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張海生他們終於租下了興隆巷巷尾的一處空宅子,是個很大的宅子,據說是一個李姓大財主的小妾住的,現在他們已經全都搬到了太原,留了個親戚來看院子。一直都外租。
蘇光明的槍傷不是很嚴重,已經在朱牛羊同鄉那家藥鋪做了簡單的處理,只是擦破了點皮。
他們制定了一個“獵殺藤原”的計劃,從那個胭脂樓的頭牌“婉約”下手,先要調查清楚婉約的背景。
夜深一點,桃花女扮男裝和張海生出發了,一路來到深巷裡的胭脂樓。
胭脂樓在城南的一處更深的巷子裡,整條巷子紅紅綠綠,鶯歌燕舞,濃妝豔抹的女子打扮得嫵媚動人的,揮舞着一塊彩色絲巾招攬“客人”,牆外,隱約還能聽到裡面的打情罵俏,和彈琴聲、歌聲。
越往巷子裡走,越有一種“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的感覺。
“海生哥,你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嗎?”桃花打趣的低聲問。
“我在想,如果你一個人去,也可以完成這個任務,用不着兩個人!”張海生有點不情願去胭脂樓。
“不行,萬一我被灌醉了咋辦?”
“你傻啊,你還真喝,你一個人去吧,我去辦另一件事!”
“還有什麼事?”
“天主教堂!”張海生壓低聲音說。
“那你小心!”
“你也是!早點回來!”
桃花望着張海生遠去的背影,心裡熱騰騰的,被深深壓在心底的那份感情又波濤洶涌起來,剛纔並肩走路的樣子,讓她想起許多往事來。她不由得心想,如果沒有可恨的戰爭,他們現在或許過着另一種生活,平靜,幸福,安樂……
一擡頭,已經走到了胭脂樓下,門口一個妖豔的老鴇上來跟她拉拉扯扯,把她拉進了樓裡。
“喲,這位客人長得好清秀啊,是頭一回來咱們胭脂樓吧,咱們這裡的姑娘那可是整個縣城最美最舒服的了,您可是來對了地方了呀!”烈焰紅脣的老鴇說個沒完。“小哥想找一個什麼樣兒的姑娘呀?”
桃花緊張的滿臉通紅,深吸了一口氣,好讓自己鎮定下來,才笑着對老鴇說:“當然是你這裡最好的姑娘了。”
“我們胭脂樓裡可個兒個兒都是好姑娘!客人您看看,樓上的,樓下的,喜歡哪個點哪個!”又拉過桃花:“不過就是價錢不一樣,哈哈哈!”老鴇開始打量桃花,打定主意這是個有錢的公子。
“老闆,聽說你們這裡有個頭牌,很不錯?”桃花淡定自若的問。
“哦……?哦,您說的是婉約姑娘吧,對,婉約姑娘是我們這裡的頭牌,不過您真不趕巧啊,婉約姑娘今晚被大客人給包走了,不如您看看我們其他的姑娘吧,她們都不比婉約姑娘差的。”
“大客人?啥大客人?”桃花問。
老鴇難爲情的湊近桃花低聲說:“現在這世道,除了皇軍那兒,哪兒還有啥大客人哪,您說是不是?”
“好吧,我今晚就是衝着婉約姑娘來的,既然她不在,那我就改天再來!”
老鴇搶先一步,攔住桃花的去路,笑嘻嘻的說:“您別走啊,您看看您,對婉約姑娘還挺癡情的,讓其他姑娘陪陪您吧,不要白跑一趟啊,這大晚上的,外頭又冷,您選一
個,陪您喝一樽,暖暖身子,熱熱乎乎的再走。”
說話間,後堂傳來打罵的聲音,轉眼,三個壯漢拖着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甩在了前堂老鴇的腳下。
“老闆,這個女人又要跑,被我們給抓回來了。”帶頭的壯漢說。
“你們沒打臉吧?”老鴇問。
壯漢點點頭:“沒有,謹遵您吩咐,打壞臉咋接客,所以不敢打臉。”
“不好意思啊,讓您受驚了,您儘管放眼去挑,挑中哪個,今晚我請你一回,頭一回嘛,咱做生意,不就盼着頭回生,二回熟嗎?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老鴇把桃花拉到樓梯底下,指着姑娘們。
那個披頭散髮的女人跪着爬過來,揪住老鴇的裙襬哀求着:“求求你了,你放我走吧,我分期付給你贖身錢,求你了!”帶着哭腔,桃花聽這聲音這麼熟悉,低頭看了一眼。
“滾開,你們幾個,給我把她關到樓上的房間去,把門鎖了,讓她安分上幾天,心就踏實了。”老鴇暴力的一腳把她踢了個人仰馬翻,一張紅嘴像極了吃人的魔鬼。
這時,桃花看清了那個女人的臉,驚訝的睜大了眼睛,那不是慧琴嗎?慧琴不是在開她的小飯店嗎,怎麼會在這裡碰到她?
慧琴不放棄哀求,可是老鴇理也不理她,手指指點點讓三個壯漢把她立馬帶走。“你們,快點,快點,別讓她影響了客人心情!”
“今晚,我包她了!”桃花指着地上的慧琴。
老鴇張大了嘴,“她?哈哈,她可是一匹烈馬,客人您的眼光真特別,可是她……”桃花馬上塞給她一張錢票。老鴇哈哈笑着,“好,好,春花,秋月,你們趕快帶她去梳洗打扮一下,小哥,您先到樓上的房間等着?我這就叫人好酒好菜送到您的房間,算是我今晚免費送您的。”
“我不去,我不去……”慧琴還在死命的掙扎着。
這時,桃花走到她的身邊,盯住她,對她使了個眼色,慧琴被那兩個妓女拉走了。
“我去勸勸她去,您先到樓上歇息一下,馬上就好,馬上就好!”老鴇也跟着去勸說慧琴。
桃花一路都在想:“慧琴怎麼會來了這種地方?”慧琴肯定也是滿肚子的問號,她怎麼會在這裡碰見桃花呢?
等了一會兒,門開了,慧琴走了進來,老鴇隨後關門:“人來了,酒菜也上全了,您慢慢享受啊!”又兇狠地瞪了一眼慧琴,咬着牙低聲說:“你給我把客人伺候好了,否則,有你好看的!”
說完,關上門,偷偷在門口聽動靜。
慧琴正要開口,桃花示意她門外有人,然後加粗嗓音提高嗓門:“你過來啊,杵在那兒做什麼?過來陪我喝一杯,我在來的路上還真是凍壞了!”
“是!”慧琴走過來坐下,故意拿高酒壺,使倒酒發出聲響來,“我也想通了,反正外頭也是兵荒馬亂的,這裡還能好活一點,不愁吃不愁穿的,廢話不多說了,我陪您喝一杯。”
“這樣想就對了,來,喝酒!”兩個人碰杯,故意捧得很響。
門外的老鴇聽到這些,就偷笑着默默離開了,聲音響亮的在前堂招呼客人。桃花這才鬆了一口氣,抓住慧琴的胳膊問:“慧琴?你怎麼會在這裡?”
“桃花,我也正想問你呢,我先說吧。”她眉頭皺了
一下,“你先鬆開手,疼!”說着,撩起袖子,胳膊上青一塊腫一塊的。
“他們咋把你打成這樣?”桃花憤憤的。
慧琴搖搖頭,眼睛裡的淚就像斷線的珠子般掉下來,“桃花,那天你走了以後,我公公婆婆就來了,說他兒子,也就是我男人的弟弟賭錢,欠了高利貸,再不還就要被活剮了,所以逼着我賣了棺材鋪和飯店,錢不夠,又四處爲他們借錢,好不容易爲他們湊夠了錢,送走他們,可是我被騙了,沒想到借的也是高利貸,利滾利,要好幾千塊,我實在沒錢,就被他們賣到了這裡,他們給我灌了蒙汗藥,我醒來已經……已經接了客人……髒了……”
說着說着,傷心的哭了起來。
“沒想到才這麼些天,你一個人經受了這麼多變故……”
“我跑了好幾次,都被他們抓回來了,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他死了,他爹孃也不管我的死活,唉!……幸好,今晚遇到你,桃花,你怎麼會女扮男裝來這裡呢?”
“我是來……”桃花猶豫了一下,還是不要對慧琴說。“你們這裡那個頭牌,叫婉約的,你知道她的來歷嗎?”
“婉約?我知道一點,她是今年年初來的,因爲長得漂亮,一來就成了這裡的頭牌,最紅的妓/女,聽說,她是從東北朝鮮那邊過來的,具體是哪裡,誰也不知道,她自己也沒說過,幹這個的,誰還肯說自己的真實老家啊,她的真名也沒人知道,日本人佔了縣城沒多久,就來了一個什麼教授,成了婉約的大客人。”
“這個婉約的大客人多嗎?她的客人都是些什麼人?”
慧琴想了想,“好像都是軍警政界的人,都是些有身份的人,有錢有地位的,她今晚就被那個什麼教授給接走了,車來門口接的。”
這個婉約一定不簡單,桃花想着。“桃花,你打聽她幹嘛啊?”
“哦,沒事,慧琴,那你現在準備怎麼辦?這裡一定不能長呆,我想辦法救你出去,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等我來救你,知道嗎?”桃花握住慧琴的手。
慧琴點點頭,又搖搖頭:“你怎麼救我呢?你還是不要管我了,這裡的人心狠手辣,只認錢,我不要連累了你。”
“慧琴,你要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把自己保護好,等着我來救你!”
慧琴點點頭,又掉了一次淚。
“我得馬上走了……但是今晚我救不了你,我改天還會來,你一定一定要保全性命……”桃花替慧琴擦擦淚,壓低聲音說:“慧琴,我還有一個忙要你幫。”
“什麼忙?你說!”
“你幫我打聽一下那個婉約的來歷,多注意跟她接觸的人。”桃花說。接着,又搖搖頭,“你不要了,你先保護好你自己,待會我會給老鴇一些錢,這幾天不會讓你接別的客人。”
“唉,現在兵荒馬亂的,就是你把我救出去了,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裡討生活,哪裡都沒有安生日子。”慧琴嘆氣。
“先逃出這個地獄再說。”
和慧琴告別後,臨走,給了老鴇一些錢,說是慧琴這幾天她包了,不要接別的客人。老鴇握着錢數着,高興地合不攏嘴,連聲說:“好的好的,一定照您的吩咐,我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您的女人!——您可得惦記着咱們胭脂樓啊,您慢走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