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阿卡蒂亞大酒店的門前,何巖跟一個看起來五十多歲的男人一起,正跟一幫男男女女的握手大笑。衆人都是面色通紅,腳下不穩,一看都喝了不少。
自從下崗之後,何巖消沉了幾天。不過想想一大家子人和正在上高中的兒子,何巖一咬牙,找到了一個自己有一家企業的朋友,就是旁邊這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叫王長鬆。老朋友一起關係不錯,王長鬆給了他一個辦公室主任的職位。很快何巖幫他搞定了不少生產調度和高壓線路接入的難題。王長鬆一看自己的老朋友真有本事,馬上給他升了副總。
何巖其實並不想當這個副總。具體業務沒什麼問題,原來他管理着一個熱電站的生產調度和行政管理,王長鬆的這些活根本難不住他。但是原來他的職位屬於關起門來幹活,每天很有規律,而且沒多少應酬。可是現在做了企業的副總,應酬迎來送往多如牛毛,對此何巖很不喜歡。
把全國的幾位大經銷商送走,何巖就覺得自己胃跟火燒一樣難受。趕緊走兩步到車上,拿出好幾袋的沖劑。走回大堂向服務員要了一杯水,濃濃的一杯喝下去,方纔好受一點。
“老何,不舒服?”王長鬆拍了拍他肩膀。?? 太陽的距離5
“咳,我就沒這麼喝過酒。我說長鬆,你就別讓我當這個副總了。”何巖好半天才緩過勁來,站直了身子搖了搖頭。
“沒事兒,習慣了就好了。再說你不當這副總誰當啊,能者多勞吧。年初計劃做完了之後,咱們兩家去冰島旅遊。”
何巖擺了擺手,這時手機響了,一看是自己的妻子歐曉慧。
“喂。”
“你快回來一趟,爸爸跟良子吵起來了。”
良子是何巖的妻弟,叫歐子良,比歐曉慧小了十二歲,老爺子歐慶春的眼珠子一樣。
何巖一聽,這就跟王長鬆說要回去一趟。王長鬆一招手,把自己的司機叫過來了,讓他送回去。
“你呢?”坐進王長鬆的奔馳車裡,何巖降下車窗問他。
“我溜達一會兒。”
何巖回到家,一開門,發現歐慶春正堵在門口,老爺子氣的渾身直哆嗦。妻弟歐子良坐在對面的沙發上一言不發。自己的妻子歐曉慧和弟妹陪着自己岳母坐在一邊,正安慰呢。
“怎麼了?”何巖很詫異,心說今天唱的哪一齣啊。
“山子,你來的正好!你這倒黴的弟弟……”老爺子嘴脣哆嗦着,一句話也說不清楚。
山子是何巖的小名,原來兩家就是鄰居,做了女婿了,老爺子依然不改原來的叫法。
發現自己的老岳父心情太激動,何巖趕緊把老人扶着坐下,然後倒了一杯水。他打算先問問自己的妻子,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還不是都讓期貨鬧的。”歐曉慧的臉色也很不好,“良子炒原油,沒想到前兩天期貨市場跟瘋了一樣往下跌。不僅把原來賺的賠進去了,原來的本錢也全賠了……”
何巖大概清楚怎麼回事了。自己的妻弟歐子良是金融碩士出身,在畢業後就一直在金融市場裡打轉轉。前些年憑藉比較深厚的金融知識,很是掙了不少錢。在圈子裡也有了一定的名氣,平常總以一種青年金融學家的面目出現,對國家的一些金融政策大加批判,一副有遠見的樣子。
但是歐慶春不這麼看,理工科出身的老爺子天生對這些經濟槓桿類的東西很不感冒,對兒子自視甚高的做派也沒啥好感。但是畢竟是自己的老兒子,也就沒說過什麼重話。何巖本身不懂這些,雖然憑藉在能源領域磨練出來的某些直覺感到可能會有問題,但是自己畢竟只是個姐夫,也就沒說過什麼。
本來歐子良只是在股市和匯市上折騰,可年前不知爲什麼一頭扎進了期貨市場,而且很是做成了幾筆交易,大賺了一票,賬戶上的數字上了千萬。歐曉慧曾經勸過他套現,可是他一直沒聽,反而把資金全換成了中質含硫原油期貨。
然後就是四月二日的黑色星期二。?? 太陽的距離5
方寸大亂的歐子良在後面的交易中昏招迭出,而可控核聚變這個消息實在太過驚人,在後面的兩個星期內,國際期貨交易市場一片混亂。各個期貨交易所大盤都走出了上竄下跳的猴市。
歐子良就在這種猴市中輸光了自己的籌碼。
“差多少錢。”何巖以爲歐子良背上了債務。
“姐夫,不是錢的事情。”自己的弟妹說了一句,“子良割肉還算果斷,還完貸款還剩下幾萬。子良是想移民……”
“等會兒!”何巖似乎聽見了一個很詭異的詞兒,“移民?”
“是!移民!姐夫!這個國家讓我一夜之間從身家千萬到傾家蕩產!我過不下去了!我要去美國!憑我的金融知識,我一定能東山再起!”歐子良的眼睛通紅,喘着粗氣,就像個餓鬼一樣。
這都捱得上嗎?!何巖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自己的妻弟看來受的刺激不輕,而且從小沒受過什麼挫折,莫不是精神上出了什麼問題吧。
“一定能的!美國是民主國家,有開放健全的金融政策,你兄弟我一定能大展拳腳的!姐夫,跟我一起走吧,你不也下崗了嗎,咱兄弟一定能拼出個未來。這個國家沒救了,竟然完全不顧我們這些散戶,就發動這樣的金融攻擊。這還有天理嗎!”歐子良就像一頭困獸一樣在屋子裡轉來轉去,越說越亢奮!
“你這個畜生啊!”歐慶春哆嗦着,“我真後悔讓你去學什麼金融!要移民你自己滾蛋!把媛媛給我留下,還有你個畜生把我的手稿放下!”媛媛是歐子良的女兒,是全家的寶貝兒。
“手稿?”何巖更糊塗了。
“嗯,爸爸關於遠距離微波傳輸的一些成果。姐夫,你兄弟沒錢了,投資移民是不行了,只能走技術移民這條道。老爸這些稿子是敲門磚,放心,我一定把爸爸一起接走,還有小哲(何巖的兒子),大姐,媽。都去美國過好日子!”歐子良小心翼翼的從懷裡拿出一疊稿紙和一個優盤,好像無價之寶一樣看了又看。
何巖感覺自己的頭皮一陣發麻,他驚訝於自己的妻弟在精神不正常的時候還能有這樣的心思。同時也有一種由衷的荒誕感,這算什麼,范進中舉現代版?不對,范進是樂的,歐子良是苦的。
自己看來得扮演一回胡屠戶啊,何巖咬了咬後槽牙,伸手按住了歐子良。
“對,一起去過好日子!去美國!”一邊說着,何巖攢足了力氣,一巴掌抽在歐子良的臉上!
啪~~
歐子良被何巖一巴掌打的兩眼直翻,原地轉了兩個圈,一個後仰摔在地上。何巖二話不說撲上去騎在了他身上,一伸手把他的褲腰帶扯了出來,三下五除二把歐子良給捆了起來!
“曉慧!去拿媽平常吃的安定片!壓成沫,給他灌下去!快去!”死死的按着不住掙扎的歐子良,何巖衝被剛纔自己的舉動嚇傻的家人大喊。老爺子這時也反應過來了,跟自己的女婿一起把歐子良壓住。
折騰了好半天,總算讓歐子良睡着了。把老爺子扶到沙發上坐好,手腳痠軟的何巖一屁股坐在地下,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看着東倒西歪的家人,自己的胃又像火燒一樣。
可控核聚變,可控核聚變……
自己平靜的生活沒了,妻弟成了這個樣子。這算黎明前的黑暗還是分娩前的陣痛呢,還是,自己這一家子是放到祭壇上的祭品。
約翰·施特勞斯的《藍色多瑙河》響了起來,何巖努力把手機從兜裡掏出來,按下了接聽鍵。
“老何!快看電視!快看電視啊!”聽筒那一邊傳來了王長鬆興奮的聲音。?? 太陽的距離5
“降了!降價了!工業電從三塊七降到兩塊九了!哥們兒!咱兄弟發啦!發大財啦!哈哈哈哈哈……”
王長鬆那毫不摻假的大笑肆意的迴盪在死一般寂靜的家裡。何巖沒理他,就這樣開着手機,四仰八叉的躺在地板上。
明天,應該是美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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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中央預算會議。
會剛開完一部分,一羣各式各樣的軍人們正從會場裡出來。海軍司令餘勇穿着一身雪白的軍裝,肩膀上的三顆金色星星直晃人眼。
不過餘司令臉上的表情就不那麼好了,掃眉打眼,一副要跟人打架的樣子。
走在他後面不遠的空軍司令李華凌捅了捅身邊正跟總裝的人說話的總長郭永圖,拿下巴輕輕指了指前面看誰都不順眼的餘勇一下。
“老餘不至於吧,不就是被人搶了預算嗎。”
郭永圖樂了,回頭看了看後面幾個剛從大門裡出來的,一身藏青色軍裝的人。
“你是不在老餘那個位置上。二炮扶正成了天軍,這幫小兔崽子們一上來就拿下最大的預算額度,還把海軍的冬季軍服給搶了,他餘勇不上火纔怪。”
“也是!不過總長,你第二個空突軍的組建計劃又泡湯了吧。”
“哼!”郭永圖一撇嘴,“我要只是陸軍司令的話,非跟你們打出腦子來不可。”
每年的中央財經預算工作會議就是一臺大戲,尤其是分配軍費這一塊。拜年初統計所賜,26年的國內生產總值有150多萬億人民幣,摺合美元近30萬億,差不多是美國的1.5倍,按照1.8%的比例,差不多有5400億美元的大蛋糕。
郭永圖滿以爲自己第二個空突軍的組建計劃能過。但沒成想,主持會議的姚齊賢大筆一揮,百分之三十給了剛從二炮和幾個航天基地合併的天軍。當時老郭看着新鮮出爐的天軍司令薛慕白那張小白臉咬人的心都有。但是坐在總長這個位置上,郭永圖也不好說什麼。而且天軍剛組建,到處都要用錢這個事情老郭也是明白的。
海軍司令餘勇當時就急了。這麼些年軍費一直是海軍拿大頭。雖然總長還是兼着陸軍司令,但餘勇認爲那是歷史問題,就像家裡的長子一樣,從來是吃苦在前,享受在後。老疙瘩的海軍絕對應該是最受寵的。
可現在又冒出一個天軍,老餘火了,從桌子後面跳了出來,拿着一大疊關於組建印度洋艦隊的計劃書跑到總理那去泡蘑菇。沒成想姚齊賢看了一眼後,一句話就給打了回去。
“你的西太平洋艦隊還在船臺上呢,我哪去找那麼多船廠給你造軍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