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想也知道,漢軍的糧草被燒是有人搞破壞。全戎毫不費力地抓到了幾個早就潛伏在朔方城中的日本忍者。按照慣例,這些日本人被朔方百姓羣毆而死。全戎亮出了自己秘密儲存在府邸的一袋袋糧食,安撫城中百姓情緒。
看着這些在自己眼皮底下積聚的糧食,四個女生歎爲觀止。阿娜爾汗對全戎佩服得五體投地:“大人,羊兒總是猜不到雄鷹的想法。”全戎對這種寓言式的對話方式不太適應,只是點點頭。阿賴立刻反應過來:“大人,您還有多少事情瞞着我們……”全戎微微一笑:“我出去逛青樓喝花酒的事情肯定不能告訴你們……”
當夜,不再擔心糧食不夠的人們享受着難得的安穩覺,全戎也按照戰時慣例施行了宵禁。確定四個女孩都睡熟了,全戎緊急集合兩萬兵馬,輕裝簡行,破城而出。騎在身體黝黑而四蹄雪白的“黑雲踏雪”之上,全戎回望了一眼朔方的城樓。
“大人,您爲什麼不帶上她們呢?”親兵甲問。
“行軍貴在隱秘,要是告訴她們,鮮卑人就會在半路上等我們了。”
“可是……”
全戎銳利的目光透過面具上的縫隙壓在親兵甲臉上,後者立刻明白再多嘴就是找死。
全戎率軍向東走了三十里,問親兵甲:“怎麼還沒遇到埋伏?”
親兵甲:“……”
全戎調轉馬頭:“回防!回防!回防!”
兩萬多兵馬在全戎的命令下迅速向後轉,後軍變前軍。沒有人說話,也聽不到馬嘶,只有人和馬的呼吸聲。整個軍陣如同多米諾骨牌依次行動,每一排騎兵都整齊劃一。這些精兵以排山倒海之勢壓向朔方城。
白天,紛紛揚揚的大雪下,晶瑩潔白的朔方城宛如童話中的城堡。而現在,朔方城就是地獄的縮影:城中火光沖天,黑色的濃煙在火光的映照之下直衝雲霄;城牆連同城中建築都變成了黑色,不知是因爲黑夜背景還是被煙燻的;被火焰包裹的人在翻滾中哀嚎着,地上還有不少已經燒焦的屍體……女人的尖叫,男人的獰笑,黑夜中展翅飛翔的鬼影,那一夜,成了朔方居民的夢魘。
多年後,當太史信撰寫史書時,他從一個朔方倖存居民那裡聽到了這樣的話:
“那天先是糧倉被燒了,大夥兒都可着急,後來全大人就告訴大家不用驚慌,他那裡還有足夠十天的糧食,於是大家都安心了。接着全大人把很多木房子拆了說是天冷柴火不夠,房子裡的人被全大人趕到幾個大戶的院子裡,我也被趕出家門,我不想挪窩,但是不敢呀,那可是全大人……那天晚上,我擠在衛老爺(衛道,作者注)家裡,好不容易睡着了,忽然外邊大喊大叫,大街上還着火了……你沒聽錯,是大街上着火了,聽看見的人說,大街的青石板下邊冒火了,把衝進城的鮮卑人燒得面目全非的,衛老爺想叫人去救火,但是大鐵門被考得發燙,沒人敢靠近……我們就這樣捱到了天亮,開門一看,遍地死人……”
當年參戰的弓箭手則說:
“那天全大人忽然讓我們把路上的石板掀起來,在下邊灌上油再(把石板)蓋上去。晚上,我們每個人都帶着火摺子睡在路邊的房頂上。北風那個吹呀,雪花那個飄呀……後半夜,敵人進城了,我們就把火摺子點着,扔到路上,燒死他們。有些人躲到牆根底下,我們就用箭把他們射死……”
一個鮮卑軍的倖存者對着太史信嚎啕大哭:
“俺們跟着校尉進了城,校尉說不能大意,讓俺們一定千萬小心。一路上一個人都沒有,之後有個人發現路邊房頂上有人。俺們正打算上房,忽然地上着火了,馬兒一遇到火就驚了,我被摔下來,身上也着了,我沒命的跑,跑到城門附近終於沒有火了,宇文大人(宇文安)讓人給我把火打滅,但我也廢了,嗚嗚……俺們是草原的勇士,誰都不怕,可這場大火,嗚嗚……”
太史信又在現場查探相關痕跡之後,基本敲定以下事實:當天白天,全戎命人將木頭房子裡的人趕到了磚石結構的房子中,晚上還悄悄派人釘死了大門……同時,全戎的部下將街道的青石板破起,在下邊填充、灌注了不明物質和燃油的混合物。當晚,全戎率軍出城之後,另一扇城門詭異地洞開。埋伏城外的宇文安率軍三萬直接涌進城內,呼延烈統軍一萬在城外接應。宇文安並未貪功冒進,而是首先控制了城牆,隨後他率主力直撲全戎的朔方太守府。走到半路,忽然地面開始冒火,火焰蔓延速度如此之快以至於整條街道彷彿是同時被點燃的。戰馬渾身是火,將騎兵掀下馬,落馬的騎兵也立刻被點燃,在地面上掙扎。少數人及時跳到街邊試圖進入民房,但是發覺屋頂早已埋伏下了漢軍弓箭手……古代軍隊的組織紀律性較差,一旦作戰不利很容易出現潰散的情況,因而將領們一般都要避免分散用兵,通過集中作戰來保持陣型。但全戎硬是將朔方城內守軍分成了若干作戰小隊,憑藉部下對自己的忠誠(或者說恐懼)保持隊伍不散,與進城的鮮卑軍進行巷戰。這些作戰小隊按守衛地點配置,從幾人到幾十人不等,拿着短槍、盾牌、朴刀等武器,能夠有效壓制下馬作戰時只有馬刀的鮮卑軍。饒是如此,巷戰仍然極爲慘烈,許多漢軍作戰小隊全員戰死,一些臨街的房屋裡堆滿了雙方士兵的屍首。
全戎摘下面具,看着眼前的一切,露出了笑容。他身後,巨大的戰旗迎風招展,黑色的“全”很是刺眼。
宇文安在城樓上看到全戎的戰旗升起,立刻下令關閉他佔領的一個城門。而全戎也絲毫沒有攻城的意思,他握着白玉一般的長戟,迎頭痛擊呼延烈的部隊。
呼延烈原本就被朔方城發生的事情嚇呆了,想要進城又不敢,想要獨自逃命也不肯,就傻乎乎地按兵不動,眼看着全戎率軍衝了過來,他竟然扭頭就跑。鮮卑軍一觸即潰,四散逃命。全戎緊追不捨,手中長戟一揮,就會有幾個鮮卑騎兵中招。呼延烈的長子呼延青龍迎面遇到全戎,他震驚不已:“你,你不是……”全戎白玉戟一個翻轉就把呼延青龍的馬刀打飛:“沒想到吧?”呼延青龍反應迅速:“將軍饒命!”全戎一下刺穿呼延青龍的身體:“你居然把自己的妹妹送給拓跋爽那種人渣,留你何用!” 他就在宇文安和城樓上幾千鮮卑軍的眼皮底下追殺潰兵,將城外的一萬多人消滅殆盡。
全戎外表之英俊、身形之俊逸、作戰之勇猛還有他進行殺戮時臉上的笑容,給宇文安部上下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眼看大勢已去,宇文安同時打開城門,率領殘部撤出朔方,往北方急退。
全戎並未追趕宇文安,而是等到大火基本熄滅後,率部傲然進入朔方城。全戎走過城中的炭黑的街道和臨街建築,走過那些看不出本來面目的屍首,忍住焦糊和惡臭的味道,確定敵人已全部被殲滅。首先在府邸迎接他的,是那四個女生。
柳瑤被捆綁着,被兩個親兵按着跪在地上。
全戎示意親兵們退下,扶起柳瑤:“還有什麼要說的?”
柳瑤很平靜:“大人,我輸了。”
全戎挑起柳瑤的下巴:“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講輸贏?”
柳瑤愣了一下,回答說:“只有和你一較高低,你纔會珍惜我。大人你看到我的能力,纔會覺得我不可缺少。”
全戎感覺忍無可忍:“我見過很多巧言令色的人,但是像你這麼厚臉皮的,頭一回見。”
阿娜爾汗受不了了:“大人,你怎麼能這麼說柳姐姐呢,她是不該,你可以罰她,但你不應該說這樣的話。”
阿賴也幫腔:“就是,柳姐姐對你一片真心,你還這樣說她……”
冬凇沒說話,但是拉拉全戎的胳膊。
全戎笑了,笑容中是無盡的諷刺:“柳瑤,你真厲害,到現在她們還被你矇在鼓裡。”
冬凇:“大人,您說什麼?”
全戎給這三個女生講了個故事:“杭州附近的小漁村裡,有個女孩,生下來就是盲人,她爹孃都是漁民,也沒錢爲她醫治。後來她爹到海上幹起了沒本的生意,幾年之後發了財,把母女二人接去東瀛。半路上,女孩的母親病死。東瀛的大夫也治不好女孩的眼睛,當爹的心存愧疚,就盡己所能在吃穿用度上滿足女兒。這女孩子很聰明,雖然眼睛盲了,但是居然學會撫琴!後來女孩的父親做生意到了烏里雅,女孩跟着過去。在烏里雅,女孩偶遇鮮卑宇文部的王子宇文林青。宇文林青覺得這麼漂亮的女孩子眼睛卻看不見,實在是太可惜了,於是請出鮮卑最有名的醫生,治好了女孩的眼睛。女孩子眼睛好了之後,努力學習琴棋書畫,還苦苦練跳舞,就是爲了配得上宇文林青。只是宇文林青心有所屬,所以對這個女孩始終敬而遠之。女孩子發誓一定要報答宇文林青大恩,雖九死猶未悔,於是就不知如何潛到了敵方將軍的身邊,伺機而動。隨後,這個女孩把將軍的很多情況送到了鮮卑那邊,還與日本忍者聯手,試圖在古墓裡置將軍於死地——因爲這個女孩子之前就是盲人,有沒有光亮對她影響不大。這次統領鮮卑軍攻打朔方城的正是宇文林青的父王宇文安,所以女孩子迫不及待地安排了年三十兒的偷襲,被識破之後,昨晚還自作聰明,用她收買的叛兵大開城門。這女孩不知道,她收買的這些人都是敵方將軍安排的。”
阿娜爾汗、冬凇和阿賴聽到這些話,目瞪口呆。
全戎輕鬆地看着柳瑤:“知道我之前爲什麼沒殺你麼?”
阿賴搶着回答:“因爲你喜歡柳姐姐!”
全戎根本沒理阿賴,仍舊看着柳瑤:“因爲‘其行可恥,其情可憫’,因爲你喜歡的是宇文林青。要是你爲了拓跋爽做這些,我早就把你殺了喂狗。當然,最重要的是,你對我有用。我留着你,就是爲了今天。現在,你對我沒用了,選一個死法吧。”
全戎最後一句話一出,原本不高的室溫又驟降幾度。沒有人再敢出聲。
柳瑤指了指全戎放在一邊的白玉戟:“這是您的獨門兵器,請您用它刺死我。不過,我死之前,有個最後的要求。”
全戎面無表情:“說,只要不是什麼壞事,我都答應你。”
柳瑤衝全戎狡黠地一笑:“你能不能抱抱我?”
全戎沒想到這個:“啊?不行吧,還沒女人抱過我呢……”
冬凇不依不饒:“大人,您自己說的……”
全戎勉強伸出手,柳瑤緊緊抱住他,淚流滿面:“大人,我心裡好苦。自從到了你身邊,我每天晚上都做噩夢。你要是凶神惡煞該多好啊……你爲什麼是這樣的一個男子,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我不能愛你,可是,我,我……”
看到這一幕,另外三個女孩子都覺得眼睛酸酸的。
柳瑤輕輕親了全戎的臉頰一下,問:“大人,我最後問你一句,你有沒有愛過我,哪怕一點點……”
全戎回答:“我喜歡你。”
另外三個女孩雖然對全戎的回答不甚滿意,但也覺得不錯了,但全戎接下來的話又給她們潑了冰水:“不過,喜歡你又怎樣?有很多人,我不喜歡,但是還要裝出喜歡的樣子,和他們(她們)推杯換盞,拜把子喝交杯(酒),這叫逢場作戲。我喜歡的人,如果是敵人,而且三番五次給我惹麻煩,我還是得殺了她。”
柳瑤放開全戎,擦乾眼淚,吃力地把白玉戟拿給他。
全戎接過,手腕一翻,柳瑤的左手上就留下一道傷口。
柳瑤擡頭看着全戎:“大人,這……”
全戎把白玉戟放到一邊的架子上:“我的白玉戟上邊是有毒的,你現在頂多再活一刻。看在你我的交情,留你全屍。”
直到此刻,阿賴、冬凇和阿娜爾汗才深深地體會到,全戎“玉面閻羅”的綽號真不是白來的:殺死一個自己喜歡的人,竟然如此若無其事!他如果不是天生冷血無情,就是心狠手辣到一定境界了。
柳瑤看着自己流血的手,衝着全戎笑了,眼眶裡貯滿了淚水,卻沒有流下來:“謝謝你……能有這些在你身邊的日子,我知足了。”
全戎從一邊的書架上拿出一本《通往奴役之路》看了起來。
阿賴氣不過,一把奪過全戎的書:“大人,你太過分了!她有錯,你要殺她就殺吧,你還要用毒折磨她,不管怎麼說她也跟着你這麼長時間了,你現在不該離開嗎?你還在這裡等着看她死!氣死我了!”
全戎把書搶回來:“那好吧,你給她包一下傷口,我去衛冰琪那裡看看。”
阿賴“哼”了一聲,去看柳瑤的傷口,忽然失態地叫道:“娜娜姐,冬凇姐姐,柳姐姐的傷口沒事!”
全戎頭都沒回,繼續往前走。
柳瑤追上去,不顧手上的傷口,一下子從背後抱住全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