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道晴天霹靂落在大尊身上時,衆人的第一念頭是“何方高人,竟能擊中大尊?”,但在迅速的神識掃蕩之後,他們發現,似乎這道霹靂並無人爲跡象······
便是張指玄這等雷法大宗師出手,也不一定能夠完全不留痕跡,至少在場之人還是能發現那麼一點痕跡的,而這道晴天霹靂純以自然之力作用,似乎,也許,大概——是大尊真的遭天打雷劈了。
也許連老天都看不過大尊的攪屎棍行爲,當空一道霹靂打在他身上。
只有天璇,看着這道霹靂,霎時有所深思。
而大尊則是若無其事般道:“既然諸位皆是同意本座之建議,那便以此行事,三戰定金堤吧。三天之後,開啓第一戰,諸位若有安排,大可藉此機會進行。”
那道霹靂似乎完全沒能奈何得了大尊,疾走的電芒在蜿蜒如山脈的龍軀上竄動,反倒爲其增添了幾分威勢。
隨着這一句話落下,雲霧涌動,包裹着大尊和無支祁乃至下方所有的妖修,化作了一片雲海,又在下一瞬間,雲消霧散,內中的身影也一併消失不見。
這場圍殺,就此告終,但新的爭端卻是被大尊給掀開了序幕。
無支祁本身被金堤這件道器剋制,有蜀王鎮守,單憑他自身之力是決計破不了金堤的,而三品強者則是有所顧忌,不好出手。
大尊在此時出面,卻是完全解決了這個問題。作爲最無所忌憚的三品,他完全能夠決定金堤是否存在。
攪屎棍!
衆人心中又一次閃過這個念頭,但也對其無可奈何,只能在金堤之戰上下功夫。
與此同時,郡城上空交錯的雷霆也有了結果,雷神和電母同時在突來的風雨中退去。遠方屬於昆虛仙宮的氣機,也在迅速離去。
一時間,蜀郡之內沒了大風大雨,沒了遮天蔽日的烏雲,倒有些劫後餘生的兆頭。
但是蜀王等人的臉色,卻是比之先前越發凝重了。
之前還只有一個無支祁,現在卻是連大尊也冒出來了。並且龍宮方面也有三品出現,那大鯤老人若是出手,單憑其妖身,就足以引起驚天之災。
想到這裡,蜀王便要請在場的衆人一同商量個章程出來,關於如何應對金堤之戰。
不過還未等他開口,天璇便已說道:“諸位先議,本宮還有要事處理。”
說罷,明月劃空,落向郡城東邊。
郡城那邊也有數道強弱不等的氣機前往同一方向。
······
······
凌亂的淺灘上,河水沖刷,拍打在一塊巨石上,也滌盪着一具靠着巨石的屍骸。
一具······只有頭部完好,但脖頸以下皆是骷髏,大量的血肉和臟器散落周邊,染紅水流的屍骸。
月華沉墜,現出天璇的身影,隨後就有雷光閃爍,天蓬長老出現。
他看到這一幕,露出果不其然的感慨和輕嘆,“果然如此。”
是在感慨果然是凌無覺造劫,也是輕嘆這真傳弟子的慘死。
再之後,不過數息的功夫,熾烈的血氣若長龍般垂落,開陽長老手持青龍偃月刀,一身氣機熾烈如日,降臨於此,那血氣在見到凌無覺的屍骸時攀升到極限,單憑氣血的波動,都叫水流沸騰不止。
“誰教給他造劫之法的?”開陽長老低眉垂目,似是要掩去眼中的殺機,低聲道,“某家這孽徒比某家還粗鄙,似造劫這等法門,他可不會通曉。”
言語中,似是在自嘲粗鄙,但那怒意卻是已然要滿溢出來了。
“是弟子。”
黃光落地,雲九夜低頭走出,道:“當初弟子渡劫晉升,就是五師弟爲弟子打下手的,之後爲感謝五師弟,弟子便傳授了他佈陣之法,並將陣門相送。”
“是弟子害死了五師弟。”
說到這裡,雲九夜忍不住露出了悲愴之色,一行熱淚悄然滑下。
而開陽長老則是氣血愈烈,肉眼可見的紅光自周身浮現,如同烈日之光。
也就在此時,姜離乘風而至,那氣血頓時就出現了劇烈波動。
開陽長老懷疑是姜離殺了凌無覺。
雲九夜主動承認關係,卻又悄然將自己撇除在外,沒有擔上戕害同門的罪責。反正凌無覺已經暴露,便是他說無關,也沒人相信他的。
既是如此,倒不如主動承認,還順便將話題引到凌無覺之死上。
佈陣造劫,可不會讓自己死得這麼慘烈,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出手殺了凌無覺。而要說到殺人者,那自然優先懷疑凌無覺想要加害之人了。他,姜離,是最有動機的。
雲九夜自知和凌無覺之死牽扯上關係,已是不可能獲得開陽長老支持了,是以也不能讓開陽長老站在姜離那邊,一番引導,便是要讓開陽長老保持中立。
但是——
姜離此前可是在渡劫,並且觀其破劫時的實力,還順便晉升,外加其本身還有傷勢,他哪怕是時間管理大師,也分不出時間,更沒有多餘的機會去殺凌無覺吧?
開陽長老固然被時常笑嘲,本人也是武夫的代表性人物,但他可不會像自己的蠢徒弟那樣莽撞,其人粗中有細,立時就止住了怒意,沒有向着姜離爆發。
“本宮沒對你徒弟下手,單憑他所做之事,本宮完全可以讓其身敗名裂後再以死償罪。”天璇淡淡道。
姜離沒有時間和機會出手,更有可能出手的反倒是作爲師父的天璇。
但天璇所言,也不無道理。
並且······
開陽長老陡然雙眼怒睜,赤色覆面,身有威凌之意,一雙虎目看向天璇,並無察覺到異狀。
他所容納的關聖帝君道果有着辨別謊言之能,此時天璇坦然以對,全無抵抗神通之狀,那是完全不懼開陽長老的辨識。
當然,也不排除天璇有其餘方法瞞過,且不顯異狀,但此前她的行蹤也一直可查,真要是讓開陽長老調查,他也查不出什麼來。
姜離聽到天璇之言,當即就接道:“弟子此前身在城中,渡劫晉升,也是決計無法親身來此的。不過介於弟子和五師兄的矛盾,也不排除他人代爲出手的可能,長老若要查,弟子願意配合。”
姜某人以誠待人,所說的,自然也是真話。
他確實是一直身在城中,沒法親身來此,來這裡的,只是他的元神而已,和他的身體無關。
便是用世上所有的測謊能力進行辨別,也只能得出此言爲真的結果。
同時,姜離早就做了進一步的準備,甚至隨時可以修改記憶,便是開陽長老追問,也得不出姜離殺凌無覺的結果。
“另外,弟子麾下還有曾在陰律司任職的勾魂使者,可由其勾魂引魄,看看能否尋到五師兄的一縷殘魂。”姜離又是十分熱心地建議道。
“你倒是好心。”開陽長老低沉說道。
“可談不上好心,人死萬事空,老五已經死了,往日恩仇,自然也是隨之煙消雲散,這是其一,”姜離從容回道,“其二,老五雖死,但長老猶在,弟子沒有以德報怨的寬容心,但若是以此來換開陽長老一個人情,也是值得的。”
他說得極爲敞亮,雖沒有什麼仁者之心,卻自有一種光明正大的堂皇之意。
如此坦然的言語,倒是對了開陽長老的性子,也去了他的懷疑。
這天璇門下,可謂是一脈相承,沒一個心眼大的,姜離真要是願意以德報怨,反倒令人懷疑。可要是牽扯上開陽長老的人情,乃至是支持,那就另算了。
心眼小歸心眼小,但真要是有足夠利益,也不是不能偶爾大度一下的。
更何況,凌無覺已經死了。
一番連消帶打之下,雲九夜的引導被無聲化解,不顯波瀾,反倒是讓開陽長老打消了懷疑。
“另外,弟子私以爲,五師兄雖是死於此處,但未必是造劫之人,”姜離再接再勵,十分好心地道,“也許···是五師兄發現有人造劫,欲要阻止,卻因兇手太強,反遭其殺害呢?”
嗯?
開陽長老忍不住麪皮一動,以他現在這等怒火燒心的心情,都有一種倒吸一口涼氣的衝動。
凌無覺見人造劫,欲要阻止,那自然是不存在的,這是姜離想要以此來讓開陽長老送人情。只要你願意接這人情,凌無覺就能洗白,不至於死了還身敗名裂。
連開陽長老本身,也不會因這弟子之過而聲名受累。
對於想取自己性命者還能做出如此決定,開陽長老這長輩竟是都有種受寵若驚的錯覺。
他動起心來。
但在下一刻,開陽長老又自嘲着搖了搖頭,“沒必要。違反門規者,合該身敗名裂,我關武陽既然教出了個忤逆弟子,就活該爲此負責,這蠢貨既然做出此事,也不配擔上美名。”
“某家一生不一定敞亮,但還沒到沽名釣譽的地步。”
身上的氣血波動逐漸平息,開陽長老收起了偃月刀,一步步走向那具屍骸,爲自己的徒弟收拾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