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沒見過此人,但大師兄給她看過北荒幾個靠近宗門大勢力的資料,這人有幾分眼熟,她低頭略一思忖,就想起了此人的身份,他是烈焰道君的獨子黑火。烈焰道君是北荒一方巨魁,在年幼時因機緣巧合得了一份火鴉承傳,成就了元嬰,目前已是元嬰後期修爲。
火鴉這名聽着不起眼,但實則卻是上古大妖金烏的直系後裔,目前修行界連火鴉都音訊全無,莫說是金烏了。烈焰道君繼承了火鴉的道統,仗着一身火鴉的天生異火在北荒名聲赫赫。此人走的不是玄門正宗的路子,但爲人卻甚是謹慎,深知邪不勝正,從不自恃法術高強,與人樹敵。他對太上宗也甚是尊敬,每年都有供奉敬上,宗門對他也多有庇護。
黑火是他的獨子,天資出衆,今年不過五十歲,卻已是築基後期修爲,憑着一身異火在修行界闖下了不小的名號,基本來說屬於一個可以當紈絝,但憑實力行走的修二代。他脾氣酷似其父,爲人甚至比其父還正派,從他明明已氣急敗壞,但依然沒動手傷人即可看出。
長寧都可以認出黑火,這些常年在北荒的侍童當然早認出來了,他們很有禮數的給黑火解釋了規矩,“黑公子,我家娘娘的考覈在衆人進入山門後就已經開始了,但凡上臺階用法力的、說話的都算考覈不過。”妙音元君也是元嬰修士,自然有元嬰修士的規矩,前來尋求機緣的修士若連態度都不恭敬,元君當然不可能給他們好處,即便黑火是烈焰道君的兒子也不能免。
侍童的話讓衆人都有些不自在,黑火訕訕道:“我沒對元君不尊敬,只是習慣性用靈力走路了。”
“我家娘娘我說了,她的承傳僅傳給有緣人,不過大家既然來了,她也不會讓大家白走一趟。”侍童取出好些個木匣,“這裡有解毒靈丹十粒、金瘡藥十副,是娘娘分給衆人的。”北荒行走,解毒丹和金瘡藥是比靈石還重要的存在,畢竟靈石不能救命。
衆人聞言喜上眉梢,連聲拜謝元君。修行界煉藥的藥師並不多見,一來是靈藥採集不易,二來煉製丹藥也不容易。光是採集和前期處理藥材就是不小的工程,等藥材處理完畢,煉製藥物時又往往需要幾天、甚至是幾十天、數年的時間蘊養,中途稍有疏忽一爐丹藥就要廢了。
很多修士情願修煉也不樂意花這麼多時間煉藥。太上宗流傳最廣的靈丹也就築基丹、黃芽丹這幾類,這些都有那些長生無望的築基弟子煉製,至於辟穀丹、壯骨膏、培元散、易筋丹這類的丹藥,都是尋常凡俗藥物,連凡人都能煉製,所以執事大殿纔可以用貢獻點兌換。其他偏門些的丹藥,就算身上有貢獻點,也不一定能換來。長寧第一次拜見師傅,蒼鳳給賀應麟、齊曜十粒丹藥,已屬十分豐厚的見面禮了。
妙音元君給出的解毒丹肯定不能跟蒼鳳的比,卻也是世面上的好貨色,來的衆人原也不指望能被元嬰大能看上,這些靈丹妙藥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衆人欣喜的不已接過,紛紛散去。
以黑火的身家,不會把這些東西看在眼裡,可他自己沒通過考覈,他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也默默的接過侍童遞來的丹藥,轉身離去。侍童們皆鬆了一口氣,這些丹藥元君給了他們,讓他們看情況分配,他們原本是不想分給衆人的,卻不想中途冒出了黑火,他們無奈之下只能丹藥打圓場。
烈焰道君等閒不同人結怨,遇事總是寬容三分,可一旦結了怨,那就是生死仇敵,不把仇家殺死絕不罷休。且他修爲高超,又性狡如狐,在北荒極少有人願意得罪他。莫說妙音元君只是元嬰初期修爲,就是兩人修爲相當,妙音元君這等幾乎從不與人動手的修士也絕非烈焰道君的對手。
元君兵解在即,更不可能會跟烈焰道君起爭執,早早打發了這祖宗纔是正事。侍童們心中直抱怨,你要是想扮作尋常修士怎麼不裝到底?如果不想裝,爲何不一早就表露了身份?他露了身份,他們也不至於第一關就讓他回去,最討厭就是這種藏一半露一半的!
何宛然傳音給長寧道:“一會我們出去前注意些,難保不會有人來打元君承傳的主意。”在她心裡妙音的承傳已經是長寧的了。
長寧微微點頭,她倒是沒想得妙音的承傳,她只想開開眼界,助賀應麟得三陽劍,她有涅槃經承傳,不可能去改修妙音的承傳,承傳到她手裡也是明珠蒙塵,還不如給其他需要的人。衆人出了殿門後就是一片竹林,侍童們對過第一關的衆人道:“竹林裡有元君設下的陣法,請大家憑自己本事獨自過這片竹林。”
侍童話音一落,在場衆人無人出聲,能過第一關的都不是庸人,這時誰都不想當出頭鳥。元嬰道君佈下的陣法,是那麼好闖的?妙音元君在北荒修煉也有數千年了,將自家道場打理的清雅幽靜,竹林碧海連天,輕風拂過,林中響起瑟瑟清音,長寧聽了一會,心中微動,神識試探的往林中掃去。
林中陣法似乎並不阻攔神識,長寧神識暢通無阻,她神識也不放遠,只關注附近的竹子,這些竹子是最普通的青靈竹,但從竹子上發出的靈氣看來,這片竹林存在已經很久了,長寧神識滲入一株青靈竹,發現青靈竹內部,每節都刻了好些奇特的紋理,青靈竹的靈氣順着這些靈氣遊走,就好似在自行修煉一般。
這些靈氣最後彙集到根部,在根部形成一個看似古拙簡單,實則精妙無比的符文,這符文換了別人來不一定認識,長寧卻一眼認出這是一個上古符文“火”字。這是什麼意思?雖說木生火,可這符文真要發動了,這片竹林不是就被火海淹沒了嗎?修行界中有崇古之風,認爲凡是古代的都是好的,什麼功法、道法只要加上一個上古兩字就身價倍增,尤其是上古符文更是被人推崇再三。都說上古符文簡單卻妙用無窮,值得修士一生精研。
照着長寧看來,這些修士純屬閒得慌。誠然上古符文威力普遍要比現代符籙大,可那是因爲上古符文文字不多,所以沒法劃分等級,每個都有現代高級符籙的威力。現代符籙複雜,劃分卻比古時詳細許多,連威力高低都有詳細劃分,怎麼說都是現在比上古時期強多了。修行界發展這麼多年,要是一直在退步,修行界怎麼發展下去?
難道妙音元君也是上古符文的推崇者?長寧無視衆人目光,第一個走入竹林,何宛然不假思索的跟在她身後,可兩人一進入竹林就分開了,長寧站定竹林,竹林中的枝葉振動更規律了,彷彿在吹奏樂曲一般,長寧取出兩塊竹板,輕拍了幾下,一股靈力盪出,長寧一路暢通無阻走出竹林。長寧早看出了這個陣法的佈置,只要順着竹林彈奏出的聲音彈出,便能走出陣法,長寧心中暗想,真不愧是元嬰大能,竟然能指揮竹林彈奏樂曲。
竹林外是一片寬闊平坦的山地,一座用青竹搭建而成的道觀坐落山地之中,兩名相貌清秀的女童早早的站在了竹林外,見長寧第一個出來,面露歡喜,“恭喜仙子第一個破解竹林,請仙子隨我等入內拜見娘娘。”
“有勞兩位了。”長寧早就看出這裡的童子皆是妖族,有些連人形都不齊全,能全手全腳還是服用了化形丹的緣故。
兩名女童對長寧卻頗爲恭敬,“不敢當仙子一聲謝。”
長寧收回茶霧,解下面紗,隨着女童進入道觀,道觀大殿內三名修士盤膝趺坐於上座,長寧也沒有擡頭,從側門入內後,給三人行禮道:“太上宗弟子沈長寧拜見道君。”
“起來吧。”清柔悅耳的女聲喚她起身,“你既是蒼鳳弟子,本身自有承傳,爲何還來此搶別人機緣?”
這話說的有些重,可考覈到目前爲止,也只是憑個人能力,並沒有限定人數,不能算自己搶了別人機緣,長寧微微擡眼,就見上座正中一名美貌女修對着她和藹微笑,這名女修相貌氣質雖依舊很美,但鬢髮眼角已在不經意間染上了歲月的痕跡,修士只有在壽元將近前纔會如此,長寧猜測這位就是妙音元君了。
她再次行禮道:“弟子素來好琴,早就聽聞元君大名,得知有次機會能聆聽元君教誨纔來此,弟子並無意搶奪旁人機緣。”長寧見過的高階修士太多了,知道很多修士脾氣古怪,說話不會宛轉,倒也不是有意爲難小輩,所以對妙音的質問她也不慌。
妙音元君又指着她身側兩名老者道:“這兩位是我好友鐵柺道君和醉道君。”
比起妙音元君天仙化人般的容貌,金花、銀花兩位元君就很其貌不揚了,兩人看着均是凡俗七八十歲老翁的模樣,一胖一瘦,胖得一個神情嚴肅,身後背了一根大紅的、足有四五尺的長度;瘦的一個卻滿臉笑容,身後背了一個碩大的黑葫蘆,腰間要墜了五六個小葫蘆。
“弟子見過鐵柺道君、醉道君。”長寧恭敬叩拜。
兩人對長寧微微一笑,醉道人道:“無須多禮。”
妙音元君等三人見禮完畢,示意長寧隨自己進入靜室,妙音上座,長寧坐於她下方,妙音問她,“你用神識探我陣法,可有探出什麼來?”
長寧自知騙不過元嬰修士,坦然道:“弟子瞧見了竹子中似乎有些類似經脈般的紋路,最後在根部似乎形成了一個符文,只是我不認識那符文是什麼。”
妙音元君輕嘆一聲,“想不到你一下就看穿了。”她望着長寧的目光很是惋惜,可惜她已經是蒼鳳的弟子,不然真想收她做個承傳弟子,“你說你不是爲承傳而來,那是爲何而來?”
“我是爲三陽劍而來。”長寧徑直說了自己的目的。
妙音詫異的問:“你師傅沒給你準備寶劍?”
長寧搖頭道:“不瞞前輩,我此番前來是受了賀應麟賀師兄的託付,爲他爭奪三陽劍助陣。”長寧身邊長輩大多皆是大能,她太有跟他們相處的經驗了,想要什麼直接說的效果比迂迴拐彎更好。
妙音莞爾,“我還真當你是來聆聽我教誨的。”
長寧忙道:“前輩要事諸多,我豈敢耽擱前輩時間?我來此能見識到前輩的竹陣奧妙,便不虛此行了。”她說的是真心話,妙音兵解在即,怎麼可能有時間指點自己音律?能見到會彈樂的竹林,她已經很滿足了。
“這只是些不得長生的小道,你喜歡我教你就是。”妙音淡淡的說。
長寧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她是第一個破了陣法的人,可她一點都不覺得自己能才驚絕豔到讓一個元嬰修士另眼相看,幾句話就把自己的絕學傾囊相授。
妙音笑道:“你不必疑我不懷好意,我傳你這些道法,也是希望你替我做一件事。不然我爲何兵解在即還這般折騰?”
能讓元嬰道君臨終託付的事一定不小,長寧可不敢擅自答應,“前輩既然要選承傳弟子,這件事讓弟子去做就是,爲何還要再找晚輩?晚輩此番出門也是央了師傅許久才讓師傅答應的,等回去就要在冰原閉關五十年,我怕耽擱了前輩的要事。若前輩的事不急,又是我力所能及,也不用前輩給我承傳,我順手做了便是。”
“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我這次爲了找承傳弟子,總共設下了九個考覈,選的都是家世清白的人,按理說選出的承傳弟子應該是寬厚仁善的,可他要是心機深沉,我也無可奈何。你是蒼鳳的弟子,她一向嫉惡如仇,對弟子品性最在意,你若能答應,我也放心了。”妙音對自己的承傳弟子根本不報任何希望,她會將自己身上那麼多法寶放出,就是爲了引些有身家、底蘊的世家、宗門弟子前來,讓他們替自己辦事,比完全不熟悉的承傳弟子放心多了,他們不行,還能讓長輩幫忙。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人家看上自己是因爲師傅的緣故……
妙音看了一眼長寧又道:“我一生所學甚雜,自己都不得長生之道,在修行法決上也沒什麼好指點你的,倒是那竹林陣法卻是我無意從古修洞府得來的承傳,本也是直指長生的法門,只可惜毀去了大半,我僅僅得了半幅殘卷,鑽研半生,也不過理出了一些皮毛。”妙音說着往事唏噓不已,“這些雜學你就當開個眼界,看過就算,平時還是要以修煉爲主,莫要走我的舊路。”
妙音的一番指點讓長寧肅容應是,“不知前輩想讓晚輩做什麼事?”面對仙人承傳的誘惑,長寧完全不動容,她的涅槃經是仙人承傳,太上宗幾大真傳心法也是,她有一樣就足夠了,別的用來開眼界就好,完全不值得自己欠一個大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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