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跡清逸流長,不像女子,不似男子。
南容凌閉眸思忖。
大晉太子自來傳爲天縱奇才,而他被世人言僅次於太子這下,過目不忘的本令他自然也會,否則,如何在南齊這般多年,太子之位,保得至今。
只不過,腦中將所有識的人的字跡對此一一比照,皆不是。
“或許,這是別人隨意的信件,不過碰巧被屬下等截獲。”一旁,方纔拿信來稟報之人凝思道。
南容凌沒說話,墨月卻搖頭,“此處偏僻,可謂僻壤之地,四下之空,方圓幾百裡都被我們查得清清楚楚,並無大富大貴與身份不常之人,而且,這宣紙紙質精細,必是達官貴人所用,如此,爲何會到得這僻壤之地。”
“靜?”南容夜此時卻細喃着這一個字,不知在想什麼,狹長媚惑的眸子裡深暗不明。
墨月眼眸微斂,恭敬的站在南容凌身後,一臉嚴冷。
“雲初身邊的奶孃是大長老的夫人,可如今死了,還把大長老給弄死了,玉無洛也死了,雲初身邊的丫鬟也死了……”南容凌依然輕喃着,頓了頓,聲音更輕了輕,“如此這般時候,雲初該是傷心難過的,那,是誰,要趁此做些什麼呢……”
好久,墨月見得南容凌似乎不再想了,這才拱手請示,“那太子,我們是現在啓程嗎?”
“是,不過……”南容凌擺手,眸光仍然緊盯着紙上的字,眉宇一蹙,“明日是中秋。”
黑月不明所已,卻道,“回太子,是的。”
“中秋……團圓之意……呵呵……”然後,南容凌面上這一瞬間,突然露出一絲恍然大悟般的笑意,音色疏朗流芳,“先不回南齊。”
“好……”墨月面露疑惑,卻聞南容凌氣息間好像都帶了笑意,看向她,“師傅可有傳消息來?”
“回太子,南延國師並無消息傳來。”
“算了,他太迂腐。”南容凌隨意的擺擺手,轉而面色一肅,對着墨月吩咐,“以最快的方式傳信回南齊,做好一切準備,我們與大晉……終將誓不兩立。”
“是。”
……
翌日,天色大亮。
雲初醒來時,景元桀已經起身了,屋內那沁潤的屬於景元桀的氣息氤氳在空氣中,便異常的安靜。
今日是中秋呢。
“知……”雲初束好中衣,擡手對着外面剛喚了一個字,便住了聲兒,點了點眉心。
習慣,真是件可怕的事。
而比這更可怕的是,她終此一生,都忘不掉……
“小姐,你醒了嗎?”而這時,門外,顯然是聽到屋內動靜,秋月在外面輕聲扣門。
雲初這才收起情緒對着外面道,“嗯,進來吧。”
門開,不止秋月,還走進來兩位身材中等的中年嬤嬤,其中一人,雲初認識,是大婚那日的喜婆,不過,今日未着紅衣,而是一襲深藍色的對襟衫,氣質溫謙,而另一位同樣氣質不俗,一看就非尋常嬤嬤。
而此時,兩位嬤嬤緊跟在秋月身後走了進來。
“老身見過太子妃。”
“老身見過太子妃。”二人同時開口見禮。
秋月緊跟着上前一步解釋,“太子妃,這院子裡太清靜了些,太子擔憂屬下一人伺候你失怠,便找來了這兩位嬤嬤,不過,太子說了,一切端看太子妃的意思,若不想使喚她們,讓他們隨時在院子裡候着就行。”
雲初點點頭,她如何能不明白景元桀的用意。
怕她觸景生情,所以另找來兩位嬤嬤,而且,還有可熟識之人,可若是,自己心存芥蒂,就把她倆安排在外院,也可。
再者,景元桀身邊向來是沒有女子的,能讓兩位嬤嬤進這院子,也是爲了她。
而那兩位嬤嬤皆端着得體又誠懇笑容微欠身子,靜候雲初吩咐。
“左右,我身邊也需要人,待我洗漱之後,你們一會跟着秋月熟悉熟悉吧。”雲初面色溫和的對着二人笑笑。
這兩位嬤嬤一看就是有閱歷見識的,見過的人事應當比一本書還要豐富了,而能被景無桀找來,什麼事當做,什麼話當說,該是最清楚明瞭,也無需要她像當初在雲王府對付那些丫鬟般的威脅警告。
那兩位嬤嬤顯然對雲初這一安排很是滿意,二人皆對着雲初又是恭身一禮,這纔跟到秋月打來水,端來早膳。
又伺候雲初穿戴完妥。
“太子在書房是吧?”用過早膳,雲初這才道。
秋月忙點頭,“是,不過,太子之前交待說今日是三朝回門,縱然太子妃想多睡會也要叫起來,所以,太子應當一會兒就過來。”
“嗯。”雲初點頭,不過,卻也止不住笑。
這廝,昨日她說進宮拜見皇上遲到了,他一幅無所謂樣子,還讓她睡,今日,回雲王府了,算是回她的孃家了,他倒是一點禮兒也不失。
傳出去,該又要說,他懼內了。
不過……
“太子是何時去的書房?”去初對着秋月詢問,昨夜後來睡得太沉,她竟是真不知道景元桀何時起身的。
秋月聞言,略顯清冷的臉蛋上,頓時也對自家太子起了心疼,“太子寅時就起了,還萬般叮囑,讓屬下等不要打擾太子妃。”
“寅時就起了。”雲初擰眉,看看外面天色,那他不過才睡了四個時辰而已。
雲初當即對着暗處揮手,“律嚴。”
律嚴立即現身。
雲初雖然嫁到了太子府邸,可是,一應所用的人都未變,景元桀本來還想把路十一調給她,不過,她覺得這樣就挺好,所以自然也沒有調動。
此時,律嚴一現身,整個面色也同樣有些嚴肅。
雲初看着將一切收拾出去的嬤嬤,這才收回目光看着律嚴,擰眉,“是不是南齊終於有動靜了?”
“小姐慧極,丑時剛過,便傳來消息,南齊國境的兵將突然在整肅。”
“可是,南齊縱然是爲了報幾百年前的滅國之仇,但是,如此突然,必定是師出無名的?”
“小姐說得是,但是,南齊那邊蠢蠢欲動所打的口號是……大晉太子意欲傾滅小國,而且,昨夜,南齊皇上突遇刺殺,刺客一路逃亡在逃到邊境處終被擒獲,身上還有大晉的文書與信件……”
雲初聽到這裡,不禁可笑,“這個南容凌可真會自己給自己設局,這種招也能想得出來。”
律嚴清透冷嚴的面上也閃着光,靜默一瞬方道,“小姐和太子安然大婚,南齊太子對太子自當是恨的,畢竟,之前被太子的陣法給困住,不能作爲……”
雲初自然明白。
南容凌是天之嬌子,是南齊太子,一步一步籌謀這般久,不說以前和景元桀的小打小鬧,就說之前她的選妃大典,就足夠他恨上她和景元桀啊,更無論現在。
不過,大晉和南齊,終歸是註定敵對而不能和平相處的。
有我無他。
幾百年世襲下來的恩怨,後代子孫,終是躲逃不過。
當年,姜國公主的滅國受欺之恨,今日南容凌的心高氣傲,而大晉又豈是能坐以待斃的。
想必這幾個時辰間,景元桀書房裡下情上達已如雪花般飛來,處理的事項是分分鐘鐘的斗轉星移吧。
大戰未起,私底下,各方的利益卻已經開始動了起來。
“這幾個時辰間,天下間還有什麼消息傳來?”沉吟半響,雲初又道。
“京中倒是無事,不過,屬下聽路十一說,太子的幾方勢力已經全然出動。”
“南容凌也不是省油的燈。”雲初面上升起一抹自嘲。
不過,生變在這中秋節,是真的,存心,不想讓景元桀和她安生啊。
律嚴見得雲初沒話問了,想到什麼,忙請示,“對了,京中那些酒肆店鋪,又該小姐過賬了,已經暗中傳消息了,小姐你看……”
雲初聞言,面上頓時露幾分無奈與惆悵,“光想着花錢,倒是快忘了還要理賬這事兒,以前,知香都快上手了,現在……”
“小姐請節哀……”
節個鬼的哀啊。
雲初緊了緊眸子,苦笑一聲,轉而又道,“算了,你去雲王府找哥哥身邊的月牙,把事情交給她。”
律嚴聞言,點頭,不過,卻沒退下,面上卻是有幾許躊躇。
雲初看着律嚴,“想問什麼?”
“回稟小姐,屬下不是個多話的人,可是屬下一直好奇,那個月牙姑娘到底是是何方來路,說不上好,又說不上不好,可是卻又一直幫着大公子和小姐你。”
雲初笑笑,這纔看着律嚴,“我也是才知道的,我身邊的曾經爲了尋我有暗藏南齊的青月,哥哥身邊自然就會有忠心不二的月牙。”
“屬下明白了,原來都是當年雲王妃留下的人。”律嚴恍然大悟,這才退下。
不過。
青月自從回來大晉,前幾日還在,這幾日倒是不知哪裡去了,大婚那日,她到是參與了暗中守護之責的。
確實,再完美的防護還是有所疏忽的,前日大婚,看似喜慶熱鬧,可是暗地裡,一路迎親至太子府邸,卻是整裝齊待。
不過,青月素來行蹤不定的。
“太子妃,忠勇候在太子府外,說要見你。”正在這時,秋月走了進來。
雲初蹙眉,“忠勇候見我?”話落轉而又道,“太子知道嗎?”
秋月搖搖頭,“太子不知,屬下等是先來稟告太子妃的。”
雲初脣角驀然轉過一絲笑,“做得不錯,請他進來。”
“是。”
不一會兒,忠勇候便由人領着走了來。
雲初遠遠便瞧着了,不過些日不見,忠勇候看上去也是老不少,眉宇間皆是疲憊之態。
不過,這是活該。
“請,太子妃饒命。”而忠勇候一到雲初跟前,正且都不敢看她,便直接對着雲初跪下了。
堂堂候爺,按理說是不用對雲初行如此在禮的,以輩份來說,雲初還要對他客氣幾分。
不過,雲初面色未變,倒是穩穩的坐在院子裡,看着跪下的忠勇候,這才露出譏諷,“忠勇候讓我饒命,那我奶孃的命,丫鬟的命,誰來填呢。”
聞言,忠勇候垂着的頭輕微動了動,卻是沒起身,聲音裡有着痛苦的隱忍,“一切皆是大長老所爲,太子妃你不能算在我忠勇候府的頭上啊。”
“收容亂賊,差點害死太子,難道,也不能算在忠勇候身上?”
忠勇候一滯。
“一切皆是你咎由自取,你無計可施,便來找我求情,難不成,忠勇侯覺得我雲初還能左右大晉律法。”
“……”
“還是說忠勇候覺得,只有你忠勇侯的命是命,我奶孃丫鬟的命就不是命?”
忠勇侯擡起頭,目光精鑠,正想反駁說,她們如何能與他比,可是是觸到雲初那比雪不冷的眼神,堂堂侯爺,竟當下,沒了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