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還是這般滑頭。”真如居士失笑道。
明明三個道果放在眼前,卻不關心其道果神通,反倒是說起了五品道果圓滿還遙遙無期之事。
該說姜離腳踏實地,不好高騖遠嗎?
不是的。
他只是再一次抓住了關鍵。
關鍵不是四品道果乃至三品道果,而是如何快速讓莊周道果圓滿。真如居士既然拿出了這三樣物品,三個道果,就說明他有辦法助姜離在短時間內達到五品圓滿。
按真如居士的說法,可是要讓姜離用這定海神珍鐵鎮壓水患的。要是沒法快速達到五品圓滿,過個三五年什麼的,那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而真如居士說姜離“滑頭”,也就是察覺到了姜離的想法。
知曉快速圓滿之法後,就算不收這三個道果,姜離也是賺了。
簡而言之,就是白嫖。
真如居士自然也看出了這一點,但他並不顯惱,依舊溫和地道:“不過,這也非是不可說之法。”
“施主所容納的五品道果,該是莊子之道果吧,此道果和迷者淵源甚深,迷者不才,倒也對此道果有不少的心得。”
他的眼中,似是重現當日之景,看到了那一日從自己身上離開的部分道果。
當初姜離晉升,以因果集補完道果,分別拉來了先賢·莊周和南華真人這兩個道果,卻在之後受到了阻力。最後的道果,便在真如居士身上。
他察覺到了因果集的力量,阻止了道果離開,但又分出了部分,讓因果集帶回,然後和其餘三個道果組合,形成了姜離現在的道果——道者·莊周。
也許正是因爲帶回來的這部分,使得真如居士察覺到了姜離身上道果之面目。
姜離聞言,心中霎時出現相關的聯想,表面上卻是波瀾不驚,靜聽真如居士之言。
“施主之道果演繹,最快途徑,便是究天人之際,成一家之言。迷者有正法眼藏,以心印心,可助施主跨過積累,統合諸法,登臨圓滿。”真如居士含笑道。
正法眼藏······
姜離細思正法眼藏之由來,‘這還真是一條捷徑。’
他當初在雲長老的私人藏書庫裡閱覽諸般典籍,這佛門相關的書籍雖然不多,但也足以讓姜離對其瞭解個大概,其中就有正法眼藏的典故。
【世尊在靈山會上,拈花示衆,是時衆皆默然,唯迦葉尊者破顏微笑。世尊雲:吾有正法眼藏,涅盤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迦葉。】
這便是哪怕在大周都頗有有名的佛門典故,拈花一笑,正法眼藏。
說的是有一天世尊上大課的時候,什麼話都不說,就拈起一朵花來裝謎語人,衆人都看不懂,唯獨迦葉看懂了,微微一笑。
然後世尊就說了,大家都聽好了,我有絕世神功,可以立地成道,不需要文字表達,對對眼就行了,現在已經傳給摩訶迦葉了,想學啊,問他吧。
正法眼藏,就是這麼個道理。以眼對眼,以心印心,心領神會即可通曉法理,當真是傳道之妙法,就是對學渣不友好了點。
真如居士就是要以正法眼藏將他的領悟傳遞給姜離,讓姜離無需花費時間去積累,一步登天。他甚至可以用真如居士的厚贈去統合自身的所學,確立自身之道。
就是這其中,有一點小小的副作用。
真如居士所傳達的,自然是佛法領悟,姜離得法之後,因爲有【純陽道體】和【逍遙遊】在,還有天遁劍意斬出外念,倒是不需要擔心自己四大皆空,出家當和尚。但這建立於佛法之上的成果,是算佛法,還是算其他的什麼?
根基是佛法,那姜離就算不出家當和尚,也勝似和尚。
‘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都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天下果然沒有白吃的午餐。’姜離心中感慨道。
真如居士當真是一點都不小氣,甚至沒想着如其他和尚一樣來個度化皈依,但他的這種做法,卻是比度化皈依更有效,也更不好防備。
甚至可以說,無法防備。
只要姜離接受了真如居士的正法眼藏,他的根基就會出現偏移,哪怕是容納了一身的玄門道果,也依舊改變不了根基,日後就只能當個玄門和尚了。
或者乾脆點,去佛國,未來也許還能繼承首座的位置,混成老大。
看起來是金箍、神珍鐵這些有後患,實際上一旦姜離接受了正法眼藏,就已經成了自己人了,後患不後患的,也無所謂了。
當真是體貼入微,保證無後患,姜離就算想指責,都找不到指責之處。
但真要是就這般收入饋贈······
姜離覺得,自己應該是不願的。
“呼——”
他徐徐吐出一口氣,道:“居士之言語,都要勝過佛國度化禪音百倍不止。”“看來施主是不願了。”真如居士有些遺憾地搖頭。
會這般說,本身就代表了姜離的意願,他並無跳槽之心。
“如果只是正法眼藏,我還是願意的。”姜離卻是口出驚人之語。
不要三個道果,卻要接受正法眼藏,明明接受傳法之後,就無需擔心後續的隱患纔是。
真如居士收斂遺憾之色,看着姜離,打量少頃。
然後,他笑了,比之先前的溫和,多出了一分興趣,帶着人該有的神態,而非是始終不變的空明。
“看來施主很有信心啊。”他笑着說道。
想要在接受傳法的同時,還不讓自己的根基偏向佛門,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便是有着足堪比擬所傳之法的領悟心得,或者說所謂的道行。
就像是往一杯水裡加鹽,水和鹽的比重,決定了最後的鹹淡。
姜離這杯水若是夠多,那麼這加入的鹽(佛法)就不足以讓他變鹹。
反之,若是不夠的話,加入的鹽(佛法)就將滲透姜離,把他給醃成一條鹹魚。
很簡單易懂的比較方式,卻讓真如居士爲之意外,連那始終面容死寂,彷彿心若死灰的慧能都爲之動容。
“施主既是有心,迷者又怎會拒絕?”
真如居士說着,輕輕擡手,做拈花狀,一朵還未綻放的蓮花就這般自然而然地出現在指間。
“花開見我,我見如來。”
並沒有開口,但卻有冥冥中的聲音在姜離腦海中響起,蓮苞徐徐展開,綻放,無驚天動地之相,卻有震撼人心之勢。
就好像是當頭棒喝,突然開悟一般,說不清道不明的體會出現在心中,明明沒有一點內容,但所有的一切,都似瞭然於心,心中萬念皆空,寂靜涅盤。
微妙法門,不立文字,確實如是。
但就在這時,一股混雜的意念突起,浩渺而廣大的意志打破了這空空之境,不絕的禮讚聲中,一篇篇經文出現。
“······天生天殺,道之理也。天地萬物之盜,萬物人之盜,人萬物之盜······”
《陰符經》的經文和不立文字的法門混在了一起,打破了那空無之意,同時令得識海中又顯化出一朵金色的蓮花。
正法眼藏不落文字,也不着於形,能施展此法者,要麼就是有相關的道果,要麼就是境界達到了佛陀般的程度。以此傳法,其意近乎於道,本是無形,但此刻遭到打破,卻是變成了有形,落入了下乘,效果大失。
不過,也正是因爲落入了下乘,才讓姜離有了吃下的機會。
識海中,一隻黃雲擁簇的豎眼撞向蓮花,兩者碰觸,蓮花崩散成無數蓮瓣飛舞,而豎眼也一下子被散成了數不盡的文字,那一朵朵黃雲更是散成了一團氤氳之氣。
姜離借姬繼稷的黃天香火來碰撞真如居士的正法眼藏,就如同姬繼稷篡奪天之道一般,以人念墮佛意,將上乘佛意打入了下乘,也藉着佛意打散了人念。
姜離的元神化作龍蛇,飛到二者交接處,身形如太極中央的那一道弧線,隔絕兩方,又勾連兩方。
而姜離本人則是先是一靜,萬念皆空,清淨祥和,又在突然間身形一震,帶着悠然之色,徐徐長吟:“不在此岸,不在彼岸,不在中流,問君身在何處?無過去心,無將來心,無現在心,還汝本來面目!”
他周身毛孔都似在發光,肌理透徹,似佛,似道,似神聖,飄飄乎如遺世獨立,天地唯此一人,又好似遠離天地,超脫世外。
“施主此舉,卻是讓正法眼藏落入了下乘,本來施主在三品之前,都無需擔心修行問題的。”真如居士見狀,露出一絲遺憾之色。
本是不立文字,現在變成了一句佛言,這無疑是屬於下乘,失了真諦。
“但也唯有如此,才能夠將居士的東西,變成我的東西,不是嗎?”姜離笑道。
他很貪心,不願放過眼前的機會,也不貪心,只拿自己能夠拿到的。
【借假修真,借佛意、人念以固自身之修行,莊周道果的融合終於有了進度。】
因果集適時地刷新了一行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