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予驚呆了,在短短的兩三秒之內,她甚至忘了動彈。
消防斧從牆上的破口中收了回去,兩秒鐘後,它又重重地砍在牆壁上,很顯然隔壁房間裡有什麼東西在試圖突破牆壁,默予本以爲地震會對這些怪物造成影響,或許能把它們嚇退……現在看來它們只是轉移了陣地,去隔壁的房間裡找到了斧頭,開始暴力破拆了。
這些怪物的力氣大得驚人,卡西尼站的結構不是鋼筋混凝土,耐拉抗震但扛不住斧頭的大力劈砍,隔壁房間裡有兩把斧頭在同時劈牆,輪番交替,複合材料構成的氣密隔離牆正在崩潰,交叉的裂縫迅速擴大。
默予始料未及,她背靠着房門張望一圈,然後咬了咬牙,撲過去猛敲按鈕,打開了所有關閉着的隔離門。
系統彈出警告。
一樓的實驗室外牆破裂,卡西尼站的安全系統會關閉所有隔離氣密門,封閉空氣循環系統,以防事故擴大,就好比是潛艇或者軍艦上的水密艙,打開隔離門會造成嚴重後果,從裂縫中灌進來的水會淹沒整艘船。
但是默予無視警告,強行打開了所有的隔離門,隔離門打開的一瞬間站內的空氣警報大作。
默予再從牆上的急救箱內取出氧氣面罩戴上,用力按下通氣按鈕,深吸了一口氣,確認面罩沒有問題,然後打開房門衝了出去。
趁着那倆怪物在隔壁房間裡劈牆,她逃出了房間,撞開大廳的門。
這是絕好的機會。
身後的劈牆聲戛然而止,緊接着叮叮噹噹兩聲響,默予頭皮一緊,那是斧頭落地的聲音,很顯然那倆玩意把消防斧給丟了,嘻嘻嘿嘿的聲音從身後追了上來,這些怪物果然能聽到聲音……默予不敢回頭,徑直衝進大廳裡,縱身一躍跳下樓梯,亡命地奔逃,可就在這時地板又猛烈地震顫起來,默予腳下一滑,連翻幾個跟頭,從樓梯上滾落下來。
默予摔得頭暈眼花,趴在一樓的走廊上。
哎呦媽誒……疼死我了。
默予齜牙咧嘴。
這該死的地震,來得真不是時候,好在土衛六上重力低,否則這一下就要摔骨折了。
她揉了揉腦袋,正要爬起來。
噗通!
默予一怔,她聽到身下的地板上傳來細微但是沉悶的聲音,這聲音從地板沿着她臉上的面罩再傳進她的鼓膜裡,像是地下萬米的深處有千萬人在同時擂鼓。
默予下意識把耳朵貼上去,她以爲自己聽錯了。
又是噗通一聲。
噗通!
噗通!這聲音很有規律,默予一度懷疑自己聽到的是自己的心跳,但仔細一想又不對,她氣喘吁吁的,心臟早就跳得爆表了。
默予臉色變了,這是什麼?
“嘻嘻嘻嘻嘿嘿嘿嘿……”樓梯上傳來笑聲,溼漉漉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已經到了自己的頭頂上,默予來不及深究自己聽到的是什麼,她連忙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跨過一樓的走廊,用力推開眼前的房門,然後反手把門鎖好,癱軟在地上。
就在房門反鎖的同時,怪物們下來了。
它們從默予的門前經過。
逃到現在默予實在是逃得沒力氣了,從昏迷中甦醒到現在,她連一口水都沒喝過,這誰頂得住啊?
默予靠在門上,聽到外頭的走廊上有混亂的腳步聲,聽不出來是幾個……但是肯定不止兩個,至少有三個,默予不知道爲什麼又多了一個,這些東西隨着時間的推移好像越來越多了,照這麼下去它們填滿卡西尼站只是時間問題。
房門上有一條細細的半透明毛玻璃,默予趴在玻璃上望外瞧,隱隱有黑色的影子來往,但毛玻璃實在是太模糊,什麼細節都看不清,忽然有什麼東西貼在玻璃的另一側上下移動,看得清楚輪廓,像是一個黑色的彈珠,默予睜大眼睛,努力湊近,幾乎把臉貼在門板上,她想看清這是什麼。
默予的目光與那個黑色的彈珠對上了,雙方之間只隔着幾釐米後的毛玻璃,都不動了。
對方突然眨了眨。
默予嚇得驚叫一聲,立即離開房門,她陡然明白了那個彈珠是什麼——那是眼球!門外有東西貼在門上往裡看!
接下來一個又一個眼珠在玻璃外綻開,瞳孔滾來滾去四下掃視,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六個……
默予毛骨悚然,轉身藏到了牆後,不敢再看了。
房間裡幾乎一片漆黑,對面的牆壁上亮着應急燈,但是燈光被什麼東西擋住了,黑幢幢地屹立在地板上像是武士,默予伸手扒拉着打開燈,眼前頓時大亮,她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成排的透明機櫃整整齊齊地擺在地板上,每一臺機櫃都有一人多高,它們是透明的玻璃,像是博物館裡的展覽櫃,又像是圖書館裡的書架,櫃子裡灌滿了透明的冷卻液,反射着白色的燈光,冷卻液裡浸泡着黑色的服務器,成千上萬的電纜和光纖捆成束,數不清的接頭插在數不清的接口上,默予慢慢地起身,跨過警戒線,從服務器集羣之間走過,她慌不擇路,悶頭亂撞,居然闖進了大白的機房。
“大白?”默予輕聲喊,“大白你在這裡麼?”
機房裡鴉雀無聲。
“大白?”
默予輕手輕腳地經過服務器機櫃,低聲呼喚大白的名字,彷彿是在玩捉迷藏,她要找到那個藏起來的孩子,可大白確實被關閉了,所有的服務器都在沉睡。
“嘻嘻嘻嘻……”
怪物們又聚在門外聒噪了,它們找了一圈回來發現默予就躲在機房裡,試着開門但是失敗了,機房的門比其他房門都要結實,所以有一隻離開了機房,可能是去找工具了,說不定十分鐘後就會拎着一把斧頭回來。
默予試着重啓大白,她在機房盡頭找到了總控制檯,本來開關大白的服務器是個相當複雜的過程,不能粗暴地拉閘推閘,否則可能會造成文件數據丟失,但默予管不了那麼多了,她不知道正確程序,只能把每一個看上去像是開啓的閥門都推到了頂。
如果能重啓大白,她就多了一個有力的助手,大白肯定知道卡西尼站內究竟發生了什麼,默予只能期待自己的做法是有效的。
默予把最後一個閥門推上去,後退一步,等待結果。
幾秒鐘後,控制面板上的所有指示燈都亮了起來,熟悉的全息顯示器投出數量龐大的代碼,飛速滾過,眼花繚亂,接下來散熱風扇的巨大轟鳴聲從背後傳來,機房的總散熱系統啓動了,默予的頭髮被吹動,她扭頭看到幽藍色的流光在透明機櫃內像水像蛇像閃電那樣躥動,彷彿擁有生命,機櫃上的燈一臺接一臺地亮起,飛快地閃爍,從這一刻開始,默予感覺到一個不可觸摸的生命在這裡復甦,它居高臨下地漂浮在空氣中,睜開了眼睛。
熟悉的聲音在機房內響起。
默予擡起頭,眼淚順着臉頰滑落。
“您好,默予小姐,許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