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孃話落,一旁知香圓圓臉上的笑意也早就止住,神色不禁正色起來。
而云初朝奶孃和知香點了點頭,目光又落在桌上的一應物什上,聲音有些微涼,“我與香姨娘相交這般久,早過了客氣的階段,可是方纔,她很客氣。”
“難道是香姨娘過河拆橋?”知香的思維總算是上線了,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着雲初,“自從小姐你拿了藥方回來給香姨娘解毒之後,香姨娘肚子裡的孩子保住了,終日不用心神隱憂,是極開心的事情,再者,這些時日,王爺也時常往她院子裡跑,還吩咐府裡對她細心照顧,藥材,吃食一應都是極好的,照理說,她是該會恃寵而嬌,可是……可是……”知香說到最後又有些遲疑,眼裡分明琯着不信香姨娘會過河拆橋。
一旁奶孃思忖半響,看了眼知香,也搖頭道,“最之前,因爲王爺對香姨娘太好,的確是引起別院裡的一些人爭寵吃醋,可是,後來明顯看出雲王爺這下是真的對香姆娘在意了,所以,一個勁兒的想着巴結,但是,小姐你不在的這些日子裡,香姨娘對我們還是尤其好,全然不像是會過河拆橋之人,難道,她是被誰給威脅了?”
知香也忙看向雲初,“可是小姐,最近王府裡並無可疑之人啊,暗處又有小姐你派的暗衛守着,是誰能做得了手腳能威脅得了香姨娘?”
雲初聞言,看看奶孃又看看知香,心裡頗多欣慰,她不在的日子,看來奶孃和知香都成長得極快,比起以前,更能從現象看本質了,遂以一笑,“不急,先靜觀其變吧。”
“……哦。”知香看看奶孃,其實有些不明白,不過,小姐行事,向來高明遠見,不是她能猜透的。
“咦,小姐,太子呢,”知香好像這纔想起這個茬,又探頭探腦的看向雲初身後,之前可是收到路十的消息說是太子送小姐一起回來,怎麼……
“太子貴人事忙。”雲初道,只是明明是想給景元桀解釋,可是話說出口時,卻連自己都覺得,話裡竟有幾份怨氣。
而且,還很明顯。
“太子離京這般多日,自然會有許多事處理的。”一旁奶孃到底是見着雲初好的人,忙上前拉過雲初的手溫和的道,眼裡滿是慈柔的笑意。
雲初看着奶孃好溫柔的眼神,心思一收,想着奶孃先是跟着自己的娘,然後又跟着自己,而她那個娘也真是小心,爲了以防走漏風聲,自己藏着那般大的秘密,連這般親近的奶孃都沒說。
不過,知道得越少,活得越長久,也是個理,不然,之前那些些年,如果不奶孃一直護着,雲初也活不到那般久。
現在想來,她娘當年給她身體下的禁制,且既然是花那般大的代價下的禁制,該是不會輕易解開的,唯一能解釋的,就是,讓她到來的那二十大板。
原主生命殞逝,她順勢而來,看起來,便改變了身爲霧氏一族後人的活不過二十的命運。
而奶孃這麼些年一直照顧着自己……
莫名的親切感而來,雲初反手便抱住奶孃的腰,將腦袋蹭進奶孃的懷裡,嗅着奶孃身上那乾淨的皁角香,不禁吸了口氣,“奶孃,你真好。”
奶孃早就習慣了雲初的行事作派,溫柔的撫了撫雲初的秀髮,這纔有些打趣道,“小姐馬上就要成爲太子的妻子了,還沒個正形。”
“什麼正形,我要正形了,太子估計會以爲我轉性了。”雲初腦袋繼續在奶孃懷裡蹭蹭,咯咯笑着。
奶孃無奈,只能任雲初抱着。
一旁知香看着,小臉上也不禁掛起笑意,月光正好,她和小姐和奶孃,一直在一起,也真好。
“小姐,那等你嫁給太子了,就會住進太子府邸,我和奶孃也會跟着去的吧?”稍傾,知香乍然想到這個,忙緊張的揪着雲初的袖子問。
“知香,瞧你這沒大沒大的,日後進了太子府邸,可不能給小姐丟面兒。”一旁奶孃忙點了點知香的額頭耳提面命。
知香撇撇嘴,卻是訕訕的笑着,一雙大眼睛繼續討好的看着雲初。
“進太子府邸?”雲初已經從奶孃懷裡出來,滿是笑意看着知香,“誰說要帶你一起去太子府。”
“啊!小姐,你難道不要知香了?”聞言,知香整個面色都是慌慌的,下一秒就帶上了哭腔,“小姐,雖然說,太子芝蘭玉樹,跟神人似的,但是,你不能……你不能……”
“我不能什麼?”看着知香哭喪着臉一副詞窮的模樣,雲初頓時好笑,擡手就捏住知香圓圓粉粉的臉,眉目間盡是揶揄的笑意,“去太子府是肯定的,不過,應該不是跟着我去,自然有路十把你捎帶着,你說,小姐我什麼時候把你許配給他比較好,嗯?”
知香聞言,面色頓時一呆,隨即又是紅,看着初一臉笑意的看着她,又看看奶孃那想笑又忍住沒笑的樣子,當下一跺腳,丟下一句,“小姐,你太壞了。”便跑開了。
“臉皮這麼薄,以後怎麼鎮住男人。”雲初對着知香的背影繼續咯咯笑。
一旁奶孃聞言,搖頭,無奈又疼寵的看着雲初。
“行了,奶孃,你別搖頭了,聽從父親之命,明日一早進宮見皇上和皇后,所以我要養精蓄銳。”
奶孃沉默一瞬,卻是沒說什麼,須臾,這才奶孃指着桌上方纔香姨娘的東西回道,“我先把這些東西處理了。”
雲初點點頭,便擡腳向着屋內走去。
“小姐。”奶孃又突然喚住雲初。
雲初回頭,“奶孃還有事?”
“沒事。”奶孃搖搖,搓着手笑,“看着小姐長大,這般多年了,小姐一直就沒離開我過身邊,如今出去那般久,一直聽着你的消息,膽戰心驚,如今看你回來了,又馬上就要和太子成婚了,鬆口氣時,還真跟做夢似的。”
“撲哧。”雲初一下子笑出聲來,“那你可不能夢到我,太子心可醋着呢。”
“沒正形。”奶孃笑罵一聲,不說話了。
雲初這才朝前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屋內輕紗及地,精緻素雅,陳設所有一如之前她離開時一般,不過,屋內靠窗的楠木軟榻上卻躺了一個人,一名男子,一名正雙手枕於後無比愜意笑嘻嘻看着她走進來的男子。
秋風旖旎,月光傾瀉,給男子精緻的面上似鍍上一層光輝,更顯得脣紅齒白。
“看來雲王府的護衛不太給力。”雲初將身後的門一關,看着軟榻上躺着的男子,眉毛一挑。
京二卻咧嘴一笑,“雲王府的護衛再厲害也攔不住我,我的霧法可是能出入於無形,扮人於無形。”
“所以,你一進來我就知道了。”雲初向前一步,表示,你再厲害,還是被我察覺。
京二面色頓時一垮,當即從軟榻上起身,乾脆盤腿坐了起來,一雙精緻的細眸斜斜的瞧着雲初,“我還以爲你會怪我呢。”
“你父親是你父親,你是你,怪你什麼。”雲初一點不放於心。
京二卻有些無奈的聳聳肩,“我父親之前叫我自己做自己的事,我就覺得奇怪,倒是沒想到……”
“這世上,你沒想到的事情多了去了。”雲初打斷京二的話,然後,上前一步,一把拽起京二的胳膊,“行了,沒事別囉嗦了,我還要休養生息,明日還要進宮。”
“去見未來公婆?”
“對。”
“太子到現在都還沒有公佈婚期,你見哪門子公婆?”京二避開雲初的抓拽,瞬間跳了起來,表示不解。
雲初直接一個白眼給京二飛過去,“這種時候,太子會傻到公佈婚期?”
“南容凌搶得過太子?”京二雙手環胸,不以爲然,隨即還一副看不起雲初的模樣,“你這個女人什麼時候變這麼膽小了,照我說,就該大行公佈,然後,讓南容凌來搶親,那他也沒時間做別的事,天下也熱鬧。”
“熱鬧毛線,你欠抽吧。”雲初微怒,擡腿就向京二掃去,京二當即快速一閃,堪堪避過的同時,擡手一拂,頓時,掌中霧氣而升,頓時化爲一條細龍向着雲初纏去。
雲初脣角笑意起,當即指尖在空氣中一點,頓時無數條以虛化的霧氣凝實的長龍將京二的細龍緊緊纏住。
“嚓。”空氣中輕微一聲響。
長龍瞬間化爲烏有。
京二有些喪氣的收回手,“果然不愧是霧氏一族,霧法的真正繼承人,高了我不止一個擋次。”
雲初輕輕輕挑眉,收回手,輕哼一聲,“你如果不這麼風流,應該會上升得很快。”
“你不說還好,這一說,我還想起來,這些日子都是爲了尋你,才害得我是吃不好睡不好,路過看到美人兒都沒了興趣,更是讓我寢不安,食不味……”京二這一開了閘,怨念立馬就緊跟着來了,
“明萌萌可是有來信,打聽你的蹤跡的。”雲初擡手打斷京二的絮絮念。
京二頓時語聲一噎,一把拉住雲初的胳膊,緊張兮兮,“你沒告訴她我在這裡吧。”
“嗯,我……”雲初剛要開口,便覺空氣中一道風襲來,當即,胳膊處一輕,京二也退離她數步之遠,同時一股熟悉至極的氣息而至。
一個挺拔身影站在雲初面前。
黑色泛着淡金色邊兒的錦袍,腰間玉帶輕束,墨發冠束,氣質似高山白雪雅蓋風華,自然是景元桀。
“不就碰了一下,那麼大反應。”而此時,對面,退後數步的京二很不滿的撣撣衣袖。
“你很閒。”景元桀看着京二,他可沒忘了,之前某人說,又可以和京二玩了。
京二不明白景元桀在想什麼,笑嘻嘻的搖頭,“我不閒,我很忙,忙得很。”
“京家主此行回京家,應該不是太安全,你護送吧。”景元桀道,依然是面無表情的聲音,表情卻比平時更加冷峻些,以至於京二頓時發苦,“我現在跟着他回去不是……”
“你正好可以看着他。”景元桀微微頷首,頓了下,又補充道,“一個時辰前,南延發了國告,自此,與南齊合爲一國,以後,唯南齊之令是從。”
“這麼快?”京二顯然很驚訝,顯得可愛的娃娃臉都幾分肅穆。
雲初方纔還準備看好戲的面色也是一深,是的,這麼快。
“南延果然有問題。”京二眉宇也是一緊。
雲初沒出聲,是的,南延一直以來都太低調了,之前,北蕭翼山封了北拓邊境,不讓他們自北拓過時,南延也同樣戒嚴,雖然沒有北拓明顯,看起來,更像只是防範,而以備萬一,可是,這其中……
誠如京二所說,果然有問題。
“南延國師是南容凌的師傅。”雲初在琢磨着,卻陡然聽景元桀道,輕描淡寫的語氣,雲初心頭卻是一驚,擡眼看向京二,京二顯然之前有所懷疑,此時方纔確定般,當下,面色也沉嚴起來,“南延國師知天卜命,雖然不似空無經情冷性,淡薄寡性,卻也是高人,是南容凌的師傅……不足爲奇。”
“之前,我讓官瑤藉着她和南延國師的一點交情請他幫忙,散發那天命剋星之言,如今想來,當時,南延國師想必也是和南容凌互相溝通過的。”雲初聲音也是一緊。
景元桀看着雲初,神色幾分溫柔幾分凝定,又道,“襄派也緊跟南延之後,同時發了消息出來。”
“是效忠於南齊吧。”雲初道,顯然早就猜到了。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經很明確了。
“你怎麼還不走。”雲初正尋思着,卻聽景元桀直接對着京二趕人。
京二當下面色好看得可以,擡手指指景元桀,又看看雲初,最後憤憤留下一句,“沒良心。”當然,憤憤歸憤憤,卻是足尖一點,正色的道,“我先看着京老頭兒回京家,再來能加你倆的大婚。”
“雖然風流了點,辦起正事來,還是一流的可靠。”雲初很客觀的點評。
“我不風流。”景元桀道,眉宇一深,她今夜好像誇京二兩次了。
雲初有些懵逼,看着景元桀,原諒她實在理解不了,高大上的太子會和京二吃醋。
“你今晚誇京二兩次了。”景元桀又道,神色很淡定。
雲初卻不淡定了。
她有誇京二……兩次?
景元桀百分百篤定的點頭,“兩次。”眼底深處更帶着執作。
雲初恍然明白過來,感情這廝哪裡是需要京二去看着京家主,分明就是將他給支走,說得這般正色冷峻的,天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靠。
雲初覺得,自己在景元桀面前,直接就是智商掉線的份。
“嗯,那如今,天下形勢已經很明確,南延和襄派聽命於南齊,分明就是要擰成一條線,與大晉抗衡。”雲初適時的轉移話題,她覺得智商這種事,還是少想一下。
景元桀幽深的鳳眸裡好像有笑意,卻是一笑,“的確,所以,很快,會很忙。”
“嗯,不過,幸好,北拓如今有蕭石頭看着,我已經去信,讓他不偏不倚,不要有任何表示就可。”
景元桀點頭,突然就不說話了。
屋內,安靜得出奇。
“不過,景元桀你的師傅是誰?”雲初突然想起這茬忙問道,當然不會是山老,那就是個臭不要臉的老頭兒。
景元桀卻沒答話,而是看向雲初的目光驟然一深,不過,一瞬間,目光裡好像就多了些什麼。
二人已到這般,那眼裡是什麼,雲初當然知道,耳根不禁一紅。
四目對視,屋內的氣氛不過幾瞬之間,就好像變了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