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衣男子此時正坐在地上,聞言,看了眼雲初,沒有回答,而是看了看四周,面上有輕微的抽動與嫌棄,不過,這些情緒都轉瞬即逝,雲初並沒有注意到。
“你知道,那青衫男子的身份?”雲初又好脾氣的耐着性子再問。
“跟去看看就知道了。”白衣男子看着雲初半響,回答。
雲初點點頭,突然微微一笑,以她自認爲最迷人的笑容,開口,“敢問這位大哥貴姓。”聲音很好聽,姿態也很柔美,尤其此時還是那幅讓人楚楚生憐的打扮,再加上淡着妝粉卻已經清麗姝色的模樣……
雲初不會說,她面上看似未着妝粉,其實塗了厚厚一層,眼線,脣線,眼角,全部通通精心勾勒打造。
只是……
雲初忘了她方纔在轟聲起,地面裂開時,下意識的爲了怕別人看到她的容顏識出她來,大做文章,而自己給自己面上抹的那一把灰,此時塗在面上,黑黑灰灰白白,再配以此時……的表情,分外……
“咳咳。”白衣男子嘴角輕微抽動一下,擡袖,氣質翩翩,“在下京二。”
“京二?”這麼奇怪的名字,雲初面色狐疑,但是看着白衣男子一幅童叟無欺的模樣,睥光輕微一閃,也沒時間和他折騰了,當下道,“你識識我嗎?”
“不認識。”
“那就好。”雲初說話間,拳頭已經毫無徵兆的快如閃電般的揮了過去,開玩笑,藥沒將他迷到,還沒搜到身,還辛苦她這般久把他給救出來,就這般什麼也沒打探到,不是很吃虧。
而且這般淡如冷霜,微微傲嬌的模樣,你以爲你是太子啊,老子要將你這個白衣勝雪打得人見吐血。
出拳無聲,看似綿柔,卻攜着重如千斤的力量,直讓假山一旁的花枝都震得簌簌有聲。
而那白衣男子愣在那裡,全然沒有反應,因爲雲初動作太快。
“那邊好像有異響,快去看看。”就在雲初一拳出,在距離白衣男子鼻翼只剩毫釐之時,假山外卻突然傳來聲響。
雲初一愣,她如此斂息收神,怎麼會被人發現,當下看一眼似乎在她突然出手而還震愣住的白衣男子,然後,揮出去的拳頭空中一翻,已經拉拔着男子往前一躍,躲進了假山深處。
只是,身影急縱間,雲初沒有發現,那白衣男子愣然的神色中,有什麼情緒轉過以及快速自指尖扔掉的一顆石子。
顯然,那是吸引人到來的東西。
這邊,雲初剛拉着白衣男子躲藏好,便見假山洞口一暗,顯然是有人走了進來,正在巡視。
“奇怪,方纔明明聽見有聲音的。”
“再仔細的搜一下,方纔雅室突然出現坍塌,上面吩咐,寧可錯殺,不過放過一萬。”
“是。”
緊接着,雲初便聽到腳步走向裡面走來,黑暗中,心思當下懸起來,這是一處封閉的假山,換而言之,這個時代裡,許多府邸,大院都會設假山,但大多都是這種,只有一個路口,裡面再是層落錯致的山石,供人觀賞。
也就是說,她現在和這白衣男子躲在這裡,卻是退無可退,而眼看着,腳步聲越來越近。
雲初當然自信,可以打倒這些人,逃出去,可是,這裡到底是京城最大的花樓,能是最大,又在京城,盤根錯節間,背後自然有所依仗,更莫說,方纔,聽這些人的語氣,顯然也不是吃素的,她這一衝出去,只會立馬被更多的人包圍,還會多生事端,而且,眼下,她還不想離開,方纔那幾名女子把青衫男子帶走了。
先不說,她對他的身份感興趣,就這白衣男子所說,青衫男子武功很高,不是那般簡單,那萬一……
他自然覺得白衣男子武功沒有青衫男子高,卻還能沒被迷倒迷到,醒着,那青衫男子……
雲初思及此,腦中快速的想着方法,同時的還要防備着對面此時站着與她不過保持着三步之遙的白衣男子的突然出手。
其實,此時,雲初有方法可以不動聲色的逃出,只是,這個方法,面前的不是太子,所以,她不太想用。
她看似嬉鬧,不拘不節,可是當真的的決定喜歡一個人,那,所行,必定也會萬全的考慮着對方的想法。
兩個人在一起,彼此尊重,更何況,是太子那般潔癖深重到……的人,她,不想傷。
而黑暗裡,白衣男子一直稟息看着雲初,清澈乾淨的眼底,光束沒有半絲異樣,相反,在雲初看上去,就是在等着她想辦法似的。
只是,白衣男子眼底深處,那在黑暗中沉暗的不讓人得見的,卻是光束閃動,掙扎,猶豫,期待,情緒穿插而過,最後,歸於平靜。
“你可以,把我推出,我不會出賣你。”而這時,腦中突然傳來白衣男子的聲音。
雲初微怔,眸光疑惑的看着白衣男子。
“我是雅室的貴賓,你又救了我,我不會害你。”白衣男子說得直白而真誠。
這話的話,這樣的語氣,這樣的情境下,雲初這縱往兩世的心態,是打死也不會相信,可是眼下,她信了,看着對方的眼睛,看着那清澈而乾淨的細長雙眸裡光色深而淡,竟然莫名其妙的信了。
然後,雲初就這樣擡手,把白衣男子很乾脆的給推了下去。
猶豫時,猶豫,下手時,乾淨利落,毫不脫泥帶水。
而那男子幾乎在被雲初推出來那一刻,轉身時,面上轉過一絲意味幽深的笑意又或者說,是嘆意,腳步,卻已經邁了出去。
“什麼人?”而隨着白衣男子出去。
外面,立馬被火折照亮。
許是白衣男氣質不俗,衣着不凡,那些花樓的護衛愣了愣,然後便聽那白衣男子擡擡手,“不過是藉着酒意,出來逛逛,你們花樓真大。”
而這時,外面已經有有人走了進來,顯然是方纔吩咐這些人搜查的人,也顯然見過這位二號雅室的客人,當即兩手擡拳一拱,恭敬又有禮,“原來是貴人,實在打擾,方纔雅室出現異樣,還讓人找尋你們呢。”
白衣男子撫撫額,一邊就朝假山外走去,一邊好似累極,“你們對待客人可真周到。”
“是我們處理不周。”那人顯然自知理虧。
“也罷,這裡沒什麼事了,你們也別跟着我。”白衣男子又開口,話落,似乎擡着腳步向前邊走了。
而這邊,那些人看白衣男子遠去,又紛紛看着領頭的,似乎在等他吩咐。
“看什麼看,貴人都走了,對上面有了交待,撤吧。”
“是。”
當下,外面的腳步聲漸漸走遠。
雲初又在假山裡待了半響,直到確認外面真無任何聲響,這才走了出來,月影清輝下的,看着方纔憑感覺的,白衣男子的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她就算真的相信了這個男子,還是留着一個心眼的,沒曾想,這人還真就這般不追究她。
怪人。
雲初搖了搖頭,當下足尖一點,去尋青衫男子。
雖是春季,但到底,夜晚的風微微料峭而涼寒,吹在身上,莫名就讓人神情透爽,思緒莫名紛飛。
然後,雲初的身姿在風中一頓,眼底異色閃過,面色一沉,當即又返回,朝方纔那處假山而去。
假山處沒有人,就連假山周圍,雲初四四下下找了一遍,也無任何可疑蹤跡。
方纔那些人都是普通的護衛,武功也就一般,既然在這裡找了那般久,不可能連絲足跡都沒有。
爲什麼沒有足跡?或者說,爲什麼要刻意掩藏,刻意……抹去?
雲初又將方纔白衣男子的行爲,和最後他走出去與外面人的對話再度過慮一遍,當下一拍腦袋,懊惱不已。
靠,她上當了。
什麼那白衣男子是在幫她,分明,是他跟那些護衛就是一夥的,在她眼皮子底演了這一出,生生的溜走了。
溜走了。
什麼鬼。
她雲初縱橫兩世,竟然還會上這樣的當。
一定是那白衣男子身上的氣息太乾淨,眼神太清澈。
靠。
雲初氣得牙癢癢,生平第一次除了在景元桀那裡,還沒這般挫敗過。
雲初又懊惱的在原地跺了跺腳步,最終還是朝着青衫男子的方向而去。
爲今之計,也真的只能從那青衫男子身上下手了。
“主子英明,雲初小姐果然發現異樣。”
“走吧,主子這樣做,自然有其用意。”而遠遠的,見得雲初離開,有聲音輕細的傳來。
於是,空氣中,又復如常,花樓裡,笙歌不斷,笑語不斷,方纔雅室坍塌的不過一場小鬧劇,發生迅速,處理也讓人嘆之神速。
雲初很快的停在一處屋頂。
因爲,她聽到了屋內傳出了熟悉的女子輕笑聲,正是方纔那幾名把青衫男子帶走的女子的聲音。
此時軟噥輕語,香氣靡靡,雲初揭開一片瓦,看着屋內。
屋內,青衫男子此時緊閉着雙眸,躺在香氣馥郁,精緻繁複的牀榻上,氣息均勻,一絲醒來的跡象都沒有,當然,外衫已經被脫掉,只着了中衣。
雲初見着,面上露出一絲笑意,方纔不是想讓她和那白衣男子生米做成熟飯嗎,她現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加倍奉還。
而牀榻邊,此時幾名女子圍着,正在竊竊私語,掩脣輕笑。
“你們說,要不要稟報媽媽啊。”
“我看,就不要了吧。”
“可他這樣一直睡着……”其中一名女子說到此處,掩脣一笑。
雲初在屋頂上看着幾名女了在那裡一臉淫呷的說話,終於,面上眉心蹙了又蹙,我說這些女子要動手能不能快點。
要知道,盤絲洞裡的妖精們之所有沒有吃到唐僧肉,就是因爲太磨蹭,萬事一磨磳可就……
果然。
屋頂上,雲初這還沒想法還沒完,便見牀榻上,方纔還睡得沉然,不見一絲異動的青衫男子突然一個翻身,已經自牀榻上起身,而隨着身姿一動,衣袖一拂,屋子裡,方纔還溫柔笑語的幾名女子頓時聲音一止,動作一頓。
很明顯,被點了穴。
“這裡是哪裡,你們是誰的人。”與此同時,那青衫男子已經兩指掐住一名女子的咽喉沉聲質問。
方纔還溫香軟玉,濃香綿綿的房間裡,不過幾瞬功夫,便是殺意凜然。
那女子咽喉被掐着,嚇得面色煞白,驚恐的睜大一雙眼睛,脣瓣顫抖的動了動,發不出聲音。
男子眸光厲寒的一斂,手指鬆了鬆,那女子這才發出一絲輕嗚聲。
“說。”那青衫男子眸光陰狠,只是注意看,可以發現,看似氣勢如虹,可是眼底卻有血絲,呼吸也較爲濁重,顯然是強行自沉睡中醒來所致,內息不穩。
屋頂上,雲初也沒着實沒料想到這青衫男子會突然醒,又突然這般快速的反應,就在方纔那一剎,她還以爲,這男子方纔也是裝的,差點氣得要下去殺人,可是再一定神,看到男子眼下這反應。
很明顯,這男子暈過去之後的事情是丁點都不知道,不過,天性的警覺讓他強行運致內力自沉睡中醒來……
這一瞬,雲初是微微呆然的。
上一世,她曾聽訓練她們的導師說過,但凡這種被藥物徹底所迷,若不是如她們這般,自幼經過嚴格訓練,普通人是極難醒的,就算武功蓋世,也難之又難。
更何況,這可是她雲初親手下的極度致睡的迷藥,那白衣男子爲何沒暈,她不知道,也來不及弄清原因,但是,這個青衫男子卻……
捫心自問,此時此刻,就算是她,如果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中了這迷藥,就算強行撐破,也不會這般快的時間……
而這個男子一看身家富貴,氣質不俗,又有那般氣勢不低之人爲他所用,話語間的尊崇並不是受人脅迫所致,是真正的聽其命。
這樣的人,如何會自小受這些……
所以,雲初眼底光束流轉,沒動,繼續看着屋內。
“這……這裡是……明月樓啊……我們……我們……就是這裡……的姑娘。”這時候,那男子掐着女子的手又鬆了鬆,眼底那陰沉的光色也一瞬一瞬回覆,那女子這才吭吭巴巴把話說出來,眼底此時此刻,哪裡還有半絲對這貴人的垂涎攀附,能保住命就不錯了。
“很好。”而那青衫男子聽女子說完,脣角突然掠過一絲冷意,又掃視屋內一圈,面上笑意一點一點拉開。
不好,雲初看着青衫男子的表情,當即就欲出手,身子,卻是一僵。
被點穴了,而身旁,身後,四周,連一絲鬼影都沒有。
雲初瞬間,眸光清寒,正欲以衝破穴道,卻見屋內,劍起劍落,不過瞬息,已經血染一片,方纔還活色生香,溫香軟玉的幾名女子已經倒在地上,血腥瀰漫。
而那青衫男子站在屋中央,將不知從哪裡變出來的劍又瞬間掩回袖中,幾步走至一旁,拿起自己的外衫,動作快而速的套上,然後,房門卻在這時候被人推開了,然後,又快速合上。
一名身着緊身黑衣的女子站在門口,看着那男子,聲音微微不悅,“聽說你找我。”
看着突然出現的屋內的女子,雲初這一瞬不管是本身僵滯不能動,還是如何,面色沉暗如墨得都不太想動。
雲花月,她竟然出現在這裡?
雲初黑白分明的眸光流轉,長睫掩下,一片青影,不管是誰點了她的穴道,也不管對方有沒有惡意,很明顯,現在,屋內的兩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而屋內,那青衫男子這纔回頭看向門口的雲花月,面色如常,“這就是你的配合,現在纔到,讓我差點……”
“難道誰還能你吃虧?不是說在二號雅室,結果怎麼到了這裡?”雲花月依然是那幅閒談的樣子,雖然語氣微微不悅,卻也叫人生不起氣來。
那青衫男子這才走至一旁坐下,有些挫敗,“發生一點意外。”
“意外?”雲花月面色變了變,卻是上前一步,徑自越過地上的屍體,睛神都未暗淡一下,“你此次進京帶了這般多人,還會發生意外?”
青衫男子顯然被雲花月這語氣激怒了,“沒有云三小姐在雲王府坐享其成這般好運。”
雲花月斂下面上一絲不悅,似乎不想和男子爭論,聲音極爲平靜,“厭勝之術是你所爲?”
“是又如何?”那青衫男子聞言,連眉毛都未挑動了一下,不知爲何,雲初總覺得這青衫男子哪裡有一絲異樣,可是,到底哪裡異樣,又說不上來,雖然,很明顯,他和雲花月是一起的,不知爲了什麼目的,合謀一起,可就是覺得他的態度……
而此時,雲花月聞言,上前下步,一貫文弱賢靜的聲音也高了高,“你這是在自掘墳墓,還是想過河拆橋,厭勝之術,你存何居心。”
“你不是想在雲王府站穩腳跟,那就必先將如今炙手可熱的雲王府大小姐拉下來。”男子回答得理所當然又薄情冷血。
雲花月聞言,面色沉暗,“我說過,我並不打算動雲初,有些事,她自己一步一步也會將自己陷入,而且,你今次這般一爲,亂了我的計劃不說,我父親可是半點都沒有懷疑過雲初,你這一切不過是白用功。”
聞言,青衫男子聳聳肩,平凡的五官上也有不一樣的光彩,“那算是我低估了你父親對你姐姐的在意了吧。”
“我不懂你的目的,你不像是會做這白用功之事的人。”雲花月上前一步,語氣裡已經有着明顯的質問。
“本公子行事,又豈是全要給你交待的。”青衫男子突然閉上了眼睛,似乎在凝氣聚神。
雲花月看着男子,面色沉着,美眸裡波光涌動,似乎在想什麼,好半響,這纔有些試探道,“不要告訴我,你此次進京的目的也是爲了雲初,想……”雲花月聲音不自覺的沉了沉,“得到她。”
“呵呵呵……”聞言,青衫男子卻笑了,笑聲悅朗,“如果你那個姐姐是個美人兒,本公子倒是可以多看一眼。”
雲花月聽着男子調笑的語氣,似乎鬆了一口氣,“那今夜之事,我不多問,一切照原計劃進行。”
青衫男子脣瓣勾起一絲冷笑,點點頭,“不過,我倒是好奇,你所求的到底是什麼?”
“想要得到這世上最讓人仰目的人,那就須得與之同登高峰。”雲花月道,字落有聲。
而屋頂上,雲初看着這一瞬說着自信無比的話,整個神色也無比毅然的雲花月,呼吸卻是輕微一滯,眸光涌動之時,更是停留在雲花月方纔那句話裡,什麼叫做“她自己一步一步也會將自己陷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