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天子腳下行殘害朝臣之事,閣下的膽子也不小。”雲初不卑不亢,明明是學着花魁一般柔媚的語氣,卻偏叫人生出一絲泰山壓頂而不動於色的倔強之氣。
一旁忠勇侯和幾位大人看着雲初,聽着她和牆後的聲音對話,面色駭然間不自覺的站在了一起,這些大人既然能是朝中要臣,膽量自然也非一般,方從醒神過來那瞬間,想着之前的尷尬,可是經過這麼一會兒,明顯知道外面已經有人將他們包圍,再是牆後囂張狂妄語氣,不過眼神一對,自然是同仇敵愾。
餘大人看似和忠勇侯幾位大人眼神對視,相互詢問,可是餘光卻是看向雲初,眼神幽深,只有他知道面前這位女子並不是什麼疆域舞娘,而是雲王府大小姐,雲初,未來的太子妃,而此時此記得,先前對雲初的出現,乃至後來的處變不驚都沒眼前來得有衝擊感,能窺得暗中有人不說,還能在如此包圍,可說絕無生機的情況下,與對方侃侃而談,輕諷嘲冷,可非一般人能之。
當下,餘大人的眸光又深了深。
“你到底是何人,竟然敢闖入我的禁地。”而這時,暗處那道聲音再度傳來,聽不出任何情緒,就像是一個破舊的大門在午夜隨風悠悠飄着,不輕,不重,卻又格外的懾人心神,讓人似行走在黑暗裡,遍體生涼。
縱使忠勇侯這般也算見過大風大浪之人,也不免額頭上冒出一層虛汗,當下四下掃量一眼,最後又將目光落在雲初身上,隨即微帶青影卻烔然有神的眼睛裡有光一閃,似乎有了計較。
雲初此時坦然笑着,露在面紗外的眸光清麗鋒寒,光芒不掩,依然對着那面牆,道,“自古以來,藏頭露尾,行叛謀事之輩,不是自慚形穢醜陋不堪低人一等,便是驕傲自大狂妄不羈,高高在上,然而,前者自古以來,掩於塵埃,後者高處跌落,都無好下場。”聲音不輕不重,可是一字一句,卻都能聽出淡淡的譏諷。
餘大人和忠勇侯等幾人此時看一眼雲初都不免唏噓。
前者想的是,這雲初小姐如此時刻的魄力,非尋常女子難比,就是他的女兒,也……
後者想的是,年輕女子果然是驕傲不知輕重,如此激聲那牆後之人,萬一……
然而,四周很靜,屋外那迫人的氣息也漸漸的壓至而下,可是牆後面卻沒再傳來聲音。
靜,再靜,四周靜得出奇,方纔那些閃着光的青瓷酒杯裡酒味香醇濃郁在空氣中飄散,晶瑩的酒液似乎都能被幾位大人的呼吸聲給輕微的拂動了起來,然而,所有人卻都如臨大敵般,不敢動憚。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空氣中似乎都上了一道緊要的鎖,就等着誰先突破,然後便能懾人心神,入人骨髓。
然後,這個時候,一旁的忠勇侯突然動了,在所有人都沒料想到的時候,突然上前一步,猛的將原本站在那裡的雲初直向那牆壁上推了過去,還道,“你既然對這個舞娘感興趣,我們幫你一把,你放了我們。”
雲初好似始料不及忠勇侯這突然的動作,腳下當即一個踉蹌,直向着那牆壁撲騰而去。
餘大人大驚失色,欲以上前去拉,卻終歸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看着雲初失重的向那牆壁倒去,然後,眼看着,這時候,自那牆壁處,一隻白淨得過份細長的成人的手突然詭異的自那牆壁縫隙處伸了過來,直抓向雲初……
“侯爺……”餘腫言大叫,似乎驚急中想說什麼,然而只說了兩個字便突然止住,因爲,就在衆人這一刻被忠勇侯突然的動作震住之時,被那隻突然好似虛空中出現的詭異的手而悚然之時,就在那隻手眼看着就要觸到雲初肩頭之時,忠勇侯原本將雲初推出去的手突然又上前,然後一把拍開雲初,然後利刃一現,寒光一閃。
“撲哧。”鋒利的匕首直接插入那白淨的手掌,再自掌心穿過手腕,以極其速度怪異的刺穿方式。
血,殷殷流下。
而被拍開的雲初此時穩住身形,看着忠勇侯保持着那匕首刺穿對方手掌的動作,面上卻無半絲意外與驚慌,顯然早料到忠勇侯會這般做似的。
而,推人,手出,利刃。
一切不過都只是眨眼間的功夫。
血,順着匕首流下,緊隨着,那牆壁後響起痛苦的喊聲,同時,衆人這才發現,忠勇侯的那把匕首並不尋常,因爲那隻手掌不過這瞬間,鮮紅的血已經瞬間由紅轉黑再轉烏。
匕首有毒。
幾位大人,包括餘腫言此時看着忠勇侯面色都變了變,當然,只有餘腫言卻是關憂的看了眼雲初,待見其鎮定無虞的面色後,緊揪的氣息也鬆了鬆。
而伴隨着痛喊,忠勇侯目光一狠,將匕首直接在那白淨的掌心處使勁一個反轉,生生攪得那手掌血肉模糊,這才猛然後退,緊接着牆後又是一陣痛苦的慘叫,那手似風中抖動的落葉般使勁的抖動一下,然後,以衆人難以算計的速度,突然猛的向牆後掩去。
與此同時,隨着屋內叫喊聲起,屋外原本那些包圍過來的迫壓氣息在空中一放,緊閉的房門,窗戶驟然被打開,數百名黑衣人如黑雲般涌了進來。
忠勇侯原本想讓所有人退走,可是雲初卻當機立斷,手隨意一揮,頓時空氣中煙塵漫漫,只聽她聲冷字重,“破牆。”說話間,已經在一個黑衣人攜劍刺來之時,運內力於掌,向着前方一揮,方纔那發出箭矢的牆當即“轟”的一聲被破開,露出一條明亮的地道。
雲初二話不說便跳入,餘腫言藉着煙塵看一眼雲初,想都未想便跟上,只是急步中,還是道,“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
忠勇侯原本要向屋外逃去的腳步一頓,眼看着餘腫言和雲初向那地道而去,又看看其餘幾位大人,對視一眼,想到方纔雲初那篤定的語氣,當下不知爲何的,看着那些轉瞬就要刺過來的劍與擁過來的黑衣人,身子一個後轉,也向着那破掉的牆而去。
身後,另外幾位大人自然緊隨着而上。
幾乎在所有人剛跑進牆內,煙塵散去,那些劍光也齊齊瞬至。
只是,那些黑衣人看着雲初等人進了牆內,停下了腳步,互相看了一眼,卻是沒敢追上去,似乎是對此處牆有所忌憚。
……
而此時此刻,相較於雲初這邊的驚心動魄,京效一處極爲僻靜,靜得好似風聲到了此處都停止風息的的院子裡,一人黑色錦袍,身姿挺拔,月色下,渾身如鍍上一層清華流光,袖角袍角上淺金色的暗紋在微風中流動,更流瀉出一地清輝,只是卻都淡化不開那精緻如玉的容顏上那一層高冷霜寒。
而在男子對面,數十步之遙,一名男子正席地而坐,說是男子,卻又像一位精神矍鑠的老者,頭髮是黑的,手指是白細的,可是面上那微起的褶皮,還有眼眸的深邃,看去,更像是一位六十左右的老人。
這位老人此時一襲玄青色衣袍,頗有道骨仙風之態的坐在地上,正看着面前一盤棋局,黑白分明的棋面上棋子流動,似虛似實,老人的手指只輕輕一擡,棋子便移了位。
“如此急行趕來,可不像太子你的作風。”這時候,老人又移動了棋面上一棵棋子這才擡起頭看着面前不遠處的太子景元桀,語氣裡透着尊敬卻又有嚴厲的意味。
而景元桀的目光卻一瞬未離開老人面前的棋面,眼看着他移去一子,眉心輕微緊了緊,負後的雙後也輕微動了動,聲音卻常的冰冷,“疆域有人與朝中要臣聯繫,我早已派人去找,你爲何還讓離歌派人入京?”
“太子諸事繁忙,如果是老夫能解決之事,自然不能勞動你。”老人道,說話間,看着景元桀的眼神是極其尊敬的,那是對上位者的一種絕對的不倒戈不背叛的虔誠,可是語氣,卻叫人生不出半絲悅味來。
景元桀也居高臨下的看着坐在地上的老人,聞言,面色並無半絲鬆動,好半響,似乎輕嘆了口氣,語氣,卻是無比堅定道,“撤陣吧。”
“啪。”輕微棋子落地的聲音幾乎在景元桀話落間響起,很輕微,只是此時極靜,靜得出奇,所以一絲半點微末動靜都聽得清楚明晰。
老人看着落在棋面上的棋子,擡頭,深邃銳利的眸光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景元桀,“太子……你說什麼……讓我撤陣?”
“對,撤陣。”景元桀點頭,不容玩笑。
老人面色變了變,這才起身,“一年一次,尋天地之交,時機之合對大晉國運的氣數運法所設的陣,你竟然叫老夫就撤?”
“撤。”景元桀道,聲音比之方纔沉了沉,顯然不能更改與置駁。
老人起身,向前走了一步,突然撫了撫袖子,對着景元桀一禮,“老夫不明白,還請太子示下,一年才能行一次,此陣之心血,太子不會不明白,卻爲何這陣未完,太子卻說撤便要撤。”
看似尊敬行禮,但是,顯然的言辭間更多了多了嚴厲的審視。
景元桀卻不看老人,而是突然擡手衣袖一揮,一道無上罡風就朝那棋面而去,然而那道掌風卻行至一半時在空中被阻止。
景元桀眸光倏然一冷,一瞬間,好似周遭都似雪降。
那老人觸到景元桀的眼色,面色輕微變了變,阻擋太子的掌力卻不收回,而是咬了咬牙道,“太子可要想好,此陣悠關大晉國國運氣數,一年一次,說不定就這一次,能看盡未來機緣,如此一毀,可是時不再也。”聲聲句句已經有了警告之意。
“放肆。”然而,這個時候,景元桀突然再又一揮手,加大掌力,那老人見狀,當即對着暗處一喝,頓時,方纔還死一般寂靜的院了裡,頓時出現四人將他身後那盤棋局給護住。
緊隨着,老人突然收回掌對着景無桀突然“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請太子三思。”而老人身後,那幾名守着棋面的中年男子也緊隨着跪下,齊聲道,“請太子三思。”
“撤陣。”景元桀不過出口兩個字,卻都似攜了風霜雪雨,讓那幾名中年男子都不禁動了動面色。
“老夫身爲大晉帝師,歷朝歷代,一直沿襲至今,視大晉根本爲天爲地,太子今夜如此咄咄逼人,讓臣做於大晉不義之事,此中到底有何隱情?”那老人此時顯然極爲不滿,整個麪皮都隨着說話間抖了抖,說話間,還又對着景元桀一磕頭,面色正嚴,稱呼也變了,“臣,請太子示下。”
“帝師?”景元桀目光倏然沉下,“你還知道你是帝師?”景元桀這才正眼看着跪在地上的老人,面色一始既往的沒有表情,“有何隱情?這大晉朝還有能瞞過帝師之事?若真如此無眼,我看名華府是不是可以就此倒塌了。”
聞言,不止老人面色劇變,就連一旁守着棋面的跪在一旁的幾名中年男子面色也是一變。
“臣不知,名華府又做錯了什麼,名華府世代暗中輔助大晉朝納,不爭名搶利,爲何今夜在太子……”
“本宮喜歡的女了還用不得帝師來插手。”景元桀突然冷冷打斷老人的話。
那老人一怔,隨後面色變了變,這才道,“臣,不知太子此話何意。”
“明知她在那裡,設陣有千百種方式,卻爲何將她牽連進去,是故意阻斷我去相救,還是受誰指使?”景元桀聲音猛然一沉,顯然已經生怒。
這下那老人面色虛了虛,隨後思忖一瞬,道,“太子五歲時,臣就說過,此生此世,大晉朝未來的國母並不出自大晉,更不可能是雲王府的小姐。”
“啪。”景元桀掌風突然一揮,那跪在地上的其中一名中年男子突然向後倒去,卻只聽太子聲音淡淡,“名華府富貴榮華,仰仗大晉,背後行事,本宮可以不管,但是,若真傷到了根本,本宮斷不能袖手旁觀。”
景元桀話一落,那被他掌風掀到的中年男子面色一變。
此時此刻,任誰也想不到,這名中年男子就是人人羨極,身家萬貫的名華府如今的當家人。
那老人聞聽太子之言,當下看了眼那中年男子,面色幾不可微變了變。
“本宮不希望那孩子突然夭折,同樣的……”景元桀開口間,突然身形一閃,轉瞬間便站在了那盤似虛似實的棋局面前,手一揮……
“太子真要當大晉的罪人?”那老人眼見此,突然道,“太子當想清楚,臣是在給太子一個再次思索的機會,如今雲初小姐被困在陣法裡,真實與虛幻相融合,只要老夫動動手指,她便能忘卻太子你,到時……”
呀呀呀,終於傳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