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用成語來形容梁州,那便是羣山環繞,重巒疊嶂,山高谷深,其間更有大江如帶,險阻重重。
哪怕大周立朝時開山破嶽,開出了好幾條官道、棧道,通往梁州的道路也依舊難行。
外加上大尊在梁州巫山立教,放言凡妖魔鬼怪誦其名,皆可入其座下,使得梁州之地的妖修、鬼修、魔修衆多,連最爲稀少的怪屬修行者都屢有出現,梁州的情況可想而知。
雍、樑兩州,是大周最不太平的兩個地方。
前者多出反賊,後者則是各種妖魔鬼怪的匿身第一選擇,當初姜離追殺的叛徒周明雲,就是意圖入梁州來躲過宗門弟子的追緝。
可以說,梁州到處都可能藏着什麼妖魔鬼怪,越是偏僻的地方就越是妖修成窩。
就比如現在——
繁密的山林中,一條吊睛白額大蟲正在飛快地划動着四肢,急急而奔。
其身上還殘留着斑駁的血跡,一顆虎頭生動地顯露出倉惶之色。
而腰間破碎的衣衫,則是表明着這隻大蟲的身份——妖修。
現出妖形的妖修。
這妖修一邊狂奔,一邊還時不時扭頭,看向後方,待見到一道赤影閃掠接近時,他不由破口大罵:“孃的,那條狗還在追我。”
從五日前開始,接近他州的梁州邊界就時常出現修士死傷,且都是妖魔鬼怪之屬。
據說這附近出了一個專殺妖魔鬼怪的修行者,鬧得人心惶惶。
不過對於這虎妖而言,梁州每天都會有妖魔鬼怪慘死,哪天出現了大範圍的死傷,也沒甚可意外的。
其他屬類的修行者廝殺是因爲利益仇怨,一般來說很少會有那種只爲殺而殺的。但妖魔鬼怪這幾種屬類,由於道果的影響,獸性、魔性會隨着演繹而不斷增長,心性逐漸變化,精神失常的妖修魔修可謂是數不勝數。
更別說,他們還有吃人即可精進道果的演繹方式。
吃普通人是吃,吃修行者也是吃,吃其他修行者是吃,吃妖魔鬼怪也是吃。
廝殺便是絕大多數妖修的日常。
然後這虎妖就遇上了事。
正吃着人肉哼着歌,結果就有一條惡狗殺上了門,手底下的妖修被輕易咬死,連他自己也被一路攆着跑了數里路。
眼見着赤影越來越近,虎妖驚意更甚,咬牙燃燒了精血,毛髮都滲出了血色。
他的速度再度提升,虎身都化作了一道模糊不清的殘影,帶起了狂烈的勁風。
前方傳來了水流沖刷的聲音,樹林被拋在身後,眼前豁然開朗。
兩山之間的峽谷中,濁流滾滾,洶涌激盪,虎妖從林中奔出,後肢發力,猛地一跳,在呼嘯的風聲中,另一邊的山崖正在向着虎妖不斷接近。
同時,他也看到了崖上一道坐在輪椅上的身影。
一襲白衣,一根青玉簪子簡單插着髮絲,如墨長髮中分而下,兩縷髮絲點綴着蒼白,皮膚晶瑩剔透,散發着一股近乎神性般的氣勢。
光看賣相,便知其人不凡。
若是過往,虎妖見到這種賣相的人,那肯定是能避則避,少生事端,然而他現在是虎在半空,已無退路,哪怕知道對方非是凡人,也不得不撞上。
“滾開!”
他大聲咆哮,惡風席捲,進一步催谷妖氣,燃燒精血,試圖迫退對方。
而在前方山崖上,浩瀚的氣機涌現,倏然間八炁同出,如八條蛟龍般衝上天穹,劃過玄奧的軌跡同時撞在了虎妖身上。
元炁萬變,八炁交徵,倏然間便是不可計數的變化衍生。
那隻虎妖陡然僵住了身子,如同石像般,失去了靈性,只能順着慣性從空中撲下。
他的身體如同風化一般逐步消解,化作無數齏粉,還未落地,就已經消失一空,被風捲着送入了下方的水流。
“八炁交徵,一炁化萬氣,一炁煉萬物······”
姜離輕輕擡手,收回了那回轉的八股元炁,摩挲着手指,低聲道:“還是差了不少啊。”
初步煉化神農鼎也有快半個月了,這段時間以來,他一直通過神農鼎參研八炁,已經悟出了根本的風、木、火、金四炁不提,另外四炁也是越發精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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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姜離就開始想着參研神農鼎中那煉化萬物的元炁之秘。
奈何,這等演變高深異常,哪怕姜離有着諸般道果的加持,在悟性、資質等各方面皆是上上之選,也難以在短短半個月時間裡悟透。前前後後試了不下百個耗材,卻始終未得真諦。
看似虎妖被煉化了,實際上倒不如說虎妖被暴力震成了齏粉。
“還得繼續啊。”姜離低聲道。
對面赤影閃過,倏然間跨越了不短的距離,如同瞬移般出現在姜離的腳前,現出赤紅小狗的身影。
其速度比起之前追擊虎妖時,快了何止十倍。
這段時間以來,基本都是嘯天去外面找耗材,或是抓或是逼迫,將他們送過來,好方便姜離試驗法門以及演繹道果。
雖然他這種演繹道果看起來不怎麼正派就是了······
“幹得好,嘯天。”
姜離俯下身來,笑摸狗頭。
嘯天發出舒服的嗚聲,尾巴連晃,一對猩紅的眼眸中露出得意之色。
這麼多天的追獵,可是讓它在主人心中的地位大大提升,那個鬼牛頭做得到嗎?
是時候讓那個後來者知道,姜離座下誰說了算了。
然而——
還沒等嘯天高興超過三息時間,就有一股陰氣迅速接近。
牛頭的身影在陰氣中現形,一現身就嘭的一聲單膝跪地,大聲道:“啓稟主上,小牛已經找到了李清漣的蹤跡。”
嘯天尾巴一頓。
它眯起了猩紅的眼睛,向着牛頭撇去,災氣隱有爆發的趨勢。
而對此,牛頭也隱隱有感,心知這條狗的小心眼又發作了。但他有什麼辦法呢?總不能爲了顧及這條狗就不好好辦事吧?
這可是主上吩咐下來的事情,當然是越快越好。
“找到了嗎?帶路吧。”姜離點頭道。
李清漣這段時間四處尋覓劍道名家挑戰,可謂是名聲大噪。
尤其是在某人甩出黑鍋之後,李清漣的名氣更是如同烈火亨油,一發不可收拾。
殺四皇子,刺殺二皇子,殺陰律司五品判官崔珏,敗判官鍾無期,一連串的戰績堆在頭上,以致於他的名氣都要高過姜離了。
緊隨着這名氣的,就是極高烈度的追殺。
陰律司那邊瘋狂追殺李清漣,言稱必要拿回生死簿,從神都附近追殺到豫州,逼得李清漣這等人物都不得轉到梁州這地方,可陰律司還是追殺不休。
明明幽王那邊應該已經知道生死簿沒丟,卻還是如此追殺,這讓姜離頗爲疑惑。
雖然有做樣子演戲的可能,但看這狀態,完全不像是演的。
不過,這倒也方便了姜離的追蹤。
由於陰律司的追殺,李清漣的行蹤完全不似過去那般難尋蹤跡,甚至牛頭這個陰律司叛徒可以靠着尋找陰氣來確定李清漣的方向。
‘而這樣的痕跡,道德宗那邊也能找到。’
······
······
險道盤山,一邊是陡峭的崖壁,另一邊則是直落千仞的山崖,山風吹來,帶起塵土,迷人眼眸的同時,也會在某種時候成爲一種送人下山的助力。
一個年輕的道人揹着長劍,挽着拂塵,行走在險道上。他一邊走着,一邊五指勾動着氣機,一縷縷陰氣被他牽引過來,給他指着路。
“陰氣愈密,看來李師兄是往這個方向無疑了。”張道一喃喃念道。
雖然李清漣已經宣佈獨立,但道德宗依舊不能不管其人。畢竟乃是宗主的化身,無論是對立還是庇護,道德宗都不能任由他被陰律司拿下。
李清漣來到梁州,道德宗之人自然也會來到梁州。
只不過······
“我本以爲會是道德宗的哪位前輩高人出馬,沒想到會是道友。”
輪椅從險道的另一邊緩緩駛來,姜離坐在其上,微笑道:“又見面了,張道友,卻是不知這一回,你我是爲敵?還是爲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