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聽得心裡不禁一驚,暗道自己因爲煉化妖丹已經變得夠難看的了,難道昨夜修爲上突飛猛進,又是以犧牲外表爲代價麼!當下便走回房中取了鏡子一看,也猛地嚇了一跳,原來本就黑黢黢的臉現在變得浮腫發胖,黑色的表皮乾裂開口,出現十幾道裂縫,露出裡面的白色肌膚來,看起來黑白相間十分嚇人,符靈兒要不是前一日習慣了他的醜陋模樣,想必此番定然嚇得不輕。
陸青嘆了口氣,轉身又走了出來,這幅尊容,洗不洗臉又有什麼區別呢。
“黑醜,你是不是病了?”符靈兒柔聲說道,伸出手來想要摸摸陸青額頭,在空中停了一下,終於沒敢落下。
“師姐,可能是水土不服,沒關係了,去做工吧。”陸青笑笑說道,暗想這樣也好,長着生人勿近的面孔,倒省去許多麻煩,說着自顧向料房走去。
西麗山符籙派外門七堂,其中“熔鍊堂”便是負責爲內門“煉丹堂”和“煉符堂”兩處提供日常煉丹和煉符所用原料溶解淬鍊,其中“熔鍊堂”符紙工坊專門爲“煉符堂”提供熔鍊之後的原料符紙。
西麗山內門四堂中的“煉符堂”是西麗山最重要的一處基業,爲四大弟子之一御清子專職統轄,這外門“熔鍊堂”也便間接歸御清子所管,所以御清子帶陸青回山,第一件事兒便是將其安置在熔鍊堂符紙工坊之中,陸青所想也完全正確,外門七堂所轄下的若干小的分支部門,便屬這幾個工坊中灰衣弟子等級最低,地位卑微,也就僅僅比那些外面僱來的雜役高上一點。
符紙工坊中的灰衣弟子基本都是些根器差,家業貧寒無權無勢的子弟,一入宗門便被遺忘在這兒,每年只能聽得幾次的心法傳授,還盡是些內門低級弟子聚衆傳法,真正有用的東西根本無法得到,想要由此處修煉悟道登堂入室成爲內門弟子,除非有極大機緣,否則就算老死,也就是個灰衣弟子。
每日一早,由內門“煉符堂”黃衣弟子手持所需符紙材料清單到工坊交給管事的碧衣弟子,再由碧衣弟子將一天需要熔鍊的草木植被之類具體用量計算停當,吩咐灰衣弟子在料房將東西備好提出,用過早飯之後,便開始一天的熔鍊,熔鍊好後製成符紙交由內門弟子,就算完成活計,做完這份內之事方能吃晚飯,如果因需要的材料沒有熔鍊完畢而誤了晚膳時間,便只好餓着肚子了。
今天早上也是如此,符靈兒手中拿着的正是內門“煉符堂”傳來的一張清單,上面是列着的是具體符紙要求,分別是神霄派預定的下品符圖“驅鬼符”三百張、東華派預定的上品符圖“神行符”三百張、清微派下品符圖“清心符”三百張所需符紙。
這三種道符除了“神行符”要求的品質高些,其他兩種都是坊間流通的最普通的符圖,“驅鬼符”一般是尋常道觀修士用來爲百姓驅邪去鬼所用,而“清心符”則是爲剛剛步入修行之門的修士用來輔助修煉定心之用,這兩種符可說是平常至極,所要求熔鍊符紙的強度也便大大降低。
所以符靈兒一將今天需要完成的宗門任務交待,三十個灰衣弟子立時齊聲歡呼,廖吒更是喜不自勝的說道,“這三種符圖,都是道符中的下品,咱們加把勁,一上午料就備好了,哈哈,能歇一下了,都一個月了,這是最輕鬆的一天了。”
他說着不經意的看了陸青一眼,想來心情好,居然看向陸青的眼光似乎也和善許多。
廖吒瞥了一眼符靈兒手中清單,不屑的撇撇嘴說道,“這‘神霄派’雖然法統衰微,但怎麼也是傳承至神霄老祖手中的‘九霄雷法’真宗,尚且同屬道門正宗一十三派之一,卻總煉製這些個下三等的‘驅鬼符’,難道拿回去給那些富門大戶唸咒驅鬼麼,真是給十三派丟臉!”
廖吒口中所說“神霄派”確實是正統道門十三派之一,心法從神霄老祖口中傳出,也有數百年的道統,山門道場位於東神洲中部的神鳳山,是道門“九霄雷法”一派的鼻祖,只是近數十年間卻法脈衰微,人才凋零,香火漸漸衰落,不復當年鼎盛時之模樣,現在雖然名爲道門十三大派之一,實際上已經名存實亡,香火衰敗至極,有時候山門日常生活所需,居然需要弟子下山爲一些普通富戶驅妖捉鬼來維持。
這三百張下品道符“驅鬼符”,價格低廉之極,便是神霄派所預定,想來必是爲了驅邪捉鬼之用。
一個弟子立即應和廖吒,“三百張啊,這個月加起來有一千張了,哪有那麼多鬼給他捉啊,哈哈......”其他弟子跟着笑起來。
老成也笑道,“不要笑了,人總要吃飯的麼,神霄派香火衰敗,難道要他門下弟子都去喝風麼?!”
大家雖然笑話譏諷“神霄派”的今不如昔,心情卻都放鬆的很,老成和其他的灰衣弟子都笑呵呵的,看起來陸青來之前的一段時間,這些灰衣弟子都忙得夠嗆,這下終於能歇息半天,每個人的心情都變得爽朗起來。
陸青也頗受感染,跟着老成等人將選好的符料裝入當初御清子在陰靈洞給他的那個儲物袋之中,這個小袋子,每一個西麗山宗門弟子人手一隻,是最普通的儲物工具,只能用作日常出門如山的採擷搬運之類的小活計,卻也勝在小巧便捷,省去許多力氣。
衆人備好料吃過早飯,便開始在院中鼎爐之旁勞作起來,符靈兒嘰嘰喳喳的指揮,一身碧裝便如同一隻綠色蝴蝶一般穿梭在衆弟子之間,陸青也在老成的指教之下,初步掌握了幾個熔鍊技能。
衆人正在忙碌,突然院外樹林中腳步窸窣作響,幾個人匆匆向符紙工坊跑來。
這幾人腳步輕健動作利落,呼吸綿長不急不喘,看起來修爲都在元精境先天期之上,陸青五感六識靈敏之極,立時便擡起身來望去,只見那幾個人衣襟帶風,片刻之間便進了符紙工坊。
來者一共四人,皆衣着黃衫,屬於西麗山符籙派內門弟子,領頭一人身材修長挺拔,細眉大眼,頗爲英俊,四人衣角都繡着一團火焰,所秀這團火焰共有火苗五朵,色澤鮮紅豔麗,正是內門“煉符堂”的標誌。
陸青前一日便從符靈兒口中得知,內門四堂,各有自己的圖徽標誌,“煉丹堂”是有三朵火苗的橙色火焰,“煉器堂”則是有七朵火苗的藍色火焰,而“煉符堂”則是有五朵火苗的赤色火焰圖案。
“煉符堂”四人來得近前,領頭那人搶前一步,奔着符靈兒奔了過去,這人雖然相貌英俊,但卻透着三分輕佻浮躁,陸青一見之下便頗爲討厭,暗道這人與廖吒幾乎一個調調,怎麼西麗山盡出這樣的人才。
這人晃悠悠走至符靈兒面前,笑吟吟的抱拳說道,“符靈兒妹妹,多日不見,現在出落的更加標誌了。”
“趙*南星,連師姐都不稱呼,這麼沒大沒小,看我不跟御清子師祖說去,”符籙兒嗔道,“剛剛入了內門,便眼高過頂了,讓師姐看看,你這身黃衫,好像不太合體啊。”
陸青恍然大悟,原來這人就是昨日符靈兒所說剛剛進入內門的那人,原來符紙工坊的管事之職就是由他來做的。陸青心中納悶,此人如此輕佻浮躁,是如何從符紙工坊這等地方進階內門的呢?
“哪裡?!真的麼,這可是‘內務堂’弟子剛剛縫製的呢,你聞聞,衣料簇新,”趙*南星裝模作樣的撣撣衣角,擡起袖子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符靈兒師妹,我也入得內門,怎麼也擔得起你稱呼下師兄吧。”
原來西麗山的宗門規矩,不以入門前後論輩分高低,反要以修爲高下較短長,以五色衣服劃分弟子品階,內門弟子中,白衣最爲尊貴,青衣次之,黃衣最下一等,卻也比外門弟子尊崇十分,外門弟子只有兩色着衣,其中灰衣弟子最下一等,剛入門弟子以及修爲久不增長者皆着灰衣,而碧衣弟子則是外門之中各處管事弟子,身份輩分自然高上灰衣弟子一等,不但師門待遇要好上灰衣弟子許多,在修爲聽法上,已經有機會聆聽內門中修爲高深的弟子講法傳道。
趙*南星本是外門“熔鍊堂”符紙工坊灰衣弟子,論師門輩分與符靈兒同級,但兩月前卻因修爲突破元精境凝鍊期而進入內門,拜入御清子座下弟子越華山門下,成了一名正式弟子,因輩分修爲尚低,眼下便只能穿着黃色衣裳,但這也足夠趙*南星在昔日同吃住的灰衣弟子面前炫耀的了。
趙*南星入內門之前本爲碧衣弟子,每一見符靈兒便師姐師姐的稱呼,這一番入了內門之後兩月不見,一回符紙工坊,見了符靈兒便自稱師兄起來,讓符靈兒等人頗覺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