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雋在通明山莊時經常跟着威房的人胡混,言笑酬則是本來就出身民間。
所以相比於他們兩個,藏真心的江湖經驗實在少得可憐。
尤其是民間和江湖中間那條界線到底在哪,如何才能從一座城裡找出和江湖有關的消息、線索這方面,藏真心唯一的經驗便是和秦雋一起化名到建安城裡查縷臂會之事的時候。
陳至跟藏真心說明秦雋和言笑酬會在廬江郡廬江城裡後,藏真心自己一個人來到這裡,身上只有錢財,她對自己的武功也並不算很有信心。
雖然藏真心如今已經算是一名修煉者,這種造詣放眼揚州地界上,一般小門派裡也只會有幾個出類拔萃的能穩穩贏過她。
只是實戰經驗的缺乏,和接觸太多高手,讓她沒法正確推測自己的實力到底算什麼程度。
闖蕩江湖最需的膽量和信心這兩點,藏真心尚不具備。
是以藏真心雖然早“三悟心猿”孫遊者和“下下籤”夏嘗笑一日到達廬江城,如何找秦雋和言笑酬碰頭,對她卻成了一件難事。
藏真心選用了自己唯一有經驗的做法。
還是賭坊,還是大殺四方。
藏真心的賭運向來不錯,她成功地讓不少江湖過客欠下了她的錢,這個時候她便打聽,結果一無所獲。
即使如此,她的目的也算有一項達到了,她本來就相信以現在“閉眼太歲”和“口舌至尊”的惡名,即使打聽不到“口舌至尊”秦雋的所在,總能把自己在賭坊給人免債和找“口舌至尊”的風聲傳出去。
她姓藏,但是藏並不是她的個性。
她相信傳出去風聲之後,如果陳至所說不假,秦雋和言笑酬真以廬江城爲據的話,這兩人早晚會找上她來。
辦法是不錯的辦法,可也確實是設想地太少的辦法。
藏真心沒親自深入過詭譎的江湖,所以她還在等待秦雋和言笑酬的人找上門來,她就已經被其他知道“口舌至尊”名號意味的人發現。
等着“摘瓜”的人。
“下下籤”夏嘗笑跟着範“大飯頭兒”的時候看到的漢子名叫張銓生,是廬江城裡一個名叫澤生幫的小幫派的二當家,大當家正是這漢子張銓生的親大哥張澤生。
澤生幫的無賴各式各樣,其中就有好賭且嘴碎的,正是這種人把有位紅衣姑娘要找“口舌至尊”秦雋的風聲傳回了澤生幫裡。
張澤生自己也曾在第一次近葦原會聚羣豪時候去到過近葦原上,他聽完了針對“切利支丹”賊人的計劃後就決定不帶幫衆參與,於是一早找個機會帶人溜號。
可他見過藏真心。
張澤生親自到廬江城裡的“鏽銅坊”賭坊走了一遭,他遠遠便認出了藏真心就是曾經和“閉眼太歲”“口舌至尊”一起出現在那近葦原上的紅衣姑娘。
認出人之後,張澤生便起了摘瓜之念,他首先想到了廬江郡裡的另一股勢力曲道門。
曲道門本是一派不正經的道門左道所興,吸納了很多江湖裡做黑買賣的強人,從此也成一股活動範圍僅限於廬江郡的強橫惡勢力。
曲道門的首腦洪道人也是個擅長走動的人,也正因爲這位洪道人年年給這一代管事的玄衣衛試百戶裘非常上貢,所以曲道門也算過得一直平安舒心。
近葦原之會,曲道門卻不敢參與,就算他們在玄衣衛裡打通了裘非常這個熟人,可哪知道自己的人會不會落入玄衣衛其他人物的法眼裡,
被玄衣衛想來順手收拾掉?
近葦原上“天下第一劍”江南城控訴“閉眼太歲”陳至謀害自己的兒子,第二天這位“天下第一劍”便失去蹤跡,裘非常帶走一小半服他的玄衣衛也不知去向。
玄衣衛成了一盤散沙的現在,張澤生主動來示好曲道門並且希望能一起“摘瓜”,蟄伏了一陣子的曲道門正打算趕着揚州大亂的風頭浪尖找個機會跑出來。
事情談好,張澤生方面負責封鎖這位紅衣姑娘的消息,洪道人聚集了自己這曲道門裡手最硬的幾個弟兄,準備自己帶領少量精銳辦了這件事。
畢竟這位紅衣姑娘不提,如今各個小門派對“口舌至尊”發出的花紅就達到了近三千兩銀子,如果能引來“閉眼太歲”,那就算只能拿住死的也是兩萬多兩的進項。
曲道門東躲西藏之下並無安穩產業,洪道人可是很眼紅這筆花紅。
洪道人更相信事情一畢,分給澤生幫幾千兩自己這邊拿個大頭,以雙方武力的差距澤生幫也不敢說個不字。
八月二十這天,洪道人帶着曲道門裡武功最好的三個人到了廬江城裡,被張澤生帶着十幾個人招待,奉爲上賓。
似乎是爲了顯示自己這邊辦事穩妥,洪道人等四人到了後正好有個澤生幫的幫衆來報,說那紅衣姑娘果然又在“鏽銅坊”替人落注免債。
張澤生擺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穩坐泰山一樣誇了這名幫衆後,便對洪道人道:“上師來得正是時候,本幫連那位姑娘落腳的客店也已經摸清查明。
那位姑娘應該尚未接觸到‘口舌至尊’‘閉眼太歲’,正是拿她來誘那另外兩人的大好時候!”
洪道人雙眼一眯,讚了句“好”,裝作送茶進口,卻已經將澤生幫的人手打量了個透。
洪道人本是名煉覺者,兼之經驗豐富頭腦也算明晰,只是看了一圈就已經把澤生幫的衆人什麼斤兩在心中評了個大概。
張澤生動作虛浮,用的乃是大鐵棒,不過看他雙手起落就知道憑得是一股蠻力,既沒有摸到修煉者的門檻功夫也不到家,一雙手臂多處還顯出他有沉疾,多半就是強用不熟悉的兵器而損傷自己的筋骨所致。
他弟弟張銓生相比之下更加聰明點,從虎口和身上的疤看這人倒是真常和人動手的,功夫應該也只平平,用的是刀劍一類利器。
只有一個人站在那裡自然顯露出一股冷冽氣質,這人看着年歲不大,整個人如同從冰窖裡走出來一樣,一襲青衣對他好像有點寬鬆,但是箍在雙袖外面那對黑鐵護腕上雖有刀劍之痕卻不影響護腕的黑亮。
加之這人揹着一口寶劍,光看劍柄形制只怕比尋常寶劍要稍重,顯然是選了趁手之作。
只有這個人洪道人覺得是號人物,偏生又沒法看出更多的深淺。
洪道人只好裝作隨口問出一句:“這位朋友看着也一身業藝,不知道張幫主從哪裡找來?”
回答他的是張澤生之弟張銓生:“上師明鑑,廬江城裡花子弄有位極像‘口舌至尊’的人物。
因爲事情太過湊巧,花子弄那些叫花子的‘大飯頭兒’和我知會之下決定先穩住那人,就怕真是‘口舌至尊’爲和那紅衣姑娘碰頭而來。
範‘大飯頭兒’和我甚有私交,我要他穩住那人,等紅衣姑娘制住了再去試那人到底是也不是。如果不是,範‘大飯頭兒’自己謀了那人身帶的細軟,如果是,他也不過想分些湯水嚐嚐。
範‘大飯頭兒’摻和進來不是壞事,起碼這樣我們可以確認這紅衣姑娘不是憑空找來,真有個在花子弄藏身類似‘口舌至尊’的人物等着人碰頭。
大哥把紅衣姑娘的消息封鎖得好,現在這人還渾無知覺,大有事後拿他一試的價值。
而這位夏兄弟,就是範‘大飯頭兒’找來的幫手,夏兄弟不願意說和範‘大飯頭兒’什麼交情,卻顯得極重義氣,只說結果範‘大飯頭兒’滿意他便可以。”
洪道人眉頭一皺既舒,口中道:“好,夏兄弟儘管放心,事成之後,範‘大飯頭兒’那裡保管他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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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嘗笑心中暗笑,面上一樣冷峻,冷冷拱手答道:“‘大飯頭兒’對我曾有不可與外人道的恩情,只要能償這份恩情,請上師隨意用我夏某之劍。”
洪道人其實擔心的是既然那羣叫花子請來這號人物,事後要分他們多少才能免於節外生枝,對於夏嘗笑的來歷他倒是沒有進一步的懷疑。
江湖中無名強人落魄一時,因此欠了叫花子恩情的事也時有發生。夏嘗笑話說得一本正經,正像是這種身份“不好宣說”的人物,他符合洪道人對這種人的一切想象。
夏嘗笑其實只是跟了張銓生一路,到了像是據點的地方後在門外等了一會兒後便登門踏戶,自稱是“大飯頭兒”請來的幫手。
張銓生只道範“大飯頭兒”無膽直接參與行事,找了個有點功夫的能人來幫,這也符合張銓生對範“大飯頭兒”的印象,所以完全沒有生疑。
確實在他看來,姓夏的也只能是範“大飯頭兒”找來的人,此事絕無虛假,否則這姓夏的從哪裡得知他和範“大飯頭兒”避開人私談的事呢?
洪道人思來想去,雖然對夏嘗笑有了提防,防得倒多半是事後這人爲叫花子出頭礙事,還沒曾想到行事之時夏嘗笑便會出手妨礙這層。
洪道人捋捋自己灰須,笑問張澤生:“不知道張幫主稍後打算如何行事?”
這也是夏嘗笑關心的細節,他也不由得側耳去聽。
張澤生道:“我幫衆中有名昨天被那位姑娘代爲落注免債的,等下由他出面,藉着昨天之恩再落注輸光身上銅錢,再等那姑娘耐不住來相助。
相助之後,他便開始哭訴一套我編好的說辭,賣賣慘相,訴自己在城南門外城隍廟有個很惡的債主,自己若不能在一日內還錢便如何云云。
我又叫他到時候只說那債主姓秦,乃是個青年人物,想那位紅衣姑娘便會以爲是‘口舌至尊’來搭她的線,被誘到城隍廟去。
如此一來,縱然花子弄那人沒被穩在花子弄又冾是‘口舌至尊’,事情也發生在城外,料我們可以先下了紅衣姑娘這一城。
我更讓他帶了一包乾皁角,到時候我們兩路人馬分別跟去城隍廟,這紅衣姑娘察覺不對之時,一包乾皁角撒她鼻臉,從口鼻處讓她不住流涕,頓時反抗之力也弱了五六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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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道人點頭,心道這張澤生功夫雖沒什麼,心眼卻的確好用。
皁角進入口鼻腔,那便是煉體者也得不斷打噴嚏吐口水把口鼻腔弄淨了才能不受影響。
能想出這等腌臢手段,這姓張的將來如果勢力做大,倒會是號黑道上的人物。
夏嘗笑心下也對這一手頗感棘手,那位“上師”功夫底細不明,從舉手投足看他和他帶來最爲精壯黝黑的那個漢子都是好手,如果那紅衣姑娘功夫和自己一般水準,戰力受制之後自己和她如何從重圍之中安全?
夏嘗笑馬上心中另生一計,心想一會兒分兩路跟上,如果有這曲道門的四人中較弱的路上便可暗暗先弄掉,到時候的對手少一個是一個。
他是“摘星樓”殺手,殺手有殺手的行事風格。
夏嘗笑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那位姓張的幫主,他以殺手的直覺又覺得這人不可小覷,雖然看着並不像好手,未必就沒有暗伏其他一手。
畢竟這人剛纔提出用幹皁角的這一手,細想之下雖然不如丁卯火刺毒一樣瞬間便讓勝敗定局,可對煉體者也有頗強的拖延之效,居然更加好準備而且範用。
能想出這種手段的人,不會是個簡單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夏嘗笑把目光移到這張澤生身上的時候,他覺得張澤生本來也在多盯他,只是很適時地移開了目光。
夏嘗笑只多看了張澤生一眼而已,緊接着便移開目光,把冷峻不關心的模樣展得徹底。
只是如果自己沒有看錯,這姓張的果然注意了自己,半路上是否真的適合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