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溫柔,越往南下,空氣中似乎又夾帶着一絲乾躁。
“不是應該氣候宜人,清風舒爽嗎?”長長的寬道上原本急馳的兩匹馬突然勒住。
秋蘭看着雲初,疑惑,“小姐怎麼了?”
“感覺天氣有些躁。”
“躁?”秋蘭看看遠處夕陽染紅的天,看胭脂鋪雪的蒼穹,那白雲浮動,似孩童髮絲柔軟,微微疑惑,“哪裡躁?”這一路而來,小姐總會說一些讓秋蘭有些不明就理的話,所以,秋蘭雖然疑惑,但是,心中,卻是對小姐所以言語的堅決相信。
“沒事,我可能想你家太子了。”雲初卻道,說話間偏頭,看着秋蘭,“你說,你家太子現在在做什麼?”
“這……”
“算了。”雲初擺手,“你也不知道,說半天還是想着幫他說好話,估計反而讓我更心焦,還好,現在他敢不能亂來,有知香幫看着,範寧心,他也上不了。”
秋蘭無語,嘴角抽,她一直以爲小姐將知香留在京中,是因爲其尋人的特殊本領看着範寧心別逃走,敢情,是看着太子和範寧心不……
秋蘭沉默,沉默中又看着雲初,看着夕陽的霞光下,雲初那恍惚似沉寂有遠山青黛中的側顏,半響,一貫清冷而沒什麼情緒的眉目間又生淡淡心疼,淡淡敬意。
雲初小姐永遠都這樣鮮妍又明媚,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這般直接而簡單的表達自己的心意,這世間有多少女子能做到,而這樣一道明亮的光,照亮了太子深雪般的心,也照料寂寂深沉的太子府邸。
其實,雲初小姐不知道,她,這一道明亮的光,也照亮了他們。
“不知道京二和明萌萌打成一片沒有。”然後,雲初又轉了話題。
“小姐,其實,屬下一直有些好奇,你對京二公子看似言不留情的打擊,可是字裡語間,卻總覺得……你對他特別的溫柔。”
“溫柔?”雲初轉頭,挑眉。
秋蘭面色訕了訕,點頭,“京二公子與太子一向交好,不說他京家二公子的身份,就曾經和太子共同經歷過生死,那其實也是讓屬下等佩服的,屬下……”
“秋蘭。”見秋蘭聲音越來越低,眉目也越來越緊,雲初當先打斷秋蘭的話,“你難道是在擔心我移情別戀。”
“……不。”秋蘭本來就不擅於交際,尤其是被雲初這笑盈盈的的眼神看着,頓時心中發鬱,一下子話都說不出來了。
“前方是落縣,今晚我們先在那裡休息一晚,明早再出發。”而云初已經又飛快的掐斷了話題對着秋蘭吩咐道,話落,一拉馬繮,馬蹄揚起。
一路奔行,雲初和秋蘭進了落縣,於是,一柱香時間後,二人正站在客棧門口。
“小姐,要不要換一家客棧。”此時,看着客棧內的一切,秋蘭在雲初身邊,小聲的問。
雲初卻是搖頭。
越是魚龍混雜的客棧越是能欲蓋彌彰,換句話說,有太多人受到注意力,那他們……
就像現在,那些經商的,押鏢的,走江湖賣藝,出門遊玩的,各行各業,富貴不齊,可是,看她們二人一眼,也就移開了目光,沒多大新奇。
“小二,兩間上房。”雲初很痛快的給了銀子,對着小二很慷慨的吆喝,同時的,餘光一瞬便掃了一眼大廳,這家客棧算不得極好,卻也不是差,怎麼着,也還能算得上個二星級,她一錠銀子給出去,周圍那些人也無所覬覦。
嗯,很好,不爲財。
一旁小二當然是很狗腿熱情又不失尊嚴的引着雲初和秋蘭上了二樓,二人的房門僅只有一牆之隔。
秋蘭不放心,本想跟雲初一間,可是想了想,他們現在是兩個男子裝扮,而且,小姐之前也沒讓她做僕從裝打扮,所以兩個男子住一起,指不定,會更麻煩。
此時,天還沒有全黑,秋蘭還在雲初的房間裡,四處打量,檢查,這才鬆了一下面色。
“我差點以爲,你和你家太子一樣有潔癖。”相較於忙碌的秋蘭,雲初卻坐在一旁磕瓜子。
很閒。
秋蘭看向雲初,一臉認真而謹慎,“小心駛得萬年船。”
“小心什麼啊,難得出來,走,我帶你去一個你從未玩過的地方。”雲初下一瞬,卻將瓜子一扔,一下子站起來,還很歌倆好的把着秋蘭的肩膀,笑得那叫一個不見眉眼。
秋蘭見此,心裡突然有點慌,原本握着毛巾的手都不自覺抖了抖。
雲初小姐本就美得賽春過雪,動如脫免,靜若處子,一顰一笑都是眉眼如畫,可是這般笑着,笑得這般燦爛,卻直覺讓她……不好。
預感不好。
“咻。”而正在這時,空氣中,一道極輕卻快的破空聲襲來,雲初擡手,兩指,輕輕一夾,一張紙條落在手中。
其身旁,原本聽着破空聲想上前阻止的秋蘭當即松下心,站在一旁,看着雲初打開紙條。
“京二已經成功忽悠到明家人即將成功出發去疆域。”雲初打開紙條,一目掃完,淡淡道。
秋蘭點點頭,脣瓣卻是緊了緊,然後,又鬆了鬆,卻最終道,“小姐,你身邊如今只有我,而京二公子很顯然並不會聯絡京家的人,這,是誰給你傳信?”雖然說,秋蘭也知道,小姐這般強大,自有其行事手段,但是,她卻是對京二好奇。
京二,如何在不驚擾京家和太子的情況下,給小姐這般無聲無息的傳信。
雲初卻是一笑,“你以爲,小姐我之前和你們在京州茶樓裡真是去喝茶的。”
“茶樓?”秋蘭猛然一驚,當即反應過來,在那茶樓裡,她還記得京二公子和季舒軒公子還打了一架,最後還賠了錢,然後,小姐說那茶樓……
“小姐在那時候其實就是告訴京二公子那茶樓是你的,傳信……”
雲初點頭,看着秋蘭,秋蘭武功好,心思強,可是到底還是古板了些,而且,從頭到尾她又做得如此滴水不漏,能讓她這般快想透,已算極不錯了。
“是的,所幸,能得你家太子賞識,京二果然是個聰明人,也不枉我相信他一場。”
秋蘭聽着雲初這般說,這般誇讚一個男子,又想到最之前的話題,面色,突然有些垂暗,“小姐,屬下總覺得,你對京二公子很好,自從出京以來,看似你對京二公子嬉笑壓迫的,可是,你對他是尤其的好,你……”
“我喜歡他呀。”雲初很直白。
“……”秋蘭驚。
“是的,我喜歡他。”雲初又道,轉身,推開窗,看着對面層層高低錯落的屋舍,聲音坦蕩,語氣認真,秋蘭莫名一怔,有些呆怔。
雲初小姐喜歡京二公子,真的移情別戀了,而且還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雖然京二公子玉樹臨風又家世不菲,對雲初小姐那是唯命是衆,可是……雖然,她也覺得,太子雖然各種高大上,卻是乏味了些,可是……
她怎麼向太子交待,是不是要她自刎,還是要趕緊去告訴太子……不……雲初小姐不會不會的……
一瞬間,秋蘭單線條的腦袋裡飛沙走石般思緒亂躥。
當然了,秋蘭的情緒如何逃得過雲初的眼眸,雲初當下是真的忍不住噗嗤一笑,“秋蘭,別把腦子想爆了。”
“啊?”
“這世間的喜歡,不只是男女的喜歡。”雲初需要拯救一下秋蘭的愛情觀。
“啊?”秋蘭依然驚訝,以前沒有云初小姐時她待在羽林衛,世界不是白就是黑,可是自從跟在雲初小姐身邊之後,她的世界似乎就和這天似的,有早晨,有午時,有夜晚,有了各種顏色,所以,反應,原本一塵不變的反應似乎也越發真實可愛。
“我喜歡京二,就像是姐姐喜歡弟弟,哥哥喜歡妹妹一樣。”雲初卻拍拍秋蘭的肩膀。
秋蘭心中一口氣鬆了大半。
“所以,利用他,又擔心他。”雲初又道,“不知爲何,第一見看到京二之時,心中便有親切感,世族子弟,能如他這般真的灑脫看似惡狠,實際心地善良之人,這世間,有幾個。”
秋蘭眸光一動,“難怪小姐對京二公子這般好。”
“好嗎?”雲初勾脣,一抹笑意弧開,“算好也不算好,不然,不會將他帶至險境,假扮我此去疆域,怕是險危重重。”
這下,秋蘭不作聲了,看着雲初,看她一向明豔鮮亮,卻難得深皺的眉宇,好久,這才輕聲道,“小姐,那太子,太子……”秋蘭想給自家太子謀福利。
“你家太子啊……”雲初倏然一笑,“他就是深雪中待發挖掘的光……”而我,就是那道光。
雲初話落,關上窗,轉身,“走,去青樓。”
“青……青樓?”
雲初小姐的思維太強大,原諒她有些跟不上。
……
京城。
清貴冷寂的太子府邸外,此時站着兩名女子,一女如秋月靜水,嫺靜美好,貌色姝容,一人面色薄冷,五官平凡。
正是範寧心和其身旁的紙鶴。
“範二小姐,太子這兩日身體不適,不見客。”陽光斜影下,路十遙遙站着,語聲如常,不卑不亢。
範寧心看着路十,輕微冷笑,又擡眼看向一旁,太子府邸門口此時幾乎同時看向她的府衛,最後目光斜斜落在路十身上,“太子,突然就不適了。”語氣,似疑問又是不信。
“太子爲何不適,範二小姐不是更清楚嗎?”路十沒什麼情緒,聲音不起不伏,可是,是個聰明人都該聽其對自己的不喜。
範寧心眉目間生起怒意,在襄派,身爲聖女,誰敢如此對她大不敬,這個路十不過是太子身邊的一個屬下,竟然……而且,如果記得不錯,就這個路十對雲初身邊的丫頭知香護得最爲實在。
“前日才取了血,我可不信太子又毒發。”好半響,範寧心一甩袖子,也不藏着掖着,就是表示,她不相信太子身體不適。
“範二小姐難道覺得,太子不想見你還要胡縐什麼理由?”路十眼底眼底似乎有一絲笑意,一絲,渾身都是一副範寧心自視甚高的表情。
這種表情,對於一個一向自以爲是,從小受人高捧的女子來說,簡直就是侮辱。
範寧心其實也不笨,換句話說,她也是聰敏的女子,只不過是遇到了雲初,因爲自己太過輕視,而讓雲初有機可趁,讓自己着道。
太子不喜她,她當然知道,就算是兒時,雖然看似共患難過,可是那時的情況特珠,那般幾歲的男孩子對她也是從來不相看一眼的,那時,太子渾身散發的就是生人勿近的氣息。
所以,她也很聰明的知道,不去觸太子的逆鱗,因爲她知道,不管最後如何,太子這一一生,這一輩子,能娶的女子都是她而已。
高高在上,風姿卓絕,衆人不可望其項背的這個男子,就算她沒有愛到極致,到最後,也是她的,她也自認爲,憑她之容貌才情,足以與其匹配,她還在等着,等着有一日,皇上一道聖旨而下,她風光嫁入太子府邸。
可是,聖旨倒是下了,卻不是她,兩度賜婚,竟然,都不是她,而且至京這般幾日,太子對她是百般嫌棄與冷視不說,還阻斷了她與皇后見面。
這種感覺讓她不喜,也不爽,東西,或者人,她可以不要,但絕對不是別人不要她。
但是,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她多少懂,也自然斂鋒收利,可是,自昨日午時之後,太子似乎就沒出過府門,就算往日太子也少於出府,可是也不該是這般平靜,又在這非常時候,在皇后已經暗中傳消息讓她儘快得到太子之心的現在,雲初又不在京中的時候。
萬一太子也出京了,那,襄派,才真的是腹背受敵,就算襄派對太子曾有恩,可是這般些年,這點恩也早就消失殆盡了,說到底,也不過是皇后在其中……
當然也不難保證,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到時太子爲了保雲初與襄派大打出手,這個男子的狠,她雖不知道底線,可是卻知道,如果當真狠,那絕對是所有人都猜想不到的地步,所以,爲免保險起見,她要來,要親眼看看,太子是不是還在府邸。
可是,路十這百般阻止……
“好吧,太子身體不適,我也不能太打擾。”好半響,範語收斂起眉峰中的冷意,對着身後紙鶴輕微點頭,這才轉身,上了一旁的馬車離開。
路十一直看到範寧心的馬車走得極遠,這才收回目光,朝府內而去。
“不要讓閒雜人等進入。”進門時,路十還對着門口幾名府衛小心而嚴肅的吩咐。
太子府邸的大門又緊緊合上,似乎隔絕了一方天色,綠枝出牆來,卻也隨風折返。
而遠遠的,一府高樓之上,方纔本該乘着馬車走遠的範寧心此時站在那裡,雙目看着太子府邸的大門,整個面色都沉暗得緊。
“姐姐,太子府邸有異?”一旁紙鶴道。
範寧心點點頭,“路十是太子身邊的人,我可沒見過他那般沉然嚴肅的模樣,我想……”範寧心突然眼神一緊,“難道太子真的不在府邸。”
“姐姐。”紙鶴一驚,“太子不在?不可能,這幾日,我們沒人,可是皇后娘娘卻是借了我們人,太子府邸雖說進不得,可是這太子府邸外的消息卻是收得到的,從頭到尾,太子府邸外這幾日除了三皇子來過之外,可是連只蒼蠅都沒進過。”
“我也不相信。”範寧心點頭,眉目間若有所思,“依如今他的身體,不可能會離開京城,就算他想,體內的毒的也不允許,這般世間獨一無二的雙心蠱毒,他主,我次,互相制衡,如今毒素頻發,就算是他想走,也沒這個能力。”
紙鶴點頭,“若不然,那個雲初如何會離開,說是想去襄派,不也就是想去給太子尋解藥。”
範寧心聞言,眸中一淬厲意,“是啊,解藥……這世間,除了我,根本就沒有解,只有我,纔是太子的解藥……她此去是死,不去,也不過就是終於忍受不住而看着我嫁給太子而已。”
“姐姐英明。”
“你在這裡等着,我親自去太子府邸看看。”
“是。”
太子府邸內靜悄的,連一個巡邏的護衛也沒有。
當然,範寧心並不認爲是真沒有護衛,太子的手段,她多少是知道點的,而早先,皇后娘娘也早將太子府邸內的地形圖給了她,不稍一瞬,範寧心便輕輕的落在太子府邸的主廂院內。
“快一點,這是翁老新熬着的藥,太子這些日毒又重了,得小心着些。”這時,一旁,有人腳步快而穩的走了過來,風一過,一股子極濃的藥香味在空氣中瀰漫。
“吱呀。”主屋門開,路十一出來,將藥給接了去,門又快速關上。
範寧心此時已經躺在一處假山後,眉宇深鎖間卻是站在那裡,腳步並不打算向前了,太子武功之高,超出她想像,再往前,或許便會被發現,可是不看到太子是否在裡面,她如何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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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幾個流轉,範寧心突然看着方纔端着藥的護衛,眼中閃過什麼,當即,擡手一點,頓時,那護衛便無聲無息的到了範寧心面前,不待範寧心說什麼,便已經暈了過去。
範寧心看着地上暈迷的護衛,當下上前……
而此時主廂內,路十正和太子談話,“太子,這藥是翁老最用熬製,說是可對你體內之毒抑制……”
“這毒……”屋內,傳來太子的的聲音,依如往昔的冷,卻又似乎透着一絲難得的悲愴,“若是那般容易解也……”
“太子,你先試一試,雲初小姐此去襄派,一定能找到解決之法……”
果然是去找解藥。
院子裡,範寧心冷笑。
其實,屋子裡的對話極輕,或不是她凝足全部內力,也聽不真切。
“就算暫時找不到,這邊有翁老在,能控制住太子你體內的毒,也不會用時時用到範二小姐。”又是路十一的聲音。
“對,不然,雲初會吃醋。”
暗處,這下沒有了答話聲。
而院了裡,範寧心整個面色都是一垮,原來是想漸漸脫離她,還爲了怕雲初吃醋。那個雲初到底有什麼好,這世間多少男子都入不得她的眼,太子雖說天縱奇才,高山白雪,玉樹松枝,可如今一副中毒之體,毒發竟然還千般百般的想着甩掉她……
範寧心這般想着,擡手一動。
“什麼人?”當即,主廂內一道冷喝聲傳來,與此同時,一道影子快如閃電的躍了出來,一下子抓住了院子裡方纔那府衛的脖子。
“十一衛,你看錯了吧,這院子裡只有我,沒有別人。”那護衛冷不丁被路十一這般冷厲的抓着,當即道。
路十一看着手中的人,又小心謹慎的環顧四周一圈,而與此同時,方纔還靜悄悄的好似無人的院子又落下數十人,自然是太子府邸裡的府衛。
“怎麼回事?”當先府衛統領看一眼路十一手中抓着的人,對着路十一詢問。
路十一搖頭,這下收起眼神,放十手中府衛,“無事。”
當即,所有人退下,而主屋內,靜悄悄的,了無聲息。
那府衛這時卻是上前一步對着路十一屈禮,“十一衛,太子藥喝了嗎,翁老說了,要將碗拿走,裡面的藥渣還要提煉。”
“進來吧。”路十沒開口,主廂內,卻傳來太子的聲音。
那府衛聞言,這下才擡起腳步向着主屋內走去。
藥味瀰漫,雪白不染纖塵的簾幕下,男子側影如玉,精緻完美,顏色正好,雪白指尖搭在膝上,坐在那裡,如天山鬆翠散落,只一個眼神便古箏嗚音,讓人看一眼是褻瀆,不看,又恍覺失魂,那府衛只是眼眸微微擡了擡,便上前將一旁桌上的藥碗收走,從頭到尾,內室裡,太子沒再說話。
那府衛收拾好,這才恭敬的告退轉身,只是垂眸之時,眼底冷光閃過,內室這個……雖然風華正好,容姿絕色,可是,不是……
“偷入太子府邸,不是每一次,都能活得這般久。”然而,眼看着那府衛腳步要走出門檻之時,卻聽身後內室內的太子突然出聲,隨即,潔白簾幕一起,太子欣長身姿從容不迫的走了出來。
那府衛身子一僵,腳步沒動。
而太子卻是直接擡手一起,一道掌風就這樣沒有任何預兆的如排山倒海般的揮了出去,而一旁,路十一沒有動。
“噗……”鮮血如虹,自胸膛而出。
當然,卻不是那府衛,而是院子裡,假山內的,範寧心,而門檻處,那府衛還傻愣愣的站着,然後,就這般昏了過去。
“太子果然就是太子。”範寧心此時已經自假山後走了出來,面色有些發白,一手還扶着胸口。
“控心之法,不是任何人都適用,沒有下次。”而門檻處,太子看着範寧心,聲音沒有任何情緒的冷,冷如骨髓的警告,明明是春日,陽光明媚,照一廂暖洋,卻讓範寧心從頭到腳都是冰心椎骨的涼。
“那名府衛不過就是暈了而已,太子對我,還真是沒有半絲憐惜之情,好歹,我們曾經……”
“雲初從來不會讓我憐惜她。”太子卻道,然後,對着一旁咱十一一揮袖,“送客。”
“是。”
太子轉身,隨即卻又是一頓,“過幾日,兵部侍郎的女兒不是要出嫁,範二小姐可以去看看。”話落,太子面無表情進了主廂,門,應聲關上。
看着太子那無絲毫異樣感情的背影,範寧心裡那個揪緊。
“譁。”然而,範寧心還沒糾結完,突然的,毫無預兆的,一盆冷水,自頭頂而下澆了個滿心涼。
這……
心智強鎮如範寧心這一瞬也沒反應過來,感覺到衣衫溼透,以及頭頂上掉下的溼噠噠的水,這才反應過來,當即朝後轉身,“大膽,你……”
“呀,原來是範二小姐,我還爲是哪個丫頭不小心闖了太子府邸,給小小教訓一下,就……”翁老嬉笑着,端着一個盆走了來,看樣子,很內疚,作勢伸手上前,要去幫範寧心。
範寧心卻是身體一個後退,“翁老,你……”
“難道,你還要怪我翁老不成。”翁老表示,他真是不小心的,還很是無辜的舉起手中的瓷盆,“這水,可是老頭兒收了好幾天的露水,拿來製藥的……”
“露水?”聞言,範寧心這下才蹙起眉,美貌的臉上眼神陰沉,一片狼狽,還擡起袖子聞聞,“這……是露水。”
“好像就是加了一點童子尿。”
“你……”
“範二小姐真要怪老夫。”
範寧心看着翁老,怪他,翁老是誰,是何等人物,襄派最高級長老都要以禮相待,她能怪?
當下,範寧心又轉身看向主廂,那裡,房門緊閉,她壓根就別想太子會幫她,當下心怒至極的一拂袖子,向院門而去,只是剛走了一步,又猛然想到什麼,回頭看着路十一,“太子方纔說,讓我參加兵部侍郎女兒的成親禮?”話雖這話問,眉心卻已經都擰到了一起。
這種時候,範寧心還是聰明的,向來言語淺少,惜字如今的太子不可能無冤無故的說這般一句話。
路十一表情一向嚴肅,對着範寧心的目光,卻是很從容的說了一句,“侍郎家的小姐之前得罪過雲初小姐。”
“……然後?”
“好像是爲了不想嫁,還瘋了。”路十一道,這一瞬,語氣比他家太子還要閒淡,範寧心卻已經捉摸出個道道,當下一轉身,頭也不回的快步離開。
所以說,範寧心是很狼狽的自太子府邸出來的。
紙鶴一見自家永遠衣衫整潔,形容得體,氣質華貴的姐姐這般模樣,面色一變,“姐姐這是……”
範寧心極力收斂好情緒,搖頭。
紙鶴這才閉了嘴。
“不過,所幸,太子,是真的在府邸內,這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除了太子,旁人看不出我的手法,故意將我引進府內……故意讓我對那府衛下手,再來揭穿我,是太子的手段。”話聲一落,猛然想到自己的身上……範寧心當即拉着紙鶴離開了原地。
而此時,太子府邸內,路十一與翁老對視一眼,似乎這才輕輕的鬆了口氣。
“雲初小姐在外步步艱難,我們在此,同樣,鬥心鬥力。”
“是啊。”翁老嘆一聲氣,這才偏頭看向主廂方向,那裡,有一道影子映在精緻的浣紗格上,只是,沒了方纔那高山如雪的氣質,而是多了一份怨念。
對,怨念。
……
而此時此刻,皇宮。
御書房內。
皇上正批閱着奏摺,四周更肅穆安靜得只聞人的呼吸聲。
“可有云初的消息?”稍傾,皇上放下手上奏摺,對着身旁近侍公公問。
那公公忙上前,搖頭,“回皇上,還沒有。”
聞言,皇上眉心一沉,聲音拔沉,“朕給她留着小命,但願,她不要辜負朕的期待。”眼底,一片冰冷。
那公公聞言,忙將頭低了低,似乎低到與腰平齊,“皇上,就真的相信雲初小姐會……”
“不管會不會,如今這般形勢,箭在弦上,她已經……不得不拔。”皇上卻道,語氣意味幽深,又耐人尋味,而面上,卻無絲毫感情,一旁的近侍公公悄悄擡上眸光看一眼,一觸,便是皇上一瞬間釋放的帝王隱怒。
什麼時候該說話,什麼時候該閉嘴,公公當即閉上了嘴,快速收回了眸光。
“對了,範寧心今日如何?”好久,皇上又問。
公公忙道,“才傳來消息,被太子給趕出了府邸……”公公說到此,聲音訕了訕。
皇上眼底光束卻是一剎精亮,“不成功便成仁,沒有魄力如何成大事。”話剛落,便掩脣輕咳起來,一旁公公忙上前幫着拍後背,但是,奴才也有思想,暗自琢磨着,皇上方纔那句話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
天色已經全部暗了下來,落縣雖是小縣,可是風情人流,繁華熱鬧比之浩浩京城也是別有風味,青樓酒肆照樣夜夜笙歌。
只不過,雲初沒想到,所謂的冤家路窄,如此貼切的用在她的身上。
小蠻。
小蠻竟然在青樓裡。
假扮成青樓丫鬟出現在青樓裡。
而此時,二樓拐角處,小蠻也在偏頭間一眼看到了走進大廳,又被人引着上樓,最後走到她面前,隨手甩了一錠銀子丟給一旁笑得花樓亂顫,香肩玉露的女子,這纔看着不蠻。
小蠻當下打了一個寒顫。
所謂,做賊心虛,大抵就是小蠻這種,白日裡,她聲東擊西,出賣雲初一幕還在腦中迴轉,沒曾想這會兒就遇到。
反正雲初也不知道她在背後做了什麼。
不過,如果不是因爲季大哥,她也不會半路轉道來落縣。
對,季大哥。
“雲初小姐,你來了,正好,季大哥被人下毒了,解藥就在這這一旁屋子裡的青衣男子身上,你幫忙去取。”小蠻一把拉住出初的袖子急切的道。
雲初任袖子被小蠻抓住,沒有抽離,而是看着小蠻,因爲白日裡肩膀受了傷,此時極其用力的拉着她,使得小臉更加發白。
而一旁,秋蘭卻是恨不得,只要雲初一聲令下,就能二話不說將這個禍害小蠻給丟出去,可是,看樣子,小姐自有打算,當下偏開目光,不想破了忍功,只是眸光一飄,似乎,看到一個好像認識的身影在遠處一掠。
那身影……
“雲初,我不會武功,季大哥被她同族的兄弟所害,我在半路上遇到,他中了毒……”小蠻看着雲初,“我沒說謊,裡面那個穿青色衣裳的,就是季家三公子……”
“我爲什麼要幫忙,又憑什麼你自以爲的我就會幫忙。”雲初卻終於打斷小蠻的話,一聲厲言,卻因爲此處絲竹靡靡,酒聲笑語,又因爲怕出行不便,雲初和秋蘭儘量扮得平常,所以,自然的,無人在意到這一處。
當然,小蠻沒想到雲初這般絕情,當下手指自雲初的衣袖的拿開,不可置信的看着出初,“雲初,季大哥對你這麼好,你竟然不去幫他?”
“我爲什麼要幫他,這世間上對我好的人不知有多少,如果每一個人對我好的同時,都是想着我給予回報,那這般不良的動機,何值得我相幫?”雲初道,聲音清冷又薄情,卻讓小蠻一時間無從反駁,憋得面色通紅。
“別這般看着我,我能讓你站在我面前活着和我講話,你就該值得慶幸。”雲初一語落,轉身離開。
看着雲初離開,小蠻的臉頓時陰雲密佈又膽寒,因爲,方纔那一瞬,雲初看似只是威脅,可是,卻是真的有殺意,那種好像刀架在脖子上逼視而來的感覺,讓她幾近無力,好當下一雙眼睛只能怨毒的看着雲初的背影,如果目光是刀,一定早就戳穿了雲初的心窩窩。
哼,叫你得意,你也活不久了。
小蠻突然眼光一冷,又偏頭看向一旁的屋子,打算自己想辦法。
而一旁,雲初帶着秋蘭卻在小蠻離開之後,出現在小蠻方纔所站之處,這是二樓拐角處,避光,倒是不太引起別人注意,所以,雲初擡手,一下子戳破窗戶紙,看向裡面。
裡面,一位高瘦的青衣男子正背對着雲初的方位左擁右抱,酒氣薰欲的享受着溫香軟玉。
季家三公子?
這德性?
和季舒軒可真是一個天一個地啊。
“小姐,你真的相信小蠻所說?”一旁秋蘭傳音入秘,擺明不信。
雲初一邊笑着,好似靠在這裡休息,應對着路過這人的一些目光,一邊對着秋蘭低聲道,“小蠻再如何心狠詭計,但是在和季舒軒的事情上不會撒謊,而且……她確實沒有說謊。”觀微表情便可看出。
再加上,之前和季舒軒在京州明家分開之時,季舒軒的屬下那般急匆匆而來,想來,一定是季家出了事,而季家就在常郡,常郡距離此處落縣不算太遠,季家人出現在此,不算什麼。
只是,季舒軒這般容易着了自家兄弟的道兒,可真是……
“你們來來去去就這些手段,今兒,本公子高興,去,再給找個貌美溫柔的姑娘來。”而這時,屋內男子似乎醉意熏熏,厭倦了這些女子的鶯聲笑語,當下一拂手。
聞言,其中一個女子忙從男子懷裡起身,整理主衫,咯咯笑着,香風一動,向門口走來。
雲初拉着秋蘭當下一個輕縱便上了屋頂。
“跟媽媽講,這些個姑娘,三公子都膩了,趕緊找點靚色的。”那女子走至門口,對一個小丫鬟招了招手,吩咐道,那丫頭聞言,忙下去了。
雲初看着小丫鬟走遠,又看着一旁這屋子另一邊拐角處,那趴在那裡,努力偷聽又想上前的小蠻,不理會,而是對着秋蘭吩咐,“你在這裡,別讓那個小蠻壞了事,我去去就來。”
“小姐你去哪裡?”秋蘭一把拉住雲初的袖子,眼神中滿是擔憂。
雲初卻是拍拍秋蘭的肩膀,“別擔心,我去洗個澡,換個衣服。”
洗澡,換衣服?
秋蘭思緒一轉,當即明白過來中,“小姐,你想……”
“別告訴太子。”雲初只是笑着吩咐了一聲,便一瞬間沒影兒了,留秋蘭在呆愣一瞬之後,懊惱不已,別,別告訴太子,對,不能說,一會兒,不管雲初小姐做了什麼,都不能告訴太子。
但是……
秋蘭突然想到什麼,似乎想說,可是,四下無影,找哪兒說去。
雲初輕功極佳,在空中不動聲色的穿梭着,找房間,找花魁的房間,此處青樓也算有些級別的,一定有花魁,方纔那些女子都不得季家三公子眼了,自然要上花魁了,她只需要去花魁房間就行了。
咦,空氣中似乎有清淡氣息拂過,雲初蹙眉,偏頭,四處一掃,夜色闌珊,明光璀璨,笙歌迷離,諢聲蜜語……
幻覺。
於是,不過幾個穿梭,雲初便站在了一間屋子門口,當下一推門。
“你……”屋內正在換衣裳的女子還來不及出聲,便被雲初一掃,倒在一牀榻上。
“果然,青樓裡房間地勢最好的就是花魁房間啊。”雲初上前,四處瞅瞅,突然有些鬱悶了,似乎,好像,大概,真的,這青樓,還真是與她有不解之級,改明兒,開家青樓算了,專跳豔舞,讓那些個男人看到吃不到。
嘖嘖嘖,到時銀滿鉢,成爲天下首富。
嗯,志向真遠大。
雲初這般想着,已經上前,三下五除二,有花魁屋子裡翻找,終於找到一件妖嬈嫵媚又不太露春光的衣衫。
事情沒這般簡單,這個三公子……
咦,後面還有熱水。
這花魁可真享受,看來,是打算先洗澡。
還有花瓣,天知道,這幾日一路急馳,她的皮膚都被風吹得不好不好了。
雲初脣角一勾,卻是轉身,還是算了吧。
“香香兒啊。”雲初思緒正轉着,便突然聽到屋外腳步聲近,緊接着,門被一點一點推開,出初心思一緊,這人怎麼門都不敲的,當下機中生智,手中掌力一吸,那牀榻上的花魁便被吸到了手裡,雲初再順勢抓着花魁猛的扎進浴桶裡。
“噗通。”水聲輕起,雲初再同時隨手一揮,內室與外室之間相隔的簾幕落下,正好擋住外面人的目光。
“原來已經在沐浴了啊,我跟你說,今晚這個季三公子可是個大人物,你一會兒啊,可要伺候好了,這,把三公子伺候好了,我們怡香樓也會跟着佔光,你到時候……你懂吧。來人是一名打扮得花枝招殿,濃妝豔抹的婦人,一看就知道是這青樓的老鴇,見說了半天,內室無聲,就要走進來,雲初當即坐在浴桶裡頂着花魁的腦袋拂了幾下水。
水聲起,那老鴇腳步頓住,“行吧,你先洗,動作可要快點。”說話間,笑着,便走了出去。
雲初這纔將花魁毫不憐香惜玉的一丟,如果不是怕打草驚蛇,她方纔直接就把那老鴇敲暈了。
這下……
雲初看看自己,渾身溼淋淋不說,頭髮上也是水。
這下,是真的洗澡了。
雲初嘆口氣,正準備脫衣裳,卻突然眼神一緊,屋頂上,有腳步聲。
當下,雲初心神一緊,作勢就要起,可是身子剛要動,不知想到什麼,當即將頭髮扯開,再將兩邊衣衫往下一拉,露出雪白肩膀,生生做出一副洗澡模樣出來。
“要死啊,是哪個死鬼在上面偷看老孃洗澡,就不怕長針眼。”雲初嗲着聲音,細着嗓子對着屋頂吼。
屋頂突然沒聲,然後……
“轟。”一聲,頭頂破洞,水花四濺,雲初還來不及起身,便被自己的洗澡水噴了滿臉,然後,浴桶擁擠了。
掉來了一個人。
靠,人都說天上掉下個林妹妹,她這是天上掉了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