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事議罷,近葦原上羣豪聚了近千人,聲勢不可謂不浩大。
對於這樣的陣勢,帶傷在身的顏帷秀評價卻不佳,他直接斷言:“一盤散沙。”
金山派嶺天龍失去一臂,眼下雖然憑着煉體途“出離凡物”高境境界的恢復力使得他仍有戰力,戰力卻不再強橫到可以力敵敵人中那位雙刀武者一陣。
其餘小門派的戰力也參差不齊,其中上佳者不過四大共途初境修煉者而已,
撇開殊勝宗暗中扶持起來的金山派和多半領過玄衣衛力士腰牌附庸於玄衣衛的地魁門外,這纔是一般小門派正常的生態。
江麟兒也同意顏帷秀的看法,根據陳至帶來的消息,“切利支丹”的戰力重中之重仍是被稱爲“天草十人衆”的高強武力,其餘“切利支丹”不過是跟隨“天童子”的信者農戶。
這個人數和各個門派組織的複雜度,就算用來掩護對“天童子”斬首的精銳,只怕無論事成還是事敗,等到該支精銳退回之時怕是因爲指揮變動太慢還會阻了自己人的退路。
是以近葦原會盟之後,江麟兒着裘非常代爲傳達意思,經一次會盟後大多數的羣豪還是要分派去支援揚州牧的官軍,以作爲對抗患殃軍的武力。
在“閉眼太歲”陳至的堅持下,秦雋、藏真心也是跟着跑去要參與對付患殃軍的一邊之中。
陳至已經和秦雋說好讓他處在“切利支丹”的視野之外,好讓他能夠藉着閒暇時間充分整理自己的刀法進境。
近葦原會盟,倒是給了陳至其他的方便。
陳至藉着這次會盟的時間,再次搭上畫屏門的線,畫屏門還是光明正大作爲被調動的其中一支羣豪而來。
甚至陳至接觸她們的時候,都是光明正大藉着“挑選適合一起直接針對‘切利支丹’”的名義,挨個巡過去的。
陳至現在就在一處帳中,先會見過了張夢鈴、程繪靈和耿按琴夫婦,又終於見到了另一個需要交待事情的人物。
就是這個人暗中自作主張的煽動,讓畫屏門未聯繫上“閉眼太歲”時自行決定參與近葦原會盟,給了陳至不至於被蝶門和玄衣衛、殊勝宗懷疑就聯繫上畫屏門的機會。
這個人自然是謝小芸,她安排好高曉的隱居之後就已經回返畫屏門中。
陳至對她的自作主張雖然感激,仍要她交換看法,說明清楚爲何做出這種決定。
謝小芸的回答條理分明:“因爲慶家主人。
主人既使慶家主人自行行動,其又開始聯絡縷臂會,以求深入其中,我便知道主人在其中必有深意。
結合揚州今日風聲考慮,縷臂會必是主人目標,而縷臂會之事雖然聽掌門說早晚要叫慶家主人竄了,但是既然急於動手,證明已經有了不得不爲之的變化。
所以我猜測,主人的動作必與揚州江湖上風聲甚囂的玄衣衛、殊勝宗征伐邪教異徒一事相關。
考慮到主人在由拳鎮和百花谷南宮世家刀手一起按兵不動多日,我認爲主人不方便聯繫我們,而我們響應近葦原一事說不定就能聯繫上主人。”
主人?陳至其實不太習慣這個稱呼,也許在眼光更加現實的謝小芸看來,“閉眼太歲”正是和畫屏門如今是這般關係。
說到這裡,雖然謝小芸自作獨斷,還不至於有太大的問題,起碼結果是好的。
於是陳至問起細節:“跟我說說你是如何說動門中弟子的。”
陳至先問起這件事,
是要自己居旁觀眼光,來判斷蝶門在畫屏門中內應發現謝小芸動作之後的反應。
再次“水月仰天”之會後,雖然陳至借那一次會向太常寨寨主傳達謝小芸不可動的意思,雙方達成基本的默契,不過這也同時會讓謝小芸徹底暴露在蝶門視野之中。
所以謝小芸如果有動作,很難瞞過蝶門在畫屏門中的內應。
謝小芸點頭,隨後開始解釋:“我是通過程師姐,來煽動掌門。
主人按兵不動,卻也沒設法再次聯繫本門,我於是只好設想主人想要避免暴露的目標到底是在本門之內,還是之外?
在外,可以解釋主人爲何潛伏在百花谷南宮世家刀手隊伍之中等待時機,可本門沒有辦法確認主人在潛伏之時是否真的無所動作,也不好出面試探好讓百花谷南宮世家刀手瞭解到本門和主人的關係。
所以這個可能無法排除。
在內,可以解釋主人爲何不通過任何方式發號施令,卻先動用了慶家主人採取動作。
只是我想不明白規避本門參與的理由,這個可能也無法排除甚至確認。
兩難之下,我也只好採取這兩個方面同時提防的做法。
所以我假主人之名,冒稱回程之時遇上主人的使者,讓程師姐相信主人希望畫屏門對近葦原的召集暫時靜觀其變。
程師姐果然自作主張,反其意而告訴掌門本門應該積極參與響應近葦原會盟羣豪一事。
我認爲如果把目光放在本門之中存在主人的顧慮,那事情應該相關當年周祖師喪生之事,程師姐雖然沒有那層心計,卻一定迫切相關。
加之程師姐似乎對主人頗有對抗心理,又是當年周祖師喪生一事中最爲主要的……多半是被煽動目光,讓事情看上去像是她自作主張對主人進行對抗,對於可能存在的問題人物來說應該最爲自然。”
謝小芸的動作極小,陳至馬上聽出這種做法的好處所在:她可以僅只煽動程繪靈一人,時間和過程都短暫到讓人不至生疑,縱使生疑,相信內應會去套程繪靈消息,一套之下便會得到是程繪靈按下消息反其道行之的結論。
所以這個做法之下,謝小芸假設防備的內應,是無法判斷出謝小芸行動是否對“閉眼太歲”有助,自然也只有放任發展。
陳至點點頭,他現在能夠放心謝小芸做事的作風,於是這樁事情的關要處可以落在她身上了。
所以陳至不再耽擱,直接說出要她做的事情:“今日之後,羣豪便會去往相助官軍擊潰患殃軍。
畫屏門將在這一邊之中,此外,我需要人幫忙做到兩件事,如何做到目前看來應該會是你的課題。”
謝小芸頭一低,完全擺出恭敬態度靜等細節。
陳至繼續道:“有些事情仍要你明白,當年殺死周畫屏女俠的背後仍有陰謀,牽扯到一個叫做蝶門的組織。
不過這是要你明白的事,你卻不能着手,因爲蝶門此刻已經得知你的存在和我對你的重視。
你的所料不錯,我確實有暫時撇開你們的原因,原因正是蝶門在貴門之中尚有內應,應該就是通過此內應煽動了程繪靈、耿按琴夫婦。
你的課題就是設法在內應做出反應前,做到兩件事:
首先是設法和慶欒取得聯繫,通過互通消息,讓慶欒能夠避開討伐患殃軍隊伍的鋒芒。
然後就是你要設法說服張夢鈴,讓她準備好應對滅度宗的到來和對當年周畫屏事務的查問。
我會另尋辦法散佈周畫屏之死尚有內幕的消息,滅度宗一定會分出一支來接觸貴門。
這件事情一旦暴露,就是蝶門明白我對畫屏門採取動作的時機,也是我和蝶門暫時達成的默契被破壞的時候。
所以你要趕在蝶門做出反應之前說服張夢鈴,讓自己和張夢鈴站在同一個立場,然後和滅度宗接觸上。”
“接觸上之後,屬下需要做什麼?”
“……什麼也不用做,保全自己,等待蝶門出手,引導好張夢鈴讓她認爲後續的一切都是周畫屏之死背後陰謀的後續。”
一旦這件事情達成,蝶門將會形成對滅度宗的一層牽制。
對於不可控的滅度宗,只有從其外部尋求辦法對其牽制。
而且,當蝶門和滅度宗互相認爲對手的時候,蝶門的針對重點將會是謝小芸和當年弒師之事的親歷者,這羣隱身暗處的“蝴蝶”就不會有餘力掌握慶欒的動作。
再加上,這樣畫屏門雖然參與到討伐患殃軍的隊伍中,卻有足夠的理由提前抽身,滅度宗着眼的周畫屏殺身陰謀將會是她們很好的抽身理由。
一箭三雕之計, 如果能行,畫屏門中的內應將不得不動了。
動,就會露出她的形跡。
謝小芸年輕的面龐上神色鎮定,她的眼神已經遊離,陳至知道她一定在試圖思考這命令背後的意義。
這是個好學生,足可舉一反三,陳至認爲如果她將來脫離控制也會是個好對手,甚至可能比得上凌家小五爺凌泰民。
“還有,”陳至說完正事,不得不交待一句旁的:“像你的同門一樣叫我‘閉眼太歲’或者陳少俠,‘主人’兩字太過無由。”
謝小芸直到聽到這個,語氣才急切到好像帶出強烈的個人感情色彩:“可是,您是本門的主人。
至少事實上就是這樣!”
陳至正色斥道:“我不知道你的腦中這是什麼樣的事實,畫屏門只是藉助我的幫助,我並未實際掌管畫屏門。
‘主人’兩字不要再提起。”
謝小芸低下頭去,沉默了一會兒才勉強應承:“我只能保證在任何旁人在場時候,不會喚您‘主人’。”
陳至知道這個丫頭年紀畢竟小,在她顯出強硬脾氣的時候,這種結果已經算是好的,也不再強求。
只是謝小芸隨後又補充了一句:“可是總有一天,至少有一個人必須清楚明白地喚您‘主人’!”
“嗯?”陳至奇道:“什麼人?”
“慶家主人!”
這次換陳至沉默,這個女娃看出了慶欒對他的仇恨仍在,而且對慶欒心懷仇恨相當在意。
但願她不會太過看重這點,從而在慶欒方面也自作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