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家二爺凌泰寧“星過疏木”之招首創“井中人”左側上臂,幾乎要把“井中人”這條膀子刺穿。
一招得手,凌泰寧馬上有所心得:“他是煉體者,要想制敵不殺,首要就要攻擊他的肩、胯等處,在他恢復不及時儘可能多在手腳上創傷,使他失去行動能力!”
這一句剛說完,凌泰寧便見“井中人”以右臂還以攬抓之招,他已經在“井中人”貼身功夫上吃過虧,馬上把手中長劍打橫,以劍刃無口橫面當戒尺一樣用來抽打“井中人”右臂靠近之處。
這雖是實招,卻是有所顧忌之下的實招,凌泰寧一劍橫抽擊偏“井中人”右臂,馬上迎來“井中人”提腳便踢。
言笑酬、雷子辰同時進逼一步,前者欲攻、後者欲護。
雷子辰也便在這時看出自己這突發奇想的簡單交待有哪裡存在問題,以短劍逼得“井中人”收腿之時便道:“大鼻子仁兄,這非頹勢,你攻得急了!
這下只要以你主攻接戰,秦少俠和白衣朋友準備好聽我令!!”
言笑酬尚且不知問題嚴重,一招“凌紫霄”使到一半慌忙變招,果然見“井中人”左臂傷勢已復,這條左臂馬上向自己橫掃。
雷子辰接着便道:“白衣少俠,替他先接戰!!”
“三悟心猿”孫遊者退了又上,眼前這距離並不算長,以渾鐵長槍的路數施展不開,他只有勉強再用出“悟能”之法配合“攔”字訣再試圖逼退“井中人”。
倉促一合優勢,一合劣勢,雷子辰看出的這簡略版“五行決離陣”問題有二:首要的問題是陰陽虛實之勢亂戰之中難掌,再來便是五人所用兵器路數並不完全相同。
嚴格來說這兩點都不是這簡略陣法自身的問題,而是臨時成陣五人風格太異導致的問題。
“五行決離陣”本脫胎於榮朝未成之時榮軍五行戰陣,創陣之時就是以配合方圓步兵陣型而創,縱然後人增補陣法以陰陽變化之勢爲不同兵器磨合創造了機會,卻改不了風格各異的五名武者各自武功之間相互不好配合的這兩點。
比如剛纔反陷劣勢的一合,便是雷子辰安排借居水位的凌泰寧之勢,言笑酬一板一眼的劍法因爲跟不上“井中人”動作之迅速,而顯得進招太急,就算土位雷子辰即使相護金位孫遊者放棄主攻機會改爲纏鬥,卻要害孫遊者補上倉促主戰位置而無法盡力施爲。
即使有雷子辰作爲指揮來補全陰陽之勢變化的短板,雷子辰本身武功在成陣五人之中最弱,眼力也稍差,看出所需陰陽變化時再喊話卻也往往會慢上半拍。
而在“井中人”這等對手面前,慢了半拍的正確判斷,就會變成錯誤的判斷。
如果玄衣校尉雷子辰換了玄衣衛總旗顏帷秀或者那個偏偏養了只“走地雞”做奇禽的呂歲遠,因爲那兩人成陣經驗更爲豐富功力也更高強,或者就能靠着即使的號令硬讓功力稍差的成陣者憑變勢之及時跟上“井中人”的還擊。
但現實兩字是容不下“如果”,不要說此時雷子辰本就是硬着頭皮擔了此責,呂歲遠、顏帷秀兩人又早就身亡,便是真能換了其中呂歲遠來指揮,呂歲遠有些拘泥規矩,也不見得能把這簡略戰陣指揮得比雷子辰更好,無非危急之時判斷更準確些而已。
這一次孫遊者沒能憑這一記“攔”字訣逼退“井中人”,他借地生力之時“井中人”也右掌抓住孫遊者的槍桿,後腳一踏土地。
同樣是煉體者,
同樣是借地生力,“三悟心猿”孫遊者改施“拿”字訣想要一記抖杆讓“井中人”把槍桿鬆手,卻虧在力弱一分,沒能得逞。
孫遊者就算情緒到了個極點,語調一貫冷漠:“鬥不下去,煩惱——吶!”
孫遊者拉長的一個“吶”字,任誰也聽得出他已經盡了這短暫時間中最大的努力。
秦雋記得自己的職責,他靈機一動,“刀行劍圓”把手中尖刀正反面相調,乾脆全力以“幼灌援孤宛”的斬法路數全力攻向“井中人”右臂,要力逼“井中人”從槍桿撤手。
該在這時主攻的凌泰寧則不進逼,反而是問了一句:“秦雋,接不接得住纏鬥?!”
秦雋一聽,本來凌泰寧就是真的失誤他也不敢怪罪,更何況聽這話凌泰寧是有新的想法生出,於是馬上道:“二爺放心!!我怎麼接不住?!”
秦雋左跨前一步,“井中人”一放手他便用“刀行劍圓”之法變招速度夠快的優勢變幻刀路連斬三招無招之招,儼然已是主戰之位。
雷子辰剛想說這下陣法有亂掉的危險,凌泰寧已說出自己的想法:“我們不適應配合,怪人也不擅長這樣鬥,算起來是半斤八兩!”
雷子辰一怔,隨後頓時明白凌泰寧所指:“慢就慢了,更弱的接戰之時,劣勢若大,就要主攻者攻得夠狠,這樣反過來是我們有變陣之時同時變勢的轉機?!”
凌泰寧道:“不錯!”
“井中人”最擅長的戰法是藉助周圍地形再合他自身身體優勢殺傷對手,最需要提防這名對手的思路其實是無論如何先要設法封住他以此法重創成陣之人的可能。
雖然這種一味在實招更實的“陽”之勢上加碼的做法完全不合“五行決離陣”陣法原理中“孤陰不生,孤陽不長”的陰陽變勢道理,唯獨對上不靠武功的“井中人”,反而可能因爲其採用不擅攻法而能有喘息之機。
雷子辰一旦想通這個道理,馬上下達新的變陣之令:“秦少俠刀法精湛,老前輩和我各自強攻,端看誰先能接住敵手!!”
此時這遭變化,卻要幸虧指揮陣法的是最不拘泥規矩的雷子辰,而不是陣法比他更熟的顏帷秀、呂歲遠了。
雷子辰、凌泰寧以劍招同時進逼,各個不管敵人還擊的方便與否,都是用最狠的刺擊劍招。
這兩人幾招刺過去,“井中人”雙手多處被創,乾脆倒過來手腳,以手代腳倒立,用腳代手來還擊給雙手爭取恢復時間。
心神迷亂的“井中人”一倒立之後,他滿心的煩悶都好像隨着血液倒流進了頭腦裡,只讓他更加無法思考決定如何還擊,雙腳的攻勢根本比不上雙手。
雷子辰見幾人進逼得勢,提起膽氣自己掩住凌泰寧,乾脆換到主攻之位。
“井中人”已不知不覺向偏左後方而推,不遠處就是街上石樓的牆壁,雷子辰要以武功稍弱的自己爲主攻,好讓下一擊可以全力相攻的同伴乾脆逼“井中人”到牆邊退無可退之地,便有更多創傷此名怪人的機會。
果然,就算主攻之位換了五人之中武功最弱的雷子辰,“井中人”卻因爲習慣性地在雙手傷勢已復時要馬上換回自己更擅長的打法,雙腳再次落地的時候就已經給雷子辰的進招逼得需要撤步而退。
雷子辰馬上喊道:“我非劣勢,大鼻子仁兄、白衣朋友,卯足了全力上!!”
言笑酬換位而前,再施“凌紫霄”之招,刺中“井中人”右肩!
“井中人”吃疼後退,背後突然貼上一塊冷的東西,這一次他真的被逼到牆邊。
緊接着“井中人”卻要面對“三悟心猿”孫遊者的槍法。
——這一次是有充分空間施展,“悟淨”之法“扎”字訣的極招“黃沙急流”!
孫遊者把槍刺出,配合抖杆之法左手脫手把槍尾交到右手,槍尖自然抖圓而變,隨後便下沉兩分,如同潛入流沙之中,去勢也疾,“潛沙”之變還更刁鑽險惡!
“井中人”的右腰一收,雖然軀幹避開了這一擊,渾鐵槍尖扎進他身後牆壁之前還是在他右脅下爆出好大一朵血花,甚至讓“井中人”的皮肉顯得更白。
這卻不算完!
“三悟心猿”孫遊者一招奏功,之前難以施展的槍法隨着憤懣之情,也是給壓抑到現在已經是不得不發的地步。
孫遊者潛身滑了一步,左腳在前踏實地面,換了一招“悟空”之法“拿”字訣的“白龍躍澗”,把槍身帶槍尖向自己右前一提!
石牆難承巨力,龜裂之紋不是沿着牆面爬上去,而像是從進槍之處到牆頭上一齊出現一般,讓石牆不自然炸裂,牆上石磚右飛同時向下壓去。
“井中人”退得夠快了,仍是掌握不了自身平衡而後揹着地,對戰之中首次摔到地上,一條右腿也不能及時收到安全之處,還給石磚砸中。
“別管陣法了,弄!!!”
這句話雖然是雷子辰喊出,他情緒上頭,卻在喊出後不太相信這是自己發出的喊聲。
一時間,破空刀劍之氣,劈空掌力如海潮一般壓向“井中人”倒地之處!!
剛纔成陣五人雖然每人都出了一些招,但是誰也分不清哪些招是自己出的。
正如江湖人往往無恥到認爲天下間沒什麼比羣毆對手更具正義,這五名江湖人也同樣都更習慣這種“趁他病要他命”的規矩,而不是什麼陣法。
所以陣法一亂,這股澎湃的激情卻在五人身上爆發得徹底,人人均有淋漓酣暢之感。
雷子辰好像這時候才把上頭的血氣從腦袋裡褪下來,趕緊道:“停!!停!!停!!!”
五人這才收手,被五人亂攻之下激起的塵煙整個掩住的“井中人”愣是沒一個人能分清他的輪廓。
雷子辰手一招,示意大夥兒先撤一步:“隨便誰先佔主攻位,再成陣法,這麼打下去,可行!!”
塵煙之中瘦長身影一躍而起,破開塵煙露出面容。
“井中人”身上多處被創,毫無章法的傷勢遍佈他全身,除了血色就是血染的土呈深色,完全把他那詭異蒼白的身軀裹嚴。
他那嬰兒般怪叫聲都不再淒厲,而開始顯得弱勢:“哦……嗚啊……噶……”
“我們……這算白費力氣還是……”
秦雋看“井中人”那雖然變個模樣但是仍有十足活力的身軀, 會有此問也是自然而然。
稍靠前的言笑酬看得更真切些:“沒有白費,你看,他手腳上傷勢的復原程度開始有所區別了。”
凌泰寧“嗯”了一聲,他也分辨出井中人右手右腳之傷恢復得明顯最慢,其右手右腳動彈起來也不自然。
煉體者的恢復能力是個明顯的徵兆,也只有從創傷中恢復這種情況能夠最快消耗一名煉體者的體力,昔日妖魔“替桃行道”業無極就是藉此看出了自己對金山派掌門人嶺天龍的勝機。
勝機已出現了,秦雋卻在想這勝機有沒有大到足夠留這名對手一命?
張澤生已經爬了起來跟在五人身後,他對武功完全無知,只看着堂兄“井中人”狼狽的模樣。
一股強烈的意願此時壓倒了張澤生的恐懼心理,他開始奔向背對自己的五人。
如果“井中人”死了,張澤生在江湖中出人頭地的抱負也將同時被埋葬,他於武學見識極短,無法分辨這五人是否有留“井中人”一命的想法,於是他要採取自己的做法。
張澤生不算個徹底踏入江湖的人,卻有着一點涉入江湖最深的人的特點。
那特點就是驕傲,對自己抱負的驕傲。
驕傲雖然是件蠢事,但人不能在所有的事情上聰明,這個時候涉入江湖最深的人往往就會選擇驕傲作爲自己唯一的蠢事。
張澤生,就會這麼選擇。
縱然自己的驕傲已至死路,他也不會讓自己的驕傲被強者輕易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