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瓊山。
太史令蕭秩來到太學祭酒常居的書樓,迎面就見太學祭酒正拿着一封書信正在觀看,且其神色沉肅,睜開的四目之中有着電芒般的精光在閃爍。
“老師。”
蕭秩心中一凜,上前行禮。
“來了。”
太學祭酒將手中的書信遞給蕭秩,道:“看看吧。”
蕭秩接過書信之後,快速掃了兩眼,神情劇烈變化,“這······”
“書信是早就藏到此處的,末尾留的印記也帶着天君氣息,”太學祭酒沉聲道,“這是天君留下的後手。”
也就是說——
“是真的嗎?”蕭秩不自覺地壓低聲音,“天子當真拒絕了天意······”
“老師,這會不會是天君的離間計!”
“是又如何,我們能夠和天子當面對質嗎?能夠詢問天子是否接受了天意嗎?”太學祭酒搖頭道。
無論天子是否接受了天意,這般詢問就是僭越,還都不會得到能確保百分百真實的答案。
而且,從天子扶持墨學的舉動來看,此非是空穴來風。
先前還以爲這是天子在平衡朝堂,現在看來,卻是未必沒有壓制太學的意思。
蕭秩也是個聰明人,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姜天子先前舉動的深意,向來沉穩的面容此刻也有了色變之狀。
“老師,我們該怎麼辦?天子已經下手了,之後可能······”蕭秩一咬牙,便道,“大祭在即,不如······”
“慎言!”
太學祭酒阻住了蕭秩之言,“慎行!天子的易道已是臻至老夫也無法估量的境界,若無至強者遮掩就對他有不利之舉,他立即就會有感應,便是老夫也不會例外。我們什麼都不做到。”
他向外走幾步,看向門外的太陽,長嘆道:“如今的大周,就只有一個太陽,那就是天子。任何違逆天子的舉動,都將遭到滅頂之災。”
“而且,我們收到書信的事情,天子應該已經知道了。”
天君可不是什麼樂於助人的大善人,送信給太學祭酒也不是抱着善意的,而是想要太學祭酒背叛姜離。
抱着這樣的目的,他可不會給太學祭酒留有餘地。
這邊告知太學祭酒有關天子之事,那邊告知天子太學祭酒已經知道了秘密。如此一來,雙方便註定會發生矛盾。
天君的算計,還是那般不留餘地。
“一動不如一靜,我等只要不動,不給天子發難機會,天子便是想要對我等下手,也只能用墨學來進行鉗制。”
說到這裡,太學祭酒露出從容之色。
區區墨學,不過是手下敗將,當年便已經輸了,如今便是再起,也不過是再輸一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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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若是想要對太學下手,可交予臣,由臣來收納太學,何必啓用墨學。”
跟隨着姜離以及天璣長老行走着,朱晦庵道:“臣不敢說和墨夷老師相抗,但要是有吾皇支持,拿下太學並不難。而啓用墨學,怕是讓吾皇的威名有損。”
“聲名不過是虛物,朕又何時顧忌過,”姜離漫不經心地邊走邊說,“朕要對付太學,完全可以直接降罪,無需顧及其他,至於藉口和理由,自有大儒爲朕辯經。留着太學,不是因爲不能下手,而是想看看大祭酒身後可還有人。”
“要是朕沒料錯的話,天君也同樣在太學留有後手,告知大祭酒有關朕的事情。且讓朕看看,大祭酒會如何吧。”
說話之時,天璣長老已是帶着姜離和朱晦庵來到了天樞殿的側殿。
宮殿之頂突然擡升了兩倍有餘,一根根金柱巍然屹立,隱約間還有淡淡的靈機化作了白霧,來回飄蕩。
此處空間顯然經過了擴張,內部空間比外邊看上去大上了十倍都不止,且還溝通了鼎湖派的洞天福地,從中汲取靈氣出來,維持着空間的同時,也是利用陣法和禁制阻隔五濁惡氣。
天之相的入門築基便在於五感,其感知會隨着天之相的完整而變得極端強大,便是五濁惡氣也是清晰可見。而對於修行者來說,五濁惡氣向來都不是什麼能讓人舒服的東西。
天君雖然完全能夠忍受五濁惡氣,但如果能過得好點,誰又願意天天受罪呢。
在靈氣雲霧繚繞之中,一張字畫映入眼簾。
它就掛在大殿盡頭,猶如一塊幕布,覆蓋了大片的牆壁,兩個大字佔據了字畫的空間,筆畫轉折圓融又於末端顯露勾劃之凌厲。
——天道。
“天君之居所不設牀鋪,也不見傢俱,唯有一蒲團供他打坐修行,老夫就是在蒲團之前尋到了天君留下的玉簡。”
天璣長老說着,指了指“天道”之前的蒲團,又取出一枚玉簡。
單從居所佈置來看,天君完全就是清心寡慾,沒有任何的享受,甚至可以說是苦修士。
相比較起來,天璇就有點奢靡了,房中的玉榻完全由暖玉打造,還特別大,躺上四個人都不嫌擁擠。
然而,熟悉天君的人都知道,天君哪裡是寡慾,他就是欲求太多,野心太大了。之所以不佈置,既是看不上,也是不需要。
天君的身體已經能夠在血肉之軀和空間之間相互轉化,其體感早就非人,人所需要的享受對他來說,完全無用。
“發現玉簡之後,老夫又搜查了十餘次,皆無所獲。”天璣長老繼續說道。
三人行走在空曠的殿宇之內,猶如進入了巨人的國度,聲音在周邊迴盪,帶着淡淡的氣機,將靈氣雲霧給拂開。
宮殿內部的空間完全進入三人眼中,確實是空空蕩蕩,一眼就看到了所有。
當然,空蕩蕩不代表沒地方藏東西,無論是那一根根金柱還是地面之下,都有足夠大的空間藏下一枚玉簡乃至一些大的東西。實在不行,藏個儲物法器也能解決一切的空間問題。
不過,姜離相信天璣長老不會放過這些可能,定然早就搜過了。
“天君若是還留下其他信息,定然是留給朕的,他要保證不被其他人尋到。”
姜離不緊不慢地說着,目光逡巡,在繞過一圈後,就落到了那副巨大的“天道”上。
他的身影出現了剎那的模糊,彷彿從血肉之軀化作了幻影,須臾間的閃爍,便讓姜離來到了“天道”之前,身臨半空。
近距離觀察着這幅字畫,姜離的面龐逐漸變得模糊,如同覆蓋上了一層迷霧,五官一個個隱沒在迷霧之後。
且他的身影也變得透明,內中隱約可見一個個空間的影子。
此身乃是姜離分化而出,代表着三皇之中黃帝的那一面,擁有《形墳》大成之功,又兼具了天君的《陰符經》。造詣也許比不上天君,但也是相差不遠了。
在五官消失之後,所有的感知都以精神來體現,神念感知變得空前強大,足以洞察物質之內在,空間之結構。
當這種感知落到字畫之上時,浩大蒼茫的氣息涌入感知之中,眼前彷彿出現了天地開闢之景,清濁兩分,一處若虛若實的空間出現。
姜離猜得沒錯,天君確實留下了只有他姜離能夠得到的東西。
前方的空間虛實不定,看似觸手可及,但在須臾之間,又化作了虛影,恍如虛幻。
當空間變爲虛幻之時,便是太素之炁也無法觸及空間。
觸及不到,自然也就無法破壞空間的“體”。
這處空間盡顯天君之道行,變化虛實,若非是在空間之道上和天君比肩,絕無可能以正常方式打開這處空間,只能以力強破。
但這樣一來,破開者的實力、境界也會被天君所感知。
即便是用萬能的【帝出乎震】,也會暴露出實力。倒不如說,正是因爲使用了神通,纔會暴露實力,因爲【帝出乎震】強大的根本便在於力量的強大。
很顯然,即便是暫時退場,天君也沒不忘測試姜離之境界,時刻把握姜離的信息。
他的算計可謂是一環扣一環,每一環都能夠達到自己的目的。可惜······
“可惜你已經死了。”
姜離淡淡說着,伸手探向字畫中的空間,“就算還沒死,你也不可能探知到朕的境界。”
論空間之道,姜離確實不及天君,哪怕是已經推導出完整的《陰符經》,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追上天君。但是,這並不代表姜離別無他法。
手掌逐漸變爲虛幻,血肉在消失,以致於手掌的觸感也在消失,轉化成另一種感官。
那是脫離了血肉和元炁範疇的感知,和神唸的感知也是截然不同。
當這種感知······也就是這種虛幻覆蓋全身之時,五感乃至神念感知都應該會消失,對空間的感知也會被取代,那應該會是一種全新的感覺。
這,便是太始的一角。
在這一瞬間,姜離的右臂失去了質與體,變成了純粹的有形之物,探入了前方的空間之內。
虛幻的空間驟然凝實,又開始迅速崩潰,龐然大力隨之而生,卻無損姜離分毫。
他就這樣輕輕抽手,從中取出了自己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