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
宣城。
在座有七人。
宣城之內的七大家族,掌權者均已在此。
有個例外,宋家在此主事的,既不是宋天元,也不是宋家的老家主,而是宋老家主的第三子,也就是宋天元的三叔。
“我等七家,在宣城之中,根深蒂固,多年經營,能掙多少,全憑自家本事,偏偏那個殘廢,來了宣城。”
宋三爺揹負雙手,看着各家的家主,沉聲說道:“他的莊氏商行,不僅是分走了屬於咱們的利益,更是佔據大頭,壓在我等七家之上,幾乎成了宣城第一家。”
在場衆人,各自沉默下來。
這兩三年間,莊氏商行掌控宣城的所有生意命脈,但實際上,以莊氏商行的門路,讓整個宣城,都比以往變得繁華。
因此,他們所獲的利益,並沒有變少,反而比以往更多。
只是,在他們心中,這宣城本是他們的地方,莊氏商行終究是外來之輩。
再大的生意,也該由他們自家來經營。
眼下宣城如此繁華的生意來往,所有的利益,也本該都歸他們。
但如今,他們手下一切生意,只能通過莊氏商行,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如此一來,不免有着寄人籬下,仰人鼻息之感。
“鳩佔鵲巢,莫過於此。”
宋三爺淡然說道:“我侄兒宋天元,諸位也都已知曉,他智謀無雙,猶勝莊冥,今日我受他指派,在此與衆位商議,便是要一舉毀掉莊冥的根基。”
“這兩三年間,我們只能與莊氏商行合作,以他莊冥爲尊。”
“但實際上,諸位想過沒有,莊冥的商行,要在宣城之內,保持各項生意運營,終究不能失去我們。”
“所以,前一次三家聯手,便擊潰了莊氏商行在宣城的分部。”
“如今莊氏商行想要繼續經營,便只能從外地調來貨物,但如此一來,貨物成本更高,價格也更高,本身利潤則更低,卻又使得與之合作的商家心生不滿,哪怕尋常百姓,普通客人,也都難免有所議論。”
“莊氏商行,經受不住這樣的損失,遲早敗退。”
他站起身來,揹負雙手,看向錢氏家主,說道:“錢爺,莊氏商行的貨物來源,一直是從你這裡取,你上次斷了他的貨,接下來便將貨物,賣於我等各家……我等合作互利,摒除莊氏商行,打壓莊氏商行,賺取的金銀錢財,自然是我們各家的。”
錢氏家主平靜說道:“但你想過沒有,沒有莊氏商行來此,宣城又怎有今日的繁華?”
宋三爺眉頭一皺,這錢氏家主是跟他宋家一起反擊過莊冥的,可謂是最堅定的盟友,今次本就是要請他一起說話,爲自己助勢,說服衆人,怎麼此刻這位錢氏家主,反而言語傾向,有些不對?
“今日的繁華,與莊氏商行,確有關係,但無論如何,宣城是我們的。”
宋三爺緩緩說道:“只要將莊氏商行,徹底掃出去,比以前更爲繁華的宣城,將會落入我們手中,如今莊氏商行在宣城的果子,將由我們來分。”
錢氏家主輕嘆一聲,說道:“就算我們七家結盟,把莊氏商行擠出宣城又如何?莊氏商行的生意,可是遍佈淮安十六府,涉足八十七城。”
他的目光,從宋三爺身上移開,掃向其他各家,問道:“我們獨獨掌控宣城,站住自己這一畝三分地,就能夠莊氏商行這樣的巨頭博弈?”
場中頓時一片寂靜。
錢氏家主又苦笑了聲。
“更何況,我們真能佔穩宣城?”
這一句話,更是讓衆人沉默。
錢氏家主神色複雜,低聲道:“十三先生的手段,大家都領教過,他當初在宣城全無根基,都能生生闖入這裡,紮根下來,而且還壓制住我們,成爲宣城第一家。而如今,他已有了根基,就算我們擠出了他,他憑藉宣城殘存的根基,以及遍佈淮安十六府的勢力,有心要捲土重來,真的是難事麼?”
“其實錢家主……說得也有道理。”終於還是有人出聲了。
“雖說不忿於莊氏商行踏足宣城,坐於我等頭頂,佔據了最大的利益,但不可否認,如今的宣城,比以往的宣城,更爲繁華,我等賺取的銀兩,比當年不減反增。”
“這位十三先生,有着龐大的門路,遍佈淮安十六府,我們鬥不過,也不必鬥。”
“宋三爺,您這……”
……
宋家老三目光凝重,看向錢氏家主,眼神中驚疑不定。
難道這廝倒戈相向,又被莊冥收買了?
可是他前一次,可是與自家聯手,攻擊莊氏商行的。
錢家與莊氏商行的仇怨,已經結了下來。
若說其他各家傾向於莊冥,他倒也不意外,但爲何偏偏是最不可能倒向莊冥的錢氏家主?
“錢家主。”
宋三爺深吸口氣,說道:“雖不知曉,爲何您如此傾向於莊氏商行,但是,我宋家既然有把握出手,就有把握擊潰莊氏商行!你們不敢冒險,我宋家如今也是家大業大,同樣也不敢冒着覆滅之危來肆意妄爲,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他看向其他各家的掌權人,正色道:“我指的擊潰,不單單是宣城之地,而是他莊氏商行在淮安十六府這八十七座城的根基!”
在場衆人,頓時面面相覷。
錢氏家主沉吟道:“憑什麼?”
宋三爺哈哈笑道:“就憑我侄兒宋天元,在京城當中,深得七皇子信任,手上擁有着官家的力量!他莊氏商行,從今日之後,將會被朝廷壓制、徹查、整改、以及懲處!”
聽得這話,各家的家主,當即心中凜然,一時之間,又是搖擺不定。
宋三爺緩緩說道:“宣城是宋家的根基,諸位與我宋家,也是舊相識,所以今日纔是我來出面。而我侄兒宋天元,以及我父親,我兄長,我弟弟,都不在宣城……只因爲,他們已經前往其他各方,商議此事!”
他低下頭,取出一大疊紙來,正色說道:“今日不單是宣城,整個淮安十六府,都有我宋家的人,而各家掌權者,也都會拿到這些……這是我宋家,接下來兩日間,對莊氏商行的定計,以及我宋家,對淮安十六府,將來的規劃!”
在場衆人均有遲疑。
錢氏家主眼神變幻,接過了宋三爺遞過來的幾頁。
他掃了一眼,臉上神色驟然一變,陰晴不定。
上面第一頁,寫的便是宣城宋家,對莊氏商行的攻擊。
上借官家的權勢,下請商賈的助力。
不單是錢氏家主,其他各家的掌權人,也都各自神色異樣。
“莊氏商行,在淮安十六府,如此盛大,不外乎兩點,上迎官家權貴,極盡巴結,下合商賈世族,合作經營。”
宋三爺緩緩說道:“此次當以官家層面,壓制莊氏商行,甚至與莊氏商行有所來往的,也難免受到波及,被朝廷清查。在這種情況之下,你們還真要冒險,與莊冥合作?”
包括錢氏家主在內,所有人都沉默無聲。
“沒有人再敢和莊氏商行交易了。”
“他斷了生意的門路,不過無根之水。”
“此計如今便交給你們觀閱,只因佈局皆已妥當,也不怕送到莊冥手上。”
“諸位試想一下,若你們是莊冥,局勢到了如今的程度,還有翻身的機會麼?”
宋家三爺掃視衆人,說道:“莊冥再是聰慧,可惜不能未卜先知,如今就算他智謀通天,也爲時已晚,局勢已定,他莊氏商行,必成過眼雲煙。”
在場的各家掌權人,看着手中的紙張,無不沉默下來。
宋天元的手段,比他們想象中更狠。
他們作爲各家的掌權人,自然不是愚魯之輩。
宋天元不可能把所有計謀和盤托出,眼前紙上書寫的這些謀劃,定然只是其中一部分。
但就是這一部分,已顯得極爲可怕,如果他們站在十三先生莊冥的位置上,便足以讓他們陷入絕境,無法翻身。
他們自問必敗無疑,那麼十三先生莊冥,真的可以翻身麼?
就連錢氏家主,都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莊冥早已對宋天元有所瞭解。
但莊冥真的能夠知道,宋天元已經佈置出這樣的局了麼?
“諸位繼續看看吧。”
宋家三爺笑道:“後面是我宋家對將來的利益劃分,莊氏商行倒了,留下的利益,可是真真正正的肥肉,我宋家不願獨吞,各家均可獲益。推倒莊氏商行之後,從此淮安十六府,各家結盟,可形成一個龐大的商會,相互合作,互惠互利,共同得益,纔有無窮的機會。”
利益才能動人心!
官府的勢力壓迫,只是其中之一!
但只有能夠得到手裡的利益,才能讓他們下定決心,推倒莊氏商行!
這是宋天元說的話。
“看這個樣子,莊氏商行似乎真的無力迴天了。”杜家的家主,神色複雜,這樣說道。
“當然!”宋家三爺說道:“莊氏商行如今在宣城是絕境,但今次之後,在淮安十六府,皆是絕境!官家封鎖,商家斷交,他必將毀滅!”
這番話,他說得極爲自信!
在場幾位家主,也都陷入沉默。
隱隱有人似乎要表態。
但就在這個時候,卻有人發出了拍手鼓掌的聲音。
“好生厲害的謀劃,宋家竟有這樣的奇人。”
這話倏忽出現,讓在場所有人都不禁一驚。
錢氏家主心中一跳,卻不知怎麼,又安定了下來。
只見一個男子,身着淡色長衫,徐徐走來。
“今天七家在此聚會,是討論宣城的生意方向麼?”
男子推門進來,笑着說道:“可宣城如今的生意,可是有八家,你們七傢俬自聚會,卻不通知莊氏商行,又是將我們這第一家,放在何處?”
“你是什麼人?”宋家三爺喝道。
“莊氏商行的夥計。”
男子說道:“我叫陸合,奉我家公子之命,送來些東西。”
說完之後,他有些感慨之色,懇切而又真誠地勸說道:“還請諸位惜命些,待看過之後,再決定站在哪一邊,免得站錯了方向,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