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在這一刻遲滯,逐漸凍結。
姜離能夠親眼看到萬物的運動放慢,看到空氣中的微粒從運動到靜止,凝固在半空。
隨即,巫真似緩實疾地飄來,身體推開了凝固的微粒,手掌按在了姜離的肩膀上。
“哼!想逃?”
他這麼說着,時間再度開始流動。
“大尊分身是吧?被宙光之法困住的大尊分身?”
他謔笑。
誰不知道大尊就是當今天下唯一擁有宙光神通的人。哪怕是坐在妖神教之主這個火山口上,哪怕到處攪渾水,被稱爲“天下第一攪屎棍”,也依舊是安然無恙。
這天下就沒有人能夠取大尊的性命,最多也就是阻止他。
這一切,都是因爲大尊的宙光神通。
要是沒有宙光神通,即便大尊的實力比現在強,也不會那般受到忌憚。
而現在,唯一擁有宙光神通的大尊,其分身被宙光困住了。如果這是真的,那就是再好笑不過的笑話了。
巫真帶着調笑之意,氣機勃發,從中飛出卦象,如同繩索般纏繞着姜離,同時那凝滯的光陰恢復到正常的流速。
“抓住你了。”
姜離眼中的世界再度開始運動之時,第一眼就看到了湊近的修羅鬼面,還有一雙帶着揶揄的眼睛。
那眼神就好像在說,你也有今天啊。
光看眼神就能想象對方此刻心中的痛快。衆所周知,大尊心眼和女人一樣小,見不得有人得罪他後還能開心。
姜某人雖然也受到過好大哥的幾次針對,但他基本回頭就報復回去了,如此一來可是讓好大哥心中積了不少鬱氣,今日終於能夠報復回來了。
對此,姜離只是迎着巫真的目光眨了眨眼,然後雙眼迅速灰化,全身都飄出了飛灰。
宙光之法確實厲害,姜離都不小心着了道,並且他此身還只是一道元炁,沒辦法通過足夠的力量去抵抗巫真的宙光。但是,一旦放開束縛,五濁惡氣的轉化就會繼續。
而凝結這道元炁的光陰,巫真也沒法對這元炁做什麼。
至於倒退······
“看上去,你還做不到憑藉自身的術法造詣復現倒退光陰。”姜離輕笑道。
他對於大尊的分身之法早有猜測,已經基本確定了大尊是通過宙光神通來分出過去身,從而形成分身的。
那麼問題來了,四品境界時的大尊分身,是否能夠行使三品道果所帶來的宙光神通呢?
姜離在見到巫真凝結光陰時,就知道他實際上並不能施展燭龍道果的宙光神通。
巫真是以易道之法合奇門之術,做到了凝結光陰,或者說做到了近似於凝結光陰的效果,而不是使用了宙光神通。所以,他的法門纔會有延遲,不像大尊那般操控光陰順手拈來。
“這便是至強者的境界嗎?”姜離帶着一絲詢問之意,說道。
“這便是至強者的境界。”
巫真收回了手掌,道:“道果是因果,神通的本質是過去神佛妖魔的因果具現,也有部分乾脆就是他們所修煉出來的力量,以因果的形式存在於道果之中。昔者能爲之事,今人亦能,做到這一步的便是至強者。”
他說完,又似是覺得不具體,又補上了一句,“除了天子。”
畢竟天子道果中的神通,那是沒一個是能夠通過修煉得來的,連天子道果也是被造出來的。天子本身雖是通過道果接收了歷代天子的修行感悟,但比起其餘的至強者來,在境界上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點。
天子本身乃是以力稱強,而非是以道稱強。
其餘的幾位至強者則是參透了神通的本質,能夠做到脫離道果來複現神通,就連如此玄奧的宙光神通,大尊也能夠以自身的手段進行浮現。
他們的境界應該都直追道果的原主了。
姜離本以爲自己的境界已經能和至強者相較,但現在看來,還是差了少許,頂多就是和天子一樣。
“原來如此。”
他輕聲念着,這道元炁之身已是有大半崩解。
巫真並沒有進行阻止,哪怕他再度施展宙光之法凝結,等他解開法門之時,這道元炁也依舊會化作飛灰。至於拿下這道元炁找本體大尊······
在發現姜離已經觸摸到至強者的境界之後,巫真發現一個有點尷尬的事情。
如果姜離的本體找來,他這具大尊的分身也許、大概、可能······打不過姜離。
論境界是他高一籌,但姜離在其他方面卻是要勝過這具分身,真要交起手來,勝負還真不好說。
所以,就只能放過這個機會了。
巫真微微搖頭,陡然揚手,一道卦象被他打入姜離的眉心處。
姜離只覺一個奇特無比的印記,隨即化作一道道信息,進入他心中。
“這是······”姜離喃念道。
“你會用上的。”
巫真淡淡說着,任由姜離的身影化爲飛灰。
然後······
他忍不住哼聲,“讓你小子逃過一劫。”
不光是搶了他的主意,還當着面盜號,簡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但終究還是要忍。
“等你繼承天子之位後,看我還忍不忍你。”巫真哼聲道。
就如今大周這風雨飄搖的樣子,就算是繼承了天子之位,也是不能和歷代天子一樣單憑力量就可比擬至強者了。到時候,就是本體大尊出來修理這小老弟的時候了。
“如果你能繼承大周太祖的境界,倒是有可能一舉臻至至強者的境界,可惜大周太祖並非天子道果容納者。”
作爲開闢一朝,甚至力壓姜氏成爲天子的人物,大周太祖自然也是三品,並且還是至強者那一層次的。當年的雍州之戰,既是軍神試圖晉升兵主,也是大周太祖想要晉升爲黃帝的儀式。
如此人物,若是也能夠將其境界通過天子道果流傳下來,定然能夠讓歷代天子成爲神州真正的主人。
可惜,天子道果本身也只是三品而已,註定不可能被三品至強容納。
就是不知姜離汲取歷代天子之感悟,又是否能夠真正走到大尊、道君這些人的層次了。
巫真想了想,覺得這問題還是交給大尊去思索吧,反正他這分身現在也打不過姜離了。
······
······
另一邊,正在城中行走的白毛猿猴步履一頓,然後又面色如常地接着移步。
腦海中,接收到的信息正在被梳理,組合成一個乾卦的卦象。
‘這卦象······’
姜離大致瞭解之後,發現這實際上是一種術法,一種解封的法門。
而能夠和大尊搭上關係的解封之法,十有八九就是解天子之封印的法門了。
‘這是料定了我會親自解開封印嗎?’
姜離本以爲會是停留在神都的風滿樓暗中排布,引大皇子、二皇子之流解封,然後讓姜離來收場。可現在看來,這位好大哥是吃定姜離了,要讓姜離主動去解封,親手釋放出天子來。
他這做法,倒是讓姜離在此前的一些佈置失去效用了。
姜離此前一直提防着風滿樓,甚至還暗中讓長公主在事發之時坐鎮封印,免得風滿樓又一次偷家。至於大皇子和二皇子,土雞瓦狗爾。
姜離真正要關注的還是風滿樓。
可現在風滿樓卻是做出了坐視旁觀的姿態,他就對姜離將要遭遇的敵人這麼有信心,會讓姜離被迫容納天子道果?
還是說這是煙霧彈?
在這關頭,大尊突然插了一腳,讓姜離不得不多想。
‘這攪屎棍!’姜離心中暗罵。
看起來什麼事都沒做,卻讓姜離不得不分心,只能說大尊在攪屎棍這一條道上,已經快到無招勝有招的境界了。
心生惱意的同時,姜離也察覺到局勢發展又多了個不得了的變數。
······
······
同在這一片被光華照亮的夜空下,公孫青玥已是回到了姜氏祖地。
她將剩餘的兵馬從人種袋裡放出,下令安營,同時救治傷員,順便還將收起的部分敵軍斬殺,自己則是進入了姜氏祖地之內。
此時,在祖地烈山殿之前,廣乘道人和墨門矩子已是先一步抵達。殷屠龍沉着一張臉,懸在半空生着悶氣,天魅真神倒是依舊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吞雲吐霧。
而在一旁,李清漣雙目微闔,身上劍氣閃動,似是正在參悟劍道。
“諸位,本宮來遲了。”
公孫青玥面見幾位堪稱前輩的人物,並未露出晚輩的低姿態,而是直接走到近前,展現手中的無字天書,道:“閒話本宮就不多說了,至於下一步該如何應對,我家師弟也已經有了安排。”
衆人見公孫青玥這般姿態,本是有些不喜,但聽到姜離有安排,便按住多餘的心中雜念,看向那無字天書。
只見天書之上,光華閃動,投射出一道虛影,正是姜離的模樣。
“佛國覺者和業如來皆已重新出世,文殊意圖以業如來和覺者的關係來拒絕回返佛國,但這佛國首座的聲威依舊不可小覷。他必須儘快在雍州站住根基,決定乘勝追擊。”
姜離的虛影說道:“文殊、觀世音,還有姜氏的三品,將會直取姜氏祖地,而談無爲則會坐鎮大興,穩定後方之餘,也要提防廣元道長再度加入戰場,從後方襲擊佛國部隊。”
姜離對於佛國三品的動向竟是表現得了如指掌,令得聞聽的衆人皆是露出詫異之色。
這位姜司空還當真是神通廣大,明明理論上還該在大周之外,實際上卻對敵方的動向如此瞭解。就連安排申侯前去臥底的廣乘道人,此時也還不知道佛國會如何行動。
不過······
“談無爲的神通可逆知未來,她坐鎮後方,有些不合適吧。”墨門矩子提出了異議。
談無爲剛晉升不久,論實力應該是佛國大士中墊底的,但她的神通卻是能讓佛國在各種交鋒中有着先知優勢。不敢說佔據上風,但至少不會被人打個措手不及。
讓談無爲去提防廣元,確實能夠保證及時察覺到廣元的動向,但這樣子做,未免有些浪費了。
“確實有些不合適。”
姜離的虛影亦是頷首,同意墨門矩子的觀點,倒也沒認準了自己探聽到的情報。只見他說道:“談無爲之神通適合隱身在暗處,她很有可能會和之前一般在暗中觀察時機,然後出手襲殺。”
上一次,就是談無爲突然出手,一指神通洞穿了姜離之身。也就是被襲擊的是姜離,換一個人可就不保證能完好了。
“所以,我打算讓墨矩子前去大興,刺殺談無爲。”
姜離道出了自己的安排。
“刺殺對她可不管用。”墨玄空道。
哪怕是天下第一的刺客,失去了隱蔽性,那刺殺的效果也將大打折扣,和正面強殺無異。
刺客開無雙,是建立在實力差距過大的情況下的。差距不大的話,還是刺殺更優。
而談無爲,毫無疑問會是所有刺殺者的剋星。儘管才晉升不久,但她的神通能夠保證自身永遠不受暗算。
“刺殺不管用,但足以驗證談無爲是否在大興城,”姜離的虛影解釋道,“她若是暗中潛伏參戰,便由墨矩子將佛國的中高層悉數斬殺了。若是在大興,墨矩子的存在也足以讓她全力防備,不能妄動。”
無論談無爲是否在大興城,此舉都可讓她難以發揮作用。
沒有她的神通示警,墨玄空一人就可殺盡四品和五品。談無爲對於佛國僧衆的作用,實際上還要勝過其餘三品。
姜離的這一手安排,也確實是將墨玄空這位刺客用在了最恰當的地方。這樣以來,文殊等人就失去了示警的“眼睛”。
只是凡是有得有失,墨玄空這一走······
廣乘道人苦笑道:“看來貧道得以一敵衆了。”
實際上還有讓廣元道人蔘戰的選擇,若敵方盡出三品,那玉虛觀當可保證無憂,廣元道人也能參戰。
然而即便如此,也依舊是二打三。
“還有孤呢。”姜離的虛影淡淡道。
他的射日弓已經飢渴難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