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盟的氣氛,盡數凝滯了下來。
今次是具有商賈身份的人物聚合在此,爲淮安十六府未來的生意方向,作出大致的規劃。
誰也沒有料到,陳王竟然也來了。
李老眉頭緊皺,忽然看向了莊冥,低聲道:“衝着你來的?”
這話一出,他心中忽然覺得極爲荒謬。
陳王是何等人物?
高高在上的異姓王,掌控淮安市十六府的命脈,大權在握,儼然已是淮安王權的化身。
莊冥固然出色,也只是商人而已。
陳王或許厭惡莊冥。
但大約也就只是厭惡,未必多麼高看莊冥。
怎麼會特地爲莊冥而來?
而在此時,莊冥同樣目光凝起,他沒有料到,陳王會來到這裡。
按道理說,陳王還沒料理好他的尾巴,而今必然是忙着處理他那些破事,已經在淮安十六府的四樁大事,顧不上他了。
“難道……並非爲我而來?”
莊冥這般想着,略微偏頭,看向薛慶。
薛慶神色凝重,低下頭來,輕聲道:“公子可要避他鋒芒?”
莊冥聞言,不禁笑了聲,道:“六年之間,淮安境內,從來是他人避我鋒芒,如今卻輪到我藏頭露尾了麼?”
說完之後,他揮了揮手,道:“無妨,他若爲我而來,我如今退避,反而勢弱得太多,被他逼出來,更是難堪……他若不是爲我而來,自然會有他的正事,爲了辦事,也未必會過多爲難我。”
薛慶仍有些許遲疑。
莊冥嘆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去迎他罷。”
如今對他而言,凡塵俗世間的這些瑣事,關乎他的商行,關乎他的錢財,便也關乎他養龍的大事,實則便是他的道。
修行之人,法是大道。
經商之人,生意是道。
而對他來說,兩者皆是大道。
而修道之人,必有劫數伴隨。
這未必是蒼天動怒的天劫。
也許是阻他道路的人劫。
無論是宋天元、還是如今的陳王,其實都是他修行道路上的人劫。
只是宋天元的劫數過去了,陳王帶來的劫數,還在當前。
“如我當年突破道印,陡生變故,而造成反噬,便是劫數。”
“近些時候的境況,也是我的劫數。”
“大師兄說過,避劫本也是一種本事。”
“但劫數若避不過去,便無須再避。”
“只須動用諸般手段,竭盡全力,去應劫便是了。”
——
陳王的到來,令原先高談闊論,言及未來經商局勢的諸多人物,都不禁爲之噤聲。
“參見王爺。”
陸陸續續,有人行禮。
李老卻也迎了上去,施禮道:“參見王爺。”
陳王今日換了一身白衫,顯得十分儒雅,當即回禮道:“李老不必客氣。”
說完之後,他目光掃過,落在莊冥身上,眼底深處,神色凝了一瞬,殺機一閃而過。
莊冥只是伸手在袖中,撫摸着幼龍,而神色如常,似是沒有察覺。
“王爺今日怎有閒暇,來到中定府?”
“本王是途經此處,聽聞淮安十六府的商盟之會,也定在這裡。”陳王笑了聲,語氣溫和,說道:“如今本王畢竟奉命接掌淮安十六府,對於今後淮安十六府的錢財交易,各類局勢,也該瞭解一些……”
“這自是應當的。”李老說道:“是小老兒倏忽了,還請王爺,萬勿見怪。”
“不妨事,不妨事。”陳王說道:“畢竟是商盟之會,在場均是商家,本王此次,實則也是不請自來,還望諸位莫要怪罪便是。”
“王爺言重了。”
李老忙是迴應。
而衆多商人,也紛紛附和。
陳王笑了一聲,說道:“正午時分,商盟之會,大概準備開始了,諸位只當本王不在,一切照舊,如常行事……今日本王到此,只是旁聽,對今後淮安規劃,有大致的瞭解,僅此而已。”
話雖如此,但在場之中,誰又能真正將這位陳王,視作無物?
李老頗爲恭敬,請動了陳王,坐於高位之上。
而他老人家自己又添了個座位,在陳王邊上,擺放位置,則稍低一些。
在落座之時,他目光掃向莊冥,露出異色。
莊冥頷首點頭,沒有多言。
李老的意思很是明顯,既然陳王親自到場,莊冥最好便不要冒頭。
而此時莊冥也微微皺眉。
他總覺得陳王,不會是爲自己而來。
但陳王此來,真的只是瞭解淮安未來的經商局勢?
“罷了。”
莊冥吐出口氣,他花費一夜,耗了許多心神,才定下了許多謀劃,有不小的把握,可以遊說衆人。
在他原先的預料當中,即便不能全都被他說服,至少應該能有一部分處境堪憂的,會用心考慮是否要再度與莊氏商行重新建立合作之勢。
但在聽得陳王到來的時候,莊冥便知道,他花費精力制定的謀劃,已經作廢了。
陳王不必作出任何舉動,不必發出任何言語,以他的身份地位,以他執掌的權勢,只要身在此處,無形之間,便威懾衆人。
哪怕莊冥舌綻蓮花,能說破天來,在場衆人都不敢當着陳王的面,去迴應莊冥。
——
這一場商盟之會,顯得有些壓抑。
莊冥坐在這裡,面無表情。
而在他身邊的薛慶,倒有幾分如坐鍼氈的味道。
待到午後,商盟之會,方是落幕。
“王爺……”
李老轉過身來,看向陳王。
商盟之會,到此已是完成。
按照往年慣例,夜宴已經在着手準備,這些商人各自散去,會落腳的地方歇息,今夜該在酒席上,飲酒用食,談談生意。
但如今陳王在此,李老便不敢言及散會之事。
陳王笑呵呵道:“本王確實還有些話,要耽擱諸位片刻,還請諸位且慢散會。”
李老忙是應道:“王爺有話,但請指點,我等不忙,待會兒再走,倒也不遲。”
衆多商人,忙又再度開口,不敢有半點異議。
而陳王站起身來,揹負雙手,道:“諸位先前的觀點,本王均已聽得,倒也有些話,與諸位談一談,所謂……”
他話說到這裡,當即便有個護衛,從外邊小跑進來。
來得恰到時候!
“王爺。”那衛兵近前來,忙是施禮。
“何事?”陳王面帶不滿,道:“沒見本王要與諸位商議大事麼?”
“王爺恕罪,只是壽禮到了。”那衛兵忙是應道。
“哦?”陳王頓時面露喜色,歡喜道:“真的到了?”
“已入城了。”衛兵應道。
“好,速速接應。”
陳王顯得頗是激動,忙是看向衆人,又道:“今次本王先要失禮了,回頭再與諸位商議淮安接下來的經商局勢。”
莊冥在下方,微微皺眉,隱約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感覺。
他之前在高月樓被坑了二十萬兩銀子,就有一種這樣的不適。
果不其然,纔在莊冥這般想着時,在商盟衆人當中,有一人適時開口。
“小人斗膽,敢問王爺,不知王爺此來中定府,是爲何事?”
“本王來此,便是爲了迎這壽禮。”
陳王聞言,正色迴應。
莫說是莊冥,就是李老,都心中隱約明白了什麼。
而商盟人羣當中,開口的那人,赫然也是豐城的商賈世族掌權人。
當初在高月樓,就是這廝,一直爲陳王接話。
如今又是他,斗膽開口。
若是尋常商人,誰敢過問王爺的事?
若是尋常商人,陳王又豈會過多理會?
莊冥隱約明白了。
李老也明白了。
不少人都明白了。
“壽禮?”
那人似是想到什麼,驚呼道:“莫非是聖上壽誕將至,王爺爲聖上準備的壽禮?”
陳王神色肅然,點頭道:“不錯。”
那人聞言,忙是拜倒,道:“小人不才,亦有家傳寶物,願獻於皇上,煩請王爺捎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