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虛空,茫茫無盡。
前方有個老者,顯得極爲滄桑,他貌若古稀,鬚髮皆白,氣息虛幻,正盤膝而坐,閉目不言,像是不知莊冥二人到來。
莊冥立於原處,只是目光微凝,未有妄動。
紫煙觀主也在莊冥身側,落在了這一方茫茫虛空之內。
在他一向平穩的心境當中,掀起了無窮驚濤駭浪。
這個年輕人,當真開啓了紫煙觀八千年間最大的機緣?
他原本心中還有幾分算計,例如紫煙觀歷代觀主,修行的皆是嫡傳功法,故而能從石碑上得到感悟,可是這太虛道人修行的不是石碑功法,或許會被石碑反噬。
但這點兒算計,在頃刻之間,蕩然無存。
這年輕人,果真是天人?
而在眼前這一位老者,便是紫煙觀真正的老祖?
當年初代觀主,便是得獲了眼前老者的一門功法,而開宗立派,成就道門祖庭?
紫煙觀八千年來最大的奧秘,就在今日,被這個年輕人,輕而易舉地解開了?
這位當代觀主,臉色變幻,心中的複雜思緒,久久不能平復。
——
莊冥靜靜看着那個虛幻的老者。
他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極爲玄妙的氣息。
那是超出了巔峰真玄界限的神異之氣。
這就是鑄鼎真仙的氣息?
“與靈王一樣的執念?”
莊冥目光微凝,唸了一聲。
這氣息確實屬於鑄鼎的真仙,足以鎮壓世間巔峰真玄。
但莊冥具有真龍傳承,卻也看得清晰。
儘管鑄鼎仙神的氣息顯得無比強韌而玄奇,但卻是無源之水,而且這一縷氣息,太過於稀薄。
這老者的氣息,只具有震懾的效用,但卻無法滅殺一尊真玄大修士。
莊冥這般念着,緩緩往前,揹負着雙手。
當初靈王執念復甦,他全無半點反抗之力,因爲靈王的執念太過於強大,儘管只是一縷執念,卻也具有可以將他滅殺的力量。
但是如今的莊冥,已非往昔的莊冥,他真龍之身已至千丈,加上真玄八印,已然是接近了化身天龍的門檻,比當初要強得太多。
而且,眼前這位老者的執念,似乎不如當初靈王執念那般強大。
不知是他老人家生前的修爲低於靈王那樣強大的神獸,還是因爲這位老者的執念要比之於靈王的執念更爲久遠,所以在歲月中消磨得更重?
莊冥一步一步,走近了那個虛幻的老者。
但是他身後的紫煙觀主,作爲真玄八印的大修士,依然是在鑄鼎仙神的強烈氣息之下,感到壓迫極重,未敢前行,而止步於原地。
這位紫煙觀當代觀主,看着逐漸朝本門老祖走去的莊冥,不禁眼神更加異樣。
適才他看見自家真正的老祖,本是感到極爲親切,甚至準備要施行大禮。
然而下一刻,便也隱約察覺有異。
到了這一刻,他更是心境清明瞭不少。
原本有意向老祖告狀,請老祖斬殺莊冥這尊大敵,但如今看來,這年輕人完全不懼老祖。
更爲可怕的是,他已經想到了另外一點。
紫煙觀奉石碑爲聖物,尊眼前老者爲祖師,但是對這位祖師而言,當年不過只是傳了一道法門而已,對紫煙觀未必有多少情分可言,甚至未必將紫煙觀當作自家道統。
甚至相較之下,第一個真正解出了石碑奧秘的莊冥,或許要比他這位紫煙觀的後輩弟子,更加受到老祖的看重。
於是他終究壓下了心中激盪的念頭,爲之屏息,靜靜看着眼前的局面。
——
莊冥在混沌虛空之中行走。
他似乎每一步都能越過千里。
但他距離那老者,依然遙遠。
常人說望山跑死馬。
但這樣的事情,竟然發生在莊冥這等強大修行人的身上。
“前輩沉眠無數年,也該甦醒了罷?”
莊冥停下腳步,倏地屈指一彈。
當即便有一道雷霆,朝着那老者而去。
轟地一聲!
老者驀然睜開雙目,眼中迸發出極爲強烈的光芒。
然後臨近他眼前的雷霆,剎那爲之散去。
“何方仙神來犯?”
但聽得蒼老聲音,如同雷霆,傳遍虛空。
那老者眼神冷冽,目光落在了莊冥的身上。
莊冥施了一禮,道:“晚輩道號太虛。”
這次他沒有貿然道出自身的來歷。
無論是聚聖山的來歷,還是真龍的來歷,都不適合在這時候如實相告。
尤其是關於真龍的來歷,在世間要避免各方修行人的覬覦,在上古仙神的面前,更是需要謹慎。
畢竟當年關於聖宮毀滅的秘辛,便是因爲南域領主這一尊太古蒼龍,而莊冥繼承的龍族血脈,便源自於南域領主。
“你不是老夫當年傳下功法的這一脈傳承?”
老者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紫煙觀主身上,低沉道:“他纔是繼承了老夫功法的後輩,只不過……未免太弱了。”
莊冥笑着說道:“當今世間,與前輩認知中的時代,已是全然不同,真玄境界即是天地至高境界,此人在真玄八印,無論放在何處,都是一方強者。”
老者沉默了下,隱約想到什麼,臉色僵硬。
但是過得半晌,這老者便回過神來,長嘆一聲,目光落在莊冥身上,說道:“老夫看來,你也尚未鑄鼎,只是氣息有些古怪,而且蘊藏的力量並不弱小,幾乎是超出了真玄該有的範疇。”
莊冥自然知曉,自身借真龍爲大道金丹,與尋常修行人不同,而且法力不免帶着真龍氣息,可他卻也沒有明說,只笑了一聲,說道:“確實未足仙神界限,只是底子比尋常修行人,穩固三分而已。”
老者稍作沉吟,說道:“你根基穩固,底蘊沉厚,你如此仙資,便是在當年,老夫也不曾見過。而今你雖未鑄鼎,卻也是臨近鑄鼎的層次,如此看來,你確實是最適合的人選。”
莊冥心中微動,出聲問道:“什麼人選?”
老者聞言,陷入沉默,過了片刻,反而又出聲問道:“你可知曉,老夫爲何傳下功法?”
莊冥揹負雙手,沉吟說道:“按眼前來說,該是爲了傳下道統,栽培後輩。”
老者略微一滯,旋即點頭,道:“這般說來,也不算錯,但老夫爲何要傳下道統,而栽培後輩?”
莊冥笑着說道:“前輩已死,執念不消,自有生前未解之事,是想要借後人之手,完成此事?”
老者嘆息道:“奈何世間修行者,遠不如當年,滿眼望去,皆是廢物。當年老夫傳下功法,至今也不知多少歲月,已傳了許多代修行人,可歷代以來,竟無一人可以憑老夫仙法,修行至鑄鼎成仙的地步……”
莊冥隱約明白,這座石碑是需要鑄鼎成仙的人物,纔有資格打開。
但是真龍本屬於幼年真仙,加上莊冥如今修爲之盛,可謂舉世無雙,凌駕於巔峰真玄應有的範疇之上,才勉強得以開啓石碑。
若沒有莊冥到此,石碑更不知要到何年何月纔有希望重新開啓。
畢竟天門封閉已有六萬年,莫說一個紫煙觀,放眼諸天萬界當中,包括極有可能屬於天界的東洲、天南界、天荒、西域、北地等處,都沒有人可以超出巔峰真玄,而鑄鼎成仙。
但是從這老者口中聽來,他似乎並沒有清晰地認識到天門已然封閉,後世以真玄境界爲至高,無人可以成仙。
在莊冥印象中,很多強大的仙神,是因爲天門封閉,道果被困在天門之後,從而跌落到了真玄九境的修爲,甚至連壽元都回到了真玄九境的層次。
天門封閉之時,必有許多古老的不朽仙神,在頃刻間,因壽盡而隕落,只有少數得以借五行萬物,而封存至後世。
依稀記得,靈王隕落之後,執念不散,但天門封閉,也將爲之消逝,最終還是借五行之法,把殘存的執念化作了一尊石像。
但這老者的一縷執念,似乎並不是因爲天門封閉,而封存於後世的?
“難不成……他隕落在大劫之前?”
莊冥心中微動,有了這樣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