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道月華出現在鼎湖派天樞殿內,凝現出天璇的身影。
“就在今日黃昏之時,太平教攻破了梁州盧川郡和廣陽郡。”
天璇環顧着殿中衆人,道:“太平教妖人倒行逆施,驅趕難民衝城,盧川郡郡守張盤下令射殺難民,遭太平教強行破城,事後以張盤屍身祭旗,聲稱官逼民反。”
“廣陽郡緊閉城門,固守爲主,遭難民中潛伏的五品修行者強行破開城門,全城淪陷。”
天璇的本體依然還在梁州,梁州之變,她自然是最先知情的,是以第一時刻便召集了鼎湖派高層,通知消息。
宗門六殿長老,加上姜離這暫代的搖光長老,已至其四,另有真傳弟子公孫青玥、妘秋池二人在列,還有法陣開啓,溝通天元洞天,宗門太上長老旁聽,可謂是集中了大部分高層了。
且在天璇出現後,又有一道神光乍現,投射出一道不怒自威的黃袍身影。
聽過天璇之言後,天權長老當即便道:“廣陽在西,盧川在東,分處梁州兩邊,應當該有一路,行於中部,直取神都方向。他們該是兵分三路。”
“驅趕難民,此計甚毒,無論是否阻殺,都會將難民推向太平教,”天璣長老補充道,“依我之見,中路難民之數,當遠勝其餘兩路。”
這纔是最爲關鍵的。
“他們當然知道,難民中肯定不乏有智之士。可人都活不下去了,哪還顧得上其他?”公孫青玥接言道,“太平教雖是廣傳信仰,但信仰只能驅使少數的狂熱者,驅使絕大多數人造反的,還是生存的問題。就如同······近百年前的雍州大乘教。”
‘但若是百年前他便想要踏出《陰符經》的第三步,爲何百年後,他還需要圖謀造天法儀?他應該早就得到法儀了纔對······’
‘更別說這其中還有姬繼稷在推波助瀾。’
太平教能夠驅趕難民衝鋒陷陣,但朝廷這一方卻是不能濫殺,可又不能不擋,這便是難題。
類似的情況,相同的人,很難說這其中沒什麼聯繫。
近百年前,正是佛國第一次東進之時,雖然因爲道君李伯陽西行而戛然而止,但在此前,佛國已是在雍州掀起一番大浪。
姜離知道的更多,想的也是更廣,‘百年前,姬繼稷也在雍州,並且還與道君交手,百年後,還是如此,太平教背後就有姬繼稷······’
因爲大乘教視世間爲苦海,而蒼生則是沉淪苦海不得解脫,其教義便是解脫蒼生,殺其身以超脫其魂,前往極樂淨土得享清淨自在。
衆人聞之,皆是下意識地想起宗門的記載,然後皆是默然。
近百年前,佛國中有四品強者攜承載彌勒道果的龍華寶樹入雍州,建立大乘教,以此來爲佛國東行鋪路。以信仰爲名,彼時的大乘教迅速聚起了海量信徒,並造成了極大的風波。
哪怕明知太平教不是善類也沒有辦法,因爲要活着。
雍州最不缺的就是反賊,因爲雍州之地那是赤地千里,還無法用神通術法進行改造,因爲造成這一切的乃是三品的旱魃。
而之所以會如此,便是因爲彼時雍州正逢大旱,民不聊生,已是快到易子而食的地步。
彼時彼刻,正如此時此刻,梁州的難民也確實是活不下去了,至少被太平教聚集的那些人是如此。在生存的本能和信仰的驅使下,做出什麼都不意外。
“那些難民就不知道太平教是拿他們當炮灰嗎?”妘秋池不由皺眉道,“是否能夠招納難民,化爲己用?”
殺人即是度人,有無量功德。
無比荒謬的教義,卻令得無數人景從,四處濫殺,因爲殺人不一定能成菩薩,但可以受到大乘教的封賞,賜以糧食。當然,在大乘教的說法裡,那是給菩薩的供奉。
——殺一人,即爲一住菩薩,殺十人,即爲十住菩薩,殺得萬人,立地成佛。
殺與不殺,都會讓難民爲太平教所用。
沒等姜離多加思索,天璇已經下令,道:“本宮收到了神都那邊送來的詔書,長公主屬意由姜離前去梁州協助平亂,本宮亦有此意。至於天璣、天權,二位協助太上長老公孫鞅留守宗門,必要時可啓用應龍道器,以防不測。”
甚至於,姜離猜測百年前的大乘教背後,就有姬繼稷在推動。姬繼稷的出現實在是太巧了,正好就在大乘教起事之時。
天璣和天權二人和那黃袍中年同時點頭。
依其身上的神威來猜測,此人正是那以神域籠罩鼎湖的地祇,就是不知他容納的是何道果。
“會否人手有些不足?”公孫鞅問道。回來時是姜離和公孫青玥兩人,走時也最多隻帶着弟子和普通的長老,天權和天璣依舊留守,並沒有多帶四品戰力,怕是難以影響大局。
雖然低品級若是聯手結陣能對高品級做出牽制,但若無同樣的高品級主持陣法,那牽制效果是相當有限的。
“呂天蓬背叛,宗門處境亦是不佳,還是多留些人爲好,至於人手···風滿樓帶來了十萬天兵,基本人手已足,而且本宮走時,會帶上那件至寶。”天璇搖着頭,叮囑道。
若是天蓬本人是無辜的,那倒是還能帶走一到兩個四品,但現在有天蓬背叛在前,那麼就不能繼續抽調戰力了。
公孫鞅聞言,先是一怔,然後默默點頭,不再言語。
“就這樣吧,之後姜離和青玥來一趟秘地。”
說罷,天璇的身影便散化成月華,消失無蹤,卻是以月華聚形而成。
至於她的元神,此時依舊還在秘地小島上主持陣法呢。否則的話,公孫青玥可沒法在這邊和姜離鏖戰不休。
衆人紛紛散去,姜離和公孫青玥則是去往了秘地小島。
今夜月黑風高,難見光亮,秘地之中卻是霜華普照,一輪月相便懸在小島中央。
天璇斜斜靠坐在月輪上,帶着些微的慵懶,掃了一眼前來的男女。
“終於捨得來見我這師父了嗎?青玥。”
她淡淡出聲,目光落在公孫青玥腰胯上,如有實質般,令得公孫青玥不自覺地腿腳一軟。
沒辦法,昨晚姜離的戰力太誇張,讓公孫青玥精疲力竭,以致於現在都還沒恢復過來,被目光這麼一落,竟是露出了疲軟之態。
“這可不怪徒兒。”
公孫青玥穩住腿腳,微微一笑,帶着勝利者的神色,道:“要怪,只能怪師弟,要不是他找徒兒練招,不小心傷了徒兒,徒兒早就前來拜見了。”
又跳臉?
姜離對這師姐的攻擊性也是服了,偏偏他還不能不打圓場。
總不能說是自己見到師姐穿師父的衣裳,太興奮了,用力過猛了吧?
“是弟子的責任,沒能點到即止。”姜離認錯道。
“是你師姐太過無用了,怪不得你。”
天璇對此倒是不見異色,反倒是建議道:“你的實力堪比四品,今後若有練招,便來找爲師吧,如此方可讓你盡展所長。”
這建議相當之中肯,就是在知道內情的人聽來,有一點······
嗯,不那麼適合。
至少公孫青玥就覺得不太適合,偏偏她還不好反駁。
而姜離則是感覺這氣氛相當之古怪,明明是相當簡單的話語,卻有種錯綜複雜之感。
單純用你知道我知道那件事,我知道你知道但師姐不知道······已經沒法解釋三人間的複雜聯繫,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所以,姜離暫時撇過這話題,問起正事來,“不知師父找弟子和師姐來,有何吩咐?”
“也沒什麼,就是想好如何處置這處小島了。”
天璇說着,輕輕揮袖,一道道陣紋出現在周邊,“就是將此處小島裝入昊天鏡碎片中,由你隨身攜帶。”
地面開始震動,四周可見樹木搖晃,伴隨着一聲巨響,小島拔空而起。
“有點大,你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