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
涼風帶着一絲蕭瑟,吹拂進幹陽殿,給這異常的季節帶來正常的風。
天子的御令效果雖散,但神都周邊的季節還未轉回正軌。現在這縷秋風吹來,令殿內衆人再一次感覺到了一股預兆——變化的預兆。
而在光幕之上,那道坐在輪椅上的人影被寶光覆蓋,金黃的蕭瑟和神農鼎的寶光相融。
“姜離得神農鼎之認可,可爲姜氏主。”
天璇看着光幕上的景象,徐徐說道:“按照本朝律制,姜氏之主當爲王爵,另兼司空之位,有開府之權。諸位以爲然否?”
司空之位,三公之一,秩萬石,金印紫綬,開府置曹掾、長史、司馬、主簿、舍人、從事中郎等員,通常爲重臣加官。
王爵之位,則是表示姜氏亦有繼掌江山之權力。在大周,若皇子難以繼位,則由諸王擇一以登紫極。
至於另外的什麼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那更是基本權力,完全不需要多解釋。
可以說,姜氏在朝中諸王可稱第一,在諸世家中亦可稱第一,姜氏家主之地位僅次於天子,還在其餘皇室成員之上。
姜離要是真能成姜氏家主,那就可以直接來幹陽殿裡開會,成爲在場衆人中年齡最小,但地位最高的那個。因爲現在天子已經被除外了······
天璇此言一出,幹陽殿出現了短暫的沉默,然後,適才稱讚大皇子的老者當先起身,道:“老夫孫兒受創,且恕老夫心切,先行離座。”
這位便是孟家的家主孟鈞,爲當朝三公之司馬,主武,掌軍事,亦是大皇子的第一支持者。
他這般說着,向着主座行了一禮,便轉身離去。
“小兒豈能擔重任。”
第二個反對的則是宗正,這姜氏頭號反對者冷哼一聲,亦是起座離去。
主座上的幽王見狀,亦是說道:“此非天子之尊而不可下令,公孫家主,還是待天子甦醒之後再行決定吧。”
說罷,他也起身,帶着淡淡的陰氣離去。
幽王這麼一走,就相當於宣佈此次議事結束,其餘人也是紛紛離去,轉眼間,幹陽殿中就只剩兩個女子。
“又是沒商量個首尾出來。”姬陵光見這場景,卻是見怪不怪,一點都不覺驚奇。
天子無法執政,由皇子攝政,這在大周是開天闢地頭一遭,難以決定纔是正常的。要是直接就定下了,那隻能代表着某一方佔據絕對優勢,也無需攝政了,宣佈繼位都行。
“無妨,待到亂象起,危機自會讓諸事儘快定下來的。”天璇淡淡說道。
外來壓力會讓內部團結,否則就算沒有皇子的分歧,衆人也會來回拉扯,難以定下基調。說到底,這是缺了一個能幹綱獨斷之人。
過去這人是天子,現在少了天子,自然會不可避免地出現效率低下的情況。
“就你所提出的決議,便是等到亂象起也不可能定下來。”
姬陵光倚着身子,撐着臉頰,“族老們也對你相當不滿,認爲你胳膊肘往外拐。要不是知道伱的性子,本宮還以爲要嫁人的不是青玥那丫頭,而是你了。”
說話之時,姬陵光不動聲色地觀察天璇。
而天璇則是眸光微厲。
不知情的人以爲這只是單純的調侃,但天璇卻知道,這女人是想試探她。
“本宮這是爲了穩固王朝根基,”天璇平靜說道,“兩族祭天以立盟約,此乃大周之根基。如今和姜氏主家的關係是不能回到過去了,那便另外扶起一支,如此才能在日後有力挽狂瀾之機。本宮培養姜離,不光是因爲師徒之情,更是出於公心。”
她言語淡淡,卻自有一種堂皇,讓人信服。
但姬陵光表示只能信一半。
至於另一半,她正期待着。
可還不等她繼續試探,就聽天璇道:“天子若當真是在天譴之後才恢復了人心,那麼姜氏前家主之死就頗有疑點。看起來是眼下風雨欲來,實際上,風雨早就已經來了。”
姬陵光聽得一怔,亦是察覺到背後疑點,一時間倒忘了繼續試探。
“另外,本宮若是你,就該多管管你啃的那棵嫩草,他可不簡單,侄女。”天璇接着道。
姬陵光剛剛回神,聞聽此言,又是一怔,緊接着便要發怒。但天璇卻是已經察覺到了她的又一次失神。
明明是戳她怒氣點,卻還是一怔,以天璇多年來的鬥爭經驗,這其中絕對有蹊蹺。
“看來你知道他的不簡單,”天璇黛眉微揚,“本宮當年的佔算,八成是受到了干擾,出現了錯謬。”
“天璇!”
幹陽殿內傳來長公主的怒喝聲。
······
······
另一邊,幽王出殿之後,就如沒入了虛空,轉眼間就出現在一座幽暗的大殿內。
“傳牛頭李泌。”幽王坐在黑色的王座上,下令道。
大殿的黑暗中閃過一道鬼火,隨後隱沒。
然後,不到半刻鐘的功夫,一個魁梧的牛頭人便來到殿中,跪拜道:“李泌拜見閻王。”
幽王也不叫他起來,看着這陰律司的勾魂使者,問道:“你是陰律司內和姜離接觸最多者,亦是京兆府內史沈源之案的經辦人,孤問你,你可查到兩者有何關聯?”
牛頭聞言,立即回道:“稟閻王,沈源之死,已查出乃是狂徒法外逍遙所爲,其人魂魄被斬,正是法外逍遙之招。目前,暫無查到有關姜離之線索。不過,也可以有。”
說到後來,牛頭帶着幾分狡猾之意,表示只要幽王想有,什麼線索都可以有。
“孤要的是真正的線索。”
幽王的聲音微微變冷,他要假線索有什麼用,假的不能變成真的,天璇也絕對有法驗證真假。
“法外逍遙所殺之人,皆有利於天璇逼宮之事,孤懷疑他和天璇有關係。姜離身爲天璇之徒弟,在逼宮之事中參與甚深,還曾和法外逍遙一同進過洞天福地,極有可能有過聯繫。以此爲線索,給孤查。”
牛頭聞言,當即便是牛臉一苦,只覺大難臨頭。
查法外逍遙本就是件危險的事情,現在還搭上了姜離這個煞星,雙倍危險,還不如直接殺了他得了。
“稟閻王,屬下實力不濟,怕是有違閻王重託。”
說着,牛頭一頭砸在地上,發出嘭的一聲響。
好在幽王也知道不能指望一個六品的勾魂使者,在牛頭訴苦之後,道:“孤會讓崔珏保你,你只管放心查,無需擔心安危。”
幽王拂袖,“去吧。”
跪在地上的牛頭聞言,也只能遵從命令退下。
而在他走後,身穿赤紅袍的陰柔府君悄然出現在殿中幽暗之處,向着幽王行了一禮,道:“閻王是想要以那牛頭爲餌?”
身爲五品判官,當是以他爲首,牛頭負責跑腿纔對。
結果幽王卻是要牛頭負責查案,身爲上司的判官在暗中保護,這無疑是大違常理。
雖然上司比下屬強,但哪有上司給下屬當保鏢的?
很明顯,這是要玩釣魚執法的套路。
“法外逍遙應該和姜離有關聯,此事當是無錯,”幽王頷首道,“崔珏,你去欽天監,請監正佔算法外逍遙,暗中調查,並將牛頭李泌引向姜離。”
“遵命。”崔珏道。
他有生死簿在手,牛頭之生死雖爲鬼修,卻也是大周之人,生死簿中有記載其生死。若姜離殺了牛頭,崔珏當即便知。
屆時,便有的文章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