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冥有備而來。
這一番說辭，也是早有準備。
他考慮了三十萬裡陰山的無窮妖魔鬼怪，考慮了紫煙觀這座道門祖庭的地位，考慮到許多方面，纔有把握，說服紫煙觀主。
而實際上，對紫煙觀而言，不外乎就是一位絕頂真玄出面而已。
對絕頂真玄而言，斬一尊高境真玄妖王，輕而易舉。
只是需要一個合適的藉口，在陰山之內斬殺妖王，而不被陰山各方妖王羣起而攻之。
但這種藉口，並不難找。
歷年以來，人族各方修行者，雖然不曾在陰山之中立足，但上至真玄，下至道印，入陰山行走，或是歷練，或是爲了搜尋天材地寶，數量一向不少，尤其是真玄之輩，行走在陰山之中，難免衝突，便有生死之戰。
隕落在陰山中的真玄大修士，也並不是沒有。
但對陰山各方絕頂真玄妖王，以及人族各方勢力掌權人而言，這都不算大事。
對世間各方勢力而言，有大量妖物精怪闖入世間，大肆禍亂天下，纔算大事。
對陰山各方妖王而言，人間各方強者大肆屠殺，或者在陰山創立宗門，佔地爲王，纔算大事。
“好。”
紫煙觀主點頭說道：“本座便請動一位太上長老，隨你前往陰山。”
莊冥施了一禮，說道：“觀主英明。”
僅僅請動一位太上長老出面，甚至無須涉險，便能獲得一座靈泉，細水長流，穩固千年基業。
而且有偌大族羣，臣服於紫煙觀，甘願成爲紫煙觀在陰山中的眼睛。
這一場買賣，對紫煙觀而言，便只是翻掌之間，便得獲了無窮利益。
但是對狐族而言，未必是好事。
目前狼王威脅甚大，造成滅族之危。
此次借紫煙觀之手，得以除去狼王，免去危難，算是得到喘息之機。
但從此之後，狐族只能仰仗紫煙觀。
對紫煙觀而言，既然臣服，便沒有反悔的餘地。
狐族從此只是奴僕，沒有地位可言。
再如九陰泉，產自於狐妖族內，本該是狐妖一族擁有，但從此之後，已不屬於狐妖一族，而是屬於紫煙觀。
甚至狐妖一族，想要動用九陰泉，都需要經過紫煙觀的准許。
對紫煙觀而言，喜悅之時，或許賞賜一二，不喜之時，無須理會。
——
紫煙觀派出一位絕頂真玄，具有七印修爲，威勢強大。
這是一位老者，年逾古稀，神色冷淡。
他並未親自駕風而行，而是在後山所在，調來一頭白雕。
這頭白雕也是凝練了大道金丹的一尊大妖，翼展足有十餘丈。
莊冥與這老者，共騎白雕，前往陰山。
這老者並未開口，他只閉目養神，此番前行之事，他已然知曉。
既然事已談妥，那便無須多言。
堂堂絕頂真玄，足有七印修爲，身爲世間絕頂的強大修行者，對這外來道士，他也沒有交談的想法。
而莊冥坐在靠後的位置，見得這位老者如此做派，心中只是自嘲了聲，但事情既然已經談妥，也沒有再去自討沒趣。
在他心中，思考的反而是關於狐妖一族的未來。
“目前來看，狐妖一族，臣服於紫煙觀，將九陰泉盡數送上，好過冒險搬遷。”
“如若搬遷，跋山涉水，預計死傷過半，而且九陰泉千年之後才能重生，實則損失更大。”
“更何況，狼王威脅在前，半路必將截殺，未必能夠順利搬遷，故而滅族之危，依然存在。”
“單是以眼前局勢而言，狐族近乎是絕境，如今藉助紫煙觀，驅虎吞狼，解決禍患，算得是極好的出路。”
“但是從長遠來說，狐族永世爲奴，九陰泉永世歸於紫煙觀，終究是不妥的。”
莊冥暗道：“以做生意的角度來看，狐族若能得以在此危局下存留，今後爲紫煙觀效力五百年，九陰泉上供千年，也不算虧本，至少好過舉族搬遷，毀去千年靈泉。但若更加長久，甚至歷代狐族，都要臣服在紫煙觀下，而九陰泉也永久歸於紫煙觀，在如此境遇之下，便還不如拼上一場滅族之禍，冒險搬遷了……”
關於這點，他也早有考慮。
在三五百年間，狐族能夠求得安穩，再多代價的付出，也不算虧。
但長久下去，自然是不妥的。
好歹狐族對他有收留之恩，既然他出面行事，自然是該準備有妥善之舉。
他的考慮便是，於百年之內，自身真龍之軀，便可打破虛空，遨遊萬界，直至此處，與人身相合。
待到那時，他真龍之軀，舉世無敵，自有方法，還這狐妖一族的自由之身，取回這九陰泉的歸屬。
至於眼下，終究是需要看清形勢。
哪怕他曾斬殺多位巔峰真玄，但今時今日，他依然可以對紫煙觀一位真玄初境和一位八印真玄，放低姿態，賠以笑顏，在對方咄咄逼人的威勢下，仍毫不動怒。
在眼前這位七印真玄的冷眼之下，他也依然如舊。
因爲他對當前，看得清晰。
這般想着，莊冥長出口氣。
解決了眼前之事，又不禁想到聚聖山。
龍衛部族前往聚聖山護龍的族人，連同古司正大長老在內，足有半數隨他入了虛空裂縫，盡數覆滅，無一存活，其中還有剛入真玄境界的佛門金身修行者金不煥。
六師兄跌落虛空裂縫，儘管具有真玄八印的修爲，聚聖山功法賦予他堪比巔峰真玄的力量，但基本還是凶多吉少。
儘管真龍消失，聚聖山遭遇的大劫應該會解去。
但後續究竟如何，他還是並不清楚。
聚聖山究竟怎麼樣了？
諸位師兄安危如何？
福地境內的龍衛，商行的元老，東勝王朝的百姓，他們又遭遇多大的波及？
除此之外，天御福地的戰事又是如何？
他在天御福地的商行，他打入大楚王朝的人手，又如何了？
他如今跌入諸天萬界，不在東洲，甚至不在天南界，着實難以推算在失去自身之後，羣龍無首，那麼自家創建的勢力，又會往什麼方向走去？
在此期間，又會有多少人，滋生出野心來？
他並不清楚，但似乎也不需要過於清楚。
只要真龍歸身，他便是天地之間，最強大的存在之一。
無論任何事情，都可以強勢鎮壓。
例如眼前一樣，費盡心力去說服對方，不惜虛以委蛇，低聲下氣，來尋求庇護的舉動，便不必再有了。
“待我具有千丈之身，加以聚聖山功法凝練而成的真玄九印，必然強於當年的千丈龍君，強於世間任何巔峰真玄，縱然不如鑄鼎的仙神，也堪稱舉世無敵的存在。”
他看向天穹，心中暗難道：“待到那時，便有回返東洲的資格。”
這一次大劫，已折損衆多龍衛，六師兄凶多吉少。
他離開之後，也不知聚聖山後面局勢究竟如何，諸位師兄，餘下龍衛，東勝王朝無數百姓，是否有人在後面的劫數當中出現死傷？
他心中隱隱有些擔憂，也有些嘆息。
而這大劫的源頭，真要說來，便是圍攻聚聖山的各家老祖，以及隱在暗處的古老存在。
他靜靜看着天穹，想到這裡，沒有發出什麼豪言壯語，也沒有在心中立誓。
只是在這一瞬間，升起一縷淡淡的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