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至再回到由拳鎮容棲客棧的時候,發現分散隱於民家的百花谷刀手已經三三兩兩回到容棲客棧之中。
時間拖得太久,南宮尋常這行人的一個問題終於暴露出來:雖然因爲向萍水連環寨購買他界所產奇異樹苗花種備下的錢不少,總是有個數,當然有要用盡的時候。
陳至繫好馬就趕緊回到客棧中去尋南宮尋常,他必須要和南宮尋常討論一下了。
按照兩人之前的商定,秦雋、藏真心、南宮勝寒三人說是三到五日就回來,如今音訊全無,自己這邊不能完全不顧他們而進行動作。
加上如果南宮尋常所備的銀錢如果快要用盡,容棲客棧這處據點本身都會出現問題。
進入客棧,陳至卻得到一個好消息。
這個好消息來自“三不治郎中”張鄲,陳至本來回到客棧第一個見到他只是隨口問了一句刀術師範趙洞火的現狀,張鄲卻講趙洞火好轉很多之外,另外告知之前患上痢病的百花谷刀手經過複診應該已經全員健康。
玄衣衛、殊勝宗經過一挫之後便主要顧守在“桃源鄉地上天國”外那條棧道之口,如果“桃源鄉地上天國”無其他的出入口,那處的形勢總是一觸即發。
現在既然百花谷刀手全部恢復戰力,前去找玄衣衛談這方面的合作,底氣就更足些。
不過這無益於陳至最掛心的兩個問題,所以他聽完之後連個哈哈都沒打,仍是上了二樓丙字房去尋南宮尋常。
見到南宮尋常,陳至劈頭就直接說明眼下的最大問題:“建安城方面毫無音訊,這已經是異常的狀態。
我相信殊勝宗和玄衣衛已沒空在這方面做手,我們更未言明秦雋他們的去向,這說不定是其他人,或者是因爲被‘切利支丹’發生事態變化而牽動神經的縷臂會。
眼下我們已經不得不和玄衣衛去談合作針對‘切利支丹’之事,是否需要我走一趟建安城查明秦雋他們失去聯絡的原因?”
南宮尋常也在猶豫這個問題:“這點確實怪異,不過我們是否能夠在這點上分而行之?
如果我沒弄錯,我們哪怕和玄衣衛去談,殊勝宗那位無我堂首座必然會關注你和秦雋在不在場。
因爲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針對你們兩兄弟的機會,如果連你也不能現面,相信他寧可直接讓談判破裂也不會同意讓我們插手。
畢竟玄衣衛是玄衣衛,他們殊勝宗無我堂是無我堂。”
這確實是個麻煩,法卻形態度明顯,自己一行人從“桃源鄉地上天國”趁亂逃出,想必法卻形必然仍在心中懷恨。
玄衣衛可以因爲形勢而被說動,但是這位無我堂首座卻是狂信者,如果不能由他主張,相信玄衣衛會更怕失去殊勝宗的幫助。
畢竟比起百花谷這三十名刀手,殊勝宗和附庸他們的江湖勢力是更無法忽視的力量。
眼下的形勢,確實只要“切利支丹”想要突圍而出,殊勝宗、玄衣衛的人手和這些人的衝突不能避免。
殊勝宗、玄衣衛是必須消滅“切利支丹”的立場,而對“切利支丹”來說棧道之外的村落和他們往來密切。
棧道一經封鎖,“桃源鄉地上天國”中雖然因爲奇特桃林的存在食水不盡,內中居民和外界最大的聯繫卻也斷絕。
一時或許可以隱忍,日子一長人心必亂。
陳至相信“切利支丹”會在人心亂掉之前嘗試擊退棧道之外的殊勝宗、玄衣衛人手,“鹽人”無法久離“秘境”,
卻決不能容忍行動被徹底封鎖。
陳至再開其口,談的是另一種思路:“那麼只好尋刀手中精細的人物,帶隊去追查建安城方面出現了什麼差錯,而我們兩個最晚明日必須找到玄衣衛的主事者去談。”
南宮尋常則道:“還有另一種辦法,既然勝寒也在那方面,我可以着趙洞火帶領幾名刀手先行回返百花谷中。
有勝寒安危這一層的關係,百花谷不可能不採取動作,只是未免其他我的堂兄弟姐妹們也會插手。”
陳至則道:“有那位李用刀之事在前,如果我們採取這個辦法,相信其他人會先趁機栽南宮大哥個辦事不利。
就算百花谷南宮世家看到玄衣衛背書‘十三名鋒’這層利益所在,相信首先趕來的人會嘗試奪你在此間主事之權,再之後發生什麼就會很難說。
不如先談談以南宮大哥看來如果行此舉,令尊避開其他南宮世家之人的耳目,只派人相援的機會能有多少?”
南宮尋常只嘆不答,這已是明顯的回答。
陳至不得不考慮起剩下不好現身的幾方,眼下的形勢如果能引入其他勢力,或者有破局之機。
縷臂會經過“切利支丹”被玄衣衛採取動作,相信應該已經慌亂,他們如果在設法和“切利支丹”重新取得聯繫,必然會有進一步的動作。
“蝶門”隱身在暗,相信這些人更在意自己這“閉眼太歲”通過畫屏門來嘗試挖出底細,就算知道這項大事也會隱而不發,躲得遠遠。
修羅道那位四當家……如果他沒有在這事情上插一腳的可能,相信蕭忘形也不會親自負責在揚州盯着他們,倒是可以拉進局中的一方。
只是修羅道本身就更像歪門邪道,如果引他們入局,則必須要同時避開玄衣衛、殊勝宗兩方。
陳至保留設法見修羅道四當家的想法,再考慮最後一方。
李用刀背後的南宮世家其他人……如果此人或者這些人猜到南宮尋常逗留揚州的這一層用意,則必會試圖搶先一步達成和玄衣衛的合作。
這些人只派出李用刀,說明他們被派出的事務仍未解決。
也就是在涉足此事的機會上,自己這邊勝在時間,卻必須以快打慢避免這些人搶先一步。
這些人卻有殊勝宗不見得會拒絕其幫助的立場優勢,如果肯保證針對自己這邊,他們這項優勢還會更大。
陳至稍一思忖,最後道:“那我仍要離開一晚,我們最多等秦雋、藏姑娘和勝寒兄弟那邊的消息到明天正午,那之後就要帶着儘可能多的刀手去促成插手針對‘切利支丹’一事。
趙師範、勝寒兄弟都是南宮大哥必須保下的人,這次去談的時候,趙師範可以在我們動身同時離開由拳鎮回返百花谷,勝寒兄弟那邊如果仍無音訊這部分就由趙師範負責把消息帶回百花谷南宮世家。
其他人插手之時如果我們已經做完此事,相信任何人也不能徹底從南宮大哥手上奪去此間主事之權。
廖大哥的‘燈廬’乃是針對‘鹽人’的利器,他一時還不能僅因需要保護就先行離開,有他在場和玄衣衛的合作才更好談。
我要離開一晚,去再聯絡萍水連環寨,希望他們能在今晚安排一次‘水月仰天’臨時之會。”
南宮尋常馬上了解陳至的用意,反過來問道:“騰蛇寨寨主?”
“嗯,最好是如此一來能提前和此人互通了消息。
即使此人因故無法分身參加這次‘水月仰天’之會,我相信更沒辦法參加的應該是那位天空寨寨主。
天空寨經我一行,應該寨位要在我揭破天空寨底細給其餘寨之後空懸了。”
還有“蝶門”和六合寨,不過這兩點不需要一五一十說給南宮尋常。
陳至的打算,萍水連環寨中最主要的勢力都干係揚州江湖局面。
而其中既然考慮到天空一寨空懸之後,慶欒將有機會設法篡奪縷臂會,畫屏門隨之將有機會頂掉天空一寨,那位“蝶門”的太常寨寨主或許會有所反應。
至於六合一寨,明顯和修羅道關係密切,說不定六合寨寨主就是修羅道某位當家,以四當家之事或者可以借情報落差引入六合寨寨主這方插手。
局面已經太趨安定,玄衣衛、殊勝宗如果能集結得起揚州地面全部戰力,相信“切利支丹”也不見得真能久存。
“切利支丹”就是眼下南宮尋常這一方唯一能夠爭取的機會。
把水搞渾,這個機會才能更好抓住。
南宮尋常點頭道:“好,我會安排你和接頭人的見面,這之後明日正午無論如何你要回到由拳鎮同我匯合。”
陳至之前提到“兗州劍神”李用刀,李用刀此時卻已經不再監視由拳鎮方面的動向。
李用刀馬不停蹄隻身跑到丹陽郡中,當然是要見僱用自己的主人。
他自然見得到。
李用刀爲人雖然本領低微而且個性奸猾,收錢辦事卻多少能辦得一板一眼,當下他也不忱於自己的猜測,只把這幾日見聞一五一十向僱主講清。
他的僱主是坐在一張椅上,手裡舉着一支奇型長管聽完李用刀所有的彙報。
這人身高七尺,樣貌英俊,年紀約在南宮勝寒彷彿,一雙俊秀的眉眼雖然神情慵懶卻明亮溢彩。
他就是南宮尋常的堂兄弟之一,南宮妙霖。
南宮妙霖出生在初春,生時正趕上一場極細的春雨,妙霖兩字就是其父南宮弄花趁興所起。
南宮尋常的二叔南宮弄花本就是相貌英俊,愛附庸風雅的人物,這點個性在他一個兒子兩個女兒身上繼承得也是和他本人如出一轍。
聽完之後,本是橫躺在這張長椅的南宮妙霖才慵懶起身,開始問起李用刀細節:“嗯,所以因爲趙洞火的怪病,尋常堂兄去找了這夥奇怪的人。
這夥奇怪的人又給玄衣衛和殊勝宗盯上,你甚至聽到風聲這是夥兒怒界來的流匪,在江湖和民間之間活動,很可能已經觸及天衡府平安司底線。
而尋常堂兄事後沒有抽身然後打道回谷,仍在由拳鎮方面,甚至還由一名郎中主事繼續就地完成對那些刀手的治療?”
李用刀一邊賠笑一邊對答:“對,現在就是這樣。”
一邊說着,李用刀的目光不得不關注在南宮妙霖手中那支鑲金木管之上,那木管上面還有個像秤一樣的部件,甚至還能冒出白煙,不知道是何寶貝。
這一定是南宮妙霖這幾天才弄到的新鮮東西,起碼之前會面時李用刀還沒見過。
南宮妙霖見他目光落入自己手裡,哈哈一笑道:“哈哈,李兄,你可以試試。
拿住此物小口,用嘴一吸就好,不用太急,味道還是蠻嗆的。”
李用刀笑着稱是,小心接過這東西,一口下去吸出來好像也是煙霧,吞下之後頭腦卻感飄然,他整個人嘴角都不自覺翹起眼珠翻上。
這是李用刀從來沒感受過的新奇感覺,他說話都帶着壓抑不住的笑音:“妙少爺,這……這是什麼寶貝,‘秘境’裡產的嗎?”
南宮妙霖笑着搖頭:“非也,這是託萍水連環寨其中一寨天空寨寨主弄來的,這叫做‘福壽膏’。
據說是穢界產物,天空寨也不知道是何方神聖,私下嘗試販售此物,卻因爲定價太貴而揚州澇災之後民間無纔沒法興起風潮。
聽天空寨寨主說,之前就向勝寒堂弟推薦過此物,希望囤積的貨能借他的手散到江湖之中。
勝寒堂弟那個性子居然會聽完介紹就對此物敬而遠之,倒是讓我意外。”
李用刀抓住奉承時機,道:“南宮尋常、南宮勝寒兩人庸俗不堪,不如妙少爺慧眼識寶貝!”
南宮妙霖當然不知道天空寨寨主託手下向“南宮勝寒”推銷此物時候,遇上的其實是作男裝的南宮勝男。
南宮妙霖藉着道:“嗯,所以我已經做好打算,回頭說動父親把這批貨用家裡公中的錢全部買下。
相信大家都會喜歡這東西,最後族內就是誰掌握這‘福壽膏’的貨源,誰就說話到處都有人聽。
這比到處去找功勞要行之有效得多,不是嗎?”
李用刀點頭稱是:“當然,當然,妙計,妙計。”
說完這項東西,南宮妙霖才肯回歸正題:“你帶回來的消息很有用,大姐正在掃蕩百越山賊的殘黨,相信這項事情最晚明天就能完成。
這之後我們先一步去和玄衣衛合作,我們手上刀手接近六十,想來是比尋常堂兄更好的合作對象。
對了,你剛纔提到那個什麼‘閉眼太歲’,我也聽過此人名聲,此人名聲不佳,尋常堂兄真和他混在一處?”
李用刀慌忙要改一臉嚴肅,卻還是壓抑不住臉上那笑意:“是,小的親眼所見。
妙少爺也得小心此人,這人一張嘴也很有功夫。”
李用刀自然忘不了陳至那晚嘴臭一頓厲害無比,以他的見識覺得光憑這嘴臭的本事陳至就能在江湖站穩腳跟。
南宮妙霖卻不以爲意:“哦,那倒是有情可原,聽說他有個結義兄弟名號就是‘口舌至尊’。
光有嘴上功夫,此人看來也不過爾爾,不足爲懼。”
李用刀心下覺得這結論未免草率,卻不敢駁,只敢趁機奉承:“當然得是妙少爺這樣的人物,才讓那‘閉眼太歲’相形見絀。”
南宮妙霖哈哈一笑,道:“哈哈哈,水長石秀自有緣,非是青山瞧人低。”
說到此處,南宮妙霖心情大好,對李用刀捏得死死的“福壽膏”煙槍討也不討。
陳至擔心的“南宮世家其餘人”這一方,插手的時機比陳至想象的還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