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府上下一個不留,將來總會成爲懸案。
這個晚上過去,陳至相信應之柔處境更加微妙,會由“如意齋”的保護者做主。
最後做下決定的,恐怕只能是那位“四動驚神”公孫靜。
而“四動驚神”最可能把這筆賬算作“薛冶一脈”頭上,以讓應之柔無法繼續首鼠兩端。
一夜過去只放四把“火”是不乾不淨的做法,會把應之柔這傀儡徹底送在“如意齋”手上,而且隨着拱手讓人的還有“薛冶一脈”的線索。
走出關府重新回到大道上,陳至不知道該如何回身面對韋德。
所以他乾脆不回身。
這一夜也不是毫無所得,殺死關碩和他兒子後,陳至產生異樣感覺,心知自己極端心態之下煉心一途也到達“不滯於物”的初境邊界。
陳至不禁想嘲笑自己,自己“四大共途”每次的突破似乎都和武功長進沒多大關係。
走在街上,陳至知道韋德跟在自己後面,此刻自己一步步好像比剛纔心態極端時更爲踏實。
想到秦雋此刻或者已經平安後,陳至的心也漸漸回到平常狀態了。
回到平常的陳至,也對自己產生過的種種想法感到恐懼,單這四把“火”前面兩把還好,第三第四把說不定就會“火勢失控”,引燃起通明山莊裡自己此刻已經重視的人。
在天垂嶺上,陳至曾經說過江湖的無奈,就在江湖是人想法的總合。
即使能夠從風浪脫身,最後也難以擺脫別人對自己產生的想法。
可陳至到了今天才發現自己的想法遠比天下任何人都來得可怕,這又要如何去擺脫?
“陳至!!韋德!!!”
陳至還在沉浸於自己的思考,已經聽到一聲耳熟的呼喊。
是通明山莊的姑爺賬房主事凌可煥。
“可算找到你們了,你們還好嗎?”凌可煥三步並做兩步快步趕來,當先就是問這一句。
“主事,我們無恙。”陳至已在賬房記名,凌可煥正是頂頭上司。
“……我們……沒事……”韋德彷彿失去了嗆聲的力氣,回答得有點有氣無力。
凌可煥皺了皺眉頭,這可不像平日的韋德。
韋德是哪怕身上負傷很重,躺在病牀上都要見誰嗆誰的那種人。
凌可煥只道:“秦雋已經救出,和首陽門的兩人都要先隨同回山莊休養。
剩下也就是琅琊派不承認扣下兩人,和你們在這裡隱藏傷人一樣,此事也不適合今日算清。”
眼看琅琊派跟着的人也已經跟近,凌可煥決定回頭再單獨詢問韋德。
韋德卻已經決定不向人吐露今晚發生的所有事情,一旦吐露,陳至立場將要危險。
這一行三人,韋德兵器已經斷,斷劍的那截也取回收在衣裡只把半截斷劍收回背上劍鞘裡;陳至更是早收斂好通明山莊長劍,其上的血跡只好等回去再清理。
凌可煥半夜算是硬給叫出來一同處理此事,擾亂清夢的事本來打算化作憤怒力量久違打一架發泄一下,始終沒找到機會。
二爺凌泰寧做主,今晚事情到此爲止,今後再會面正式處理。
把陳至、韋德領到其他人所在之處,陳至看見秦雋活蹦亂跳,一顆心終於安下。
秦雋急着向陳至、韋德介紹“橫鎖”明庭、方聖,這三個都給琅琊派扣下,罵人發泄後已經“形同莫逆”。
韋德始終悶悶不樂,這也不是單獨找秦雋說話的時候,
他的身心疲勞到這時候都到達極點,只想回去休息。
正因爲看了韋德這樣,一塊回了山莊後,秦雋託故傷疲向莊主說先回房休息,回到了弟子房後就要和陳至來問。
秦雋的問題很簡單:“你用了你自己的做法了?”
陳至的回答更簡單:“用了。”
秦雋若有所思,最後拍了拍陳至的肩:“先休息吧,回頭和韋德好好談談。”
陳至點點頭應下,如何和韋德談今天的事,卻憑他的智慧也是道難題。
陳至只希望時間的流逝會給他這個機會。
莊主凌泰安沒有休息,他親自問了剩下兩位首陽門人“薛冶一脈”的事,首陽門的明庭、方聖也樂意回答。
問過之後,對新冒出來的“薛冶一脈”敵人,因爲各個矇頭遮臉,沒得到什麼有用的線索。
大爺凌泰安要明庭修了封信,隱晦說明情況,着凌可煥在賬房另選一名弟子儘快送到首陽門去。
他不想“八命無常”方面再產生誤會。
大爺凌泰安不知道陳至、韋德今晚的行動,今晚那兩人傷疲在身也不好堅持問話,只想到經這個晚上琅琊派會和“如意齋”綁得更近。
在大爺的視野裡,除了比誰更先能找到“薛冶一脈”的重要人物這點尚能保持一致外,山陰幫、琅琊派毫無疑問都形同敵人。
能夠爭取的,只有剩下的首陽門。
第二天,莊主凌泰安來傳陳至問話,陳至回答前面每個細節,隱去了“第三把火”和“第四把火”的事情。
陳至知道琅琊派方面只會對相關事情更沉默。
原來陳至在涉及秦雋的事情上也會慌亂失常,莊主凌泰安聽完經過,只產生了這個感想。
陳至被獲准退下,凌泰安沒有繼續來傳韋德,在他看來韋德能說清的事情陳至只能連自己的思路說得更清楚。
只是陳至這一晚的做法有效卻不夠漂亮,凌泰安想到陳至會在秦雋事情上失常也沒在意,甚至覺得是非坪後自己提防起陳至實在是有些多此一舉。
只要山莊能繼續對陳至、秦雋同樣真心相待,想來不會出什麼亂子。
同樣是這一天,韋德也被凌可煥單獨問話。
凌可煥想問的主要是那天韋德表現不同往常的原因,韋德也只推說自己連戰之後疲勞過度,又敘述起凌可煥已經從別人耳中聽過的經過,同樣隱去陳至的“第三把火”和“第四把火”。
韋德知道這件事哪怕找秦雋、何火全來談其實都不太合適,他明白只有和智慧能趕得上陳至之人仔細商量“第三把火”和“第四把火”的細節纔好幫他理解陳至的作風。
所幸韋德的認知中,同樣擁有智慧而且值得信任的在山莊裡還有一個人。
韋德決定過個幾天再去私下找那個人交流。
依然是這一天,山陰幫迎來了意外的客人。
一名極其俊雅的人,慵懶躺在玉牀上,給一黑衣一紫衣兩名童子如同擡轎一般搬着這張牀偷偷進入山陰幫據地。
山陰幫幫主“伐山神斧”耿大安哪裡想到“如意齋主”會親自前來自己的幫中,只敢簡單寒暄幾句奉上瓜果表達敬意。
可“如意齋主”不是來見他的,只簡單裝模作樣說了幾句,就提出要在隱秘處會見山陰幫軍師“四動驚神”公孫靜。
耿大安恭恭敬敬準備地點退出,他發現幾個好奇之處。
那黑衣、紫衣兩名童子無論樣貌還是身材、聲音都和自己先前所見不太一樣,可這兩人說話語氣仍和當日自己曾見一致。
那“如意齋主”好像也比之前所見更加纖瘦了,而且還有股之前未嗅到過的清香氣味。
這都是可疑之處,耿大安連“如意齋”被人拆了的傳言都能按下,更不輕易去追究這背後的原因。
不管這些人搞什麼花巧,耿大安需要的都只有享受這些人帶來的好處,同時虛心學習他們手段而已。
黑衣、紫衣童子守護在外,密室之中,“四動驚神”公孫靜安靜不下來。
“你說什麼?琅琊派兩名長老背叛,同一個晚上和琅琊派關係密切的主導‘玉市’商戶給人殺了?!”
“如意齋主”此刻直直坐着,沒有半點慵懶神態。
“他”當先就先撿着這些最要緊的事來告訴公孫靜,聽到這兩樣事情,“靜公子”卻怎麼靜得下來?
稍微靜下來後,公孫靜道:“把昨天的事情說清楚,我要聽到每一個細節。”
“如意齋主”於是從那個午後,“口舌至尊”秦雋到達吳關鎮,在染坊連同首陽門、山陰幫人借相互生事訛錢開始說起。
說到應之柔回到門派聽到彙報,宣佈“薛冶一脈”出現,並調弟子搜找。
再到陳至、韋德二人驅馬闖入染坊,聽到說那時染坊門上懸着首陽門“刀鎖”時,雖然“如意齋主”和另一位當時沒能跟緊應之柔身邊給支開,公孫靜已經想明白很多事。
公孫靜恨聲道:“好個應之柔,愚蠢而不自知。
想要暗自瞞下‘薛冶一脈’線索作爲籌碼來好向‘如意齋’談,卻手腳太過愚蠢明顯,給那‘閉眼太歲’看破了。”
再說到後面的情況變化,直到吳惜海、鍾範被孟舞風和“如意齋主”所敗,承認是受到“閉眼太歲”挑撥,公孫靜打斷髮問。
“那人是怎麼處理的?”
“兩人都已知我們暗中保護應之柔,當然是留不得給殺了。
那‘開冊伏敵’吳惜海以絕對臣服共同對付通明山莊爲條件求饒,可應之柔首先留他不得,爲了安撫應之柔也要同意殺他。”
好個應之柔,公孫靜心中只好再暗罵一句。
如果能留下吳惜海,好歹手中會留有“閉眼太歲”和“鋒芒不讓”把柄,可以用在通明山莊淩氏之中內部挑撥。
可既然應之柔如此表現決絕,孟舞風二人所作就是唯一可行選擇。
應之柔是選定的傀儡,此事已經給真正的如意齋主彙報過,就算臨時改換人選,琅琊派卻只能更加不穩定,無法手中一用。
最合適的傀儡不是掌門之材,公孫靜深感麻煩。
“如意齋主”又說起來關碩被殺家中,一家無人倖免,看傷勢和時間來推算恐怕是陳至、韋德二人藏身期間所爲,公孫靜也同意按下此事權當“薛冶一脈”所爲。
公孫靜最後道:“事情既然已經如此, 就先這樣安排。
只是琅琊派要用更加穩妥的方法操縱,制衡應之柔的愚蠢。
你回去後作爲另一個‘如意齋主的弟子’亮出真實面目,也讓琅琊派多一名軍師吧。
孟舞風在欲界有所名聲恐被追查,腦袋又不怎麼好用,就暫且繼續隱藏擔任通傳消息之職。”
這種安排其實有點惹人懷疑,因爲琅琊派沒有進一步向望海角“如意齋”進行貢獻,平白送名“如意齋主的弟子”非常不合理。
但是公孫靜深感“閉眼太歲”手段漂亮,值得自己全力應對,接下來要在謀劃上也和這小子見見真章。
這本來就是讓戰,自己已經讓得合適了,公孫靜這麼想。
“閉眼太歲”雖然有過人的智慧,最終卻將琅琊派和“薛冶一脈”線索穩穩送到自己手上,實在是能爲有限。
接下來“四動驚神”又要動的話,神明尚且驚異,太歲又該如何驚中吞敗?公孫靜很想知道。
知風山上,陳至確實也在想“四動驚神”的問題。
只放了四把“火”,把琅琊派和“薛冶一脈”線索拱手相讓。
讓到這一步,自己算是讓得足夠了嗎?陳至不能完全肯定。
這時陳至吃了禁足之罰,七天不能出弟子房,時候正要到午餐他仍在寫字。
陳至覺得秦雋怕也受了責罰又要來哭慘,仍是寫得“哭沒有用”。
這四個字將來也許對“四動驚神”也有用,陳至決定把這四個字練好,將來留給讓自己弄不清讓沒讓夠的對手一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