軍快撤,莫管我們!”“身爲主將,哪能自己跑了!”太史信大喝一聲,徑自衝向獨孤顏。雖然手下帶的都是全戎的親兵,但太史信作爲主將,自然不能丟下部下不管,而且那一千親兵中許多都是擅長挖洞修牆的“技術兵種”,在那個時代極爲寶貴。
太史信想起學習戰馬知識的時候,秦道士說過,馬匹的爆發力和耐力往往是一對矛盾,短跑速度快的馬匹往往不能持久;馬匹的載重量和速度往往也是一對矛盾,載重量大的馬匹往往跑不了太快。以新漢帝國的軍馬爲例,“忠勇營”輕騎兵的戰馬載重量一般,短跑速度不錯,持久力非常好,符合輕騎兵輕裝長途奔襲的需求;“忠勇營”重騎兵的戰馬載重量比較好,速度和耐久力一般,符合重騎兵中短距離重甲衝擊的需求;“重炮營”拉車的戰馬載重量非常好,耐久力不錯,速度不快,符合炮兵拖拉火炮的需求。獨孤顏的戰馬居然能穩穩地馱着主人以及那麼誇張的一個大鐵錘,說明它的載重量驚人,那麼速度和耐久力應該比不上撒開丫子狂奔的“黑雲踏雪”。那麼,只要自己和獨孤顏過幾招,瞅準時機扭頭就跑,應該可以脫身,而其他親兵,只要和鮮卑軍拉開距離,憑藉弓弩足以應對追兵了。
太史信眼看獨孤顏像割韭菜一樣把全戎的親兵們打下馬,縱馬上前,長槍直戳獨孤顏面門。獨孤顏正殺得興起,眼前一支長槍襲來,連忙後仰躲過槍尖,同時運轉大錘把長槍擋住。她看了一眼敵將,見對方黑盔黑甲,臉上也扣着黑色面具,造型與此前遇到過的敵人都不相同。獨孤顏又一撇對方的戰馬,認出了“黑雲踏雪”,不由得一怔:“你到底是誰?”
太史信趁着獨孤顏這一愣,長槍掃落幾個鮮卑騎兵,殺出包圍。他命令親兵們向東撤退,自己則一路向西。果然,大部分鮮卑騎兵都被吸引在太史信身後,緊追不捨。太史信張弓搭箭,猛然回身射中兩百步之外的鮮卑校尉。其他追兵被太史信的箭法嚇了一跳,不敢靠得太近,眼看着太史信胯下駿馬發力,揚長而去。
獨孤顏知道自己的坐騎不擅長快跑,跑不過“黑雲踏雪”,也就沒有白費力氣去追。她看着太史信逃跑的方向,打開酒壺,開懷暢飲。
太史信被“黑雲踏雪”馱着越跑越快,把追兵遠遠地甩掉。他伸手摸了摸“黑雲踏雪”的脖子,給駿馬梳梳毛以示鼓勵。“黑雲踏雪”打了個響鼻,似乎對太史信的動作不是很領情。太史信又摸了一下馬頭,心盤算着以“黑雲踏雪”的速度,頂多一天一夜就能往南進入涼州境內,而他隨身帶的乾糧和淡水足夠兩天所需。太史信心中沒什麼顧慮,心情也逐漸放鬆下來。他下馬吃飯喝水,把盔甲脫掉,扔進身旁的一個水窪(全戎:你個敗家子,我這盔甲值好多錢啊),也讓“黑雲踏雪”進食休息。
太史信正吐槽牛肉乾比鐵甲還硬,就看到幾個人騎着馬向他圍了過來。這七個人都是女子打扮,臉上都蒙着面紗。太史信常年在外奔波,看到眼前的情形,纔不會認爲這突然出現的幾人是來獻愛心送溫暖的。草原如此廣闊,這幾個人直奔自己而來,恐怕不會是什麼好事。
太史信騎上“黑雲踏雪”,一拍馬背:“溜了溜了,咱們快走。”
哪知“黑雲踏雪”紋絲不動,反而仰起頭,看着緩緩過來的一個女子。那女子一身裝飾着白色花紋的黑衣,她看了一眼“黑雲踏雪”,又看着太史信,平靜的目光中頗有戲謔之意:“你是……全大人?似乎不如傳言中那般俊美。”女子雖然蒙着臉,但是舉手投足之間散發着從容淡然氣度。
太史信看到這情形,知道對方根據坐騎,把自己當成了全戎。他正要回話,身下的“黑雲踏雪”忽然長嘶一聲,徑自走到了黑衣女子身前。黑衣女子伸手輕撫“黑雲踏雪”的鬃毛,眼中滿是溫柔:“好久不見啊,你跟着全大人沒受委屈吧。”
“黑雲踏雪”又打了個響鼻,表示對太史信不滿意。
黑衣女子微微詫異,又輕撫馬頭:“全大人也是愛馬之人,是不會虧待‘黑雲踏雪’的,對嗎?”她的聲音溫和而富有磁性,彷彿自帶安定人心的魔力。太史信聽了,不由得點點頭。
“他不是全戎,”一個梳着高馬尾的紫衣女子開口,“門主,他是太史信。”那女子身形高挑,看向太史信的目光冷峻銳利。
“是麼,”被稱爲“門主”的黑衣女子眼角帶了一絲笑意,“得來全不費工夫……”
雖然不知道眼前人的身份,但太史信立刻覺察到危險的氣息。他凝神戒備,右手已經按在了“冰碎魂”的劍柄上。
“你這小子,想動手啦,”那黑衣女子微微一笑,“那‘劍魔’你向太史將軍討教幾招吧。”
那個紫衣女子立刻下馬,抓着佩劍衝太史信拱拱手:“請了。”
太史信暗暗夾了一下馬腹,“黑雲踏雪”卻紋絲不動。他顧不上怪罪坐騎,只得也下馬來,衝紫衣女子還禮。
被稱爲“劍魔”的紫衣女子拔劍出鞘,劍指向下:“早就聽說太史將軍劍法高明,我就來看看咱們倆誰的寶劍更鋒利些。”
那“門主”又氣定神閒地開口,說的話卻讓人心驚:“這次比試,既分高下,也決生死。”
太史信雖然不知道紫衣女子的劍術水平,但是聽到她被稱爲“劍魔”,還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太史信的記憶中,上一個被稱爲“劍魔”的,是獨孤部的某任族長獨孤求敗,武功天下無敵,一生難得一敗,不僅把進犯的七萬敵軍殺死大半,還把大汗拓跋成飛的腦袋都扔到了烏里雅的街頭,最後因爲沒有夠分量的對手,把自己給鬱悶死了。這紫衣女子年紀輕輕卻頂着這樣的名頭,想來也不會是好打發的人。
太史信拔“冰碎魂”出鞘,眼睛閃着幽幽的藍光,身上陡然散發出陰寒的氣息。這股氣息無形無質,甚至不曾吹動地上的青草,卻能夠被真切得感受到。
那“劍魔”硬生生打了個寒顫。“門主”原本雲淡風輕的臉上也現出嚴肅的表情:“聽說‘蒼炎劍’與‘冰碎魂’都是古時名劍,今天見到,果然不同凡響。”
太史信並不言語,劍鋒向上,衝“劍魔”施禮。隨後,他前衝一步,左手挽出個劍花,劍光凜冽。
“劍魔”被太史信的劍花晃了一下眼,一劍刺出。
太史信忽然躺倒,雙腿一夾,把“劍魔”絆倒,緊接着把利劍架在了對方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