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無聲的壓抑中,身後方纔緊緊追隨出城門的這人也到了,也自然聽清了方纔雲初所說的話。
墨月和一衆精衛趁此落於南容凌身後。
景元浩帶着的三千御林軍和羽林衛簌簌落下,齊齊站着,面色沉嚴。
幽暗的天色下,明明是中秋月圓夜,可是卻霧霧朧朧,只得以看清月亮模糊的輪廓,連一顆星子也無,越發顯得天色沉暗壓抑。
四周,很靜。
無人作聲,卻除了南容凌,俱都面色複雜。
而景元浩和羽林衛等人當先看向的是景元桀。
他就站在那裡,如立在於穹花下的高山厚雪,這一瞬,在雲初話落間,陡然冰冷迫寒得嚇人。
靜了好一會兒。
“雲初。”景元桀喚,腳步竟是生生的停着,沒有挪動半分,出口的聲音都是極輕,好像生怕聲大一點就會將雲初給嚇跑似的。
шωш★ тт kΛn★ CO 而這一聲喚,不止羽林衛,景元浩的心頭都是猛然一痛,倨傲高冷的太子皇兄何曾對過誰,用這溫柔到低切的語氣……
偏偏……
景元浩擡眸,偏生雲初就那樣站着,面上竟沒有絲毫動容,而他身後,南齊太子那般志在必得之意漾在眼角。
“雲初,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夠好。”景元桀說,一貫高高在上的太子,一貫天塌於前也面不改色,依然步履從容的太子,此時開口這一句,神色間,竟是如此的落寞與震痛。
雲初眸子輕微晃了晃,緊了緊袖中的手,直捏得青筋泛起,方纔似擰定了所有勇力般,清凌凌的看着景元桀,“景元桀,我有一件事想問你。”
景元桀看着雲初明明離他很近,可是這一瞬卻好似與他相隔數千裡的模樣,與那般沉然的語氣,睥光一縮,心頭驟然一沉。
“避子藥,是不是你讓奶孃下的?或者,是你通過奶孃的手下的?再或者,你有沒有對我做過這樣的事?”一個字比一個字重,卻一句比一句動機淺,可是於雲初來說,都一樣,都一樣的傷得她的心無以復加。
景元桀立在夜風裡,錦袍鼓盪,身挺如玉,卻也不及他時呼吸一滯而有些惶然的面色,“雲初,我……”
“你只需說,是與不是。”
景元桀沉默,須臾,頷首,“……是。”
雲初聞言,眼底頓時就噙了一絲晶瑩,露出一個苦澀得無法形容的笑容,“所以……你纔不希望奶孃活着。”
“雲初……”
“你只需說,是與不是。”
“不是。”
“很好。”雲初揚了揚頭,看着天際處一片發暗的天穹,面色痛苦,眸光冷然。
風聲搖動,心自冰涼。
一寸一寸冷卻,一寸一寸裂痕。
不是,才更加的是。
景元桀站在那裡,垂在兩邊也同時緊了緊,眼底光束如濃濃黑雲下呼嘯的海浪,讓人退避三舍,也覺得如此的沁冷入骨,景元桀沒有出聲,只是這樣看着雲初,腳步動了動,最終,還是停下。
“雲初,相信我,好嗎?”半響,景元桀語氣,如此的期切。
“呵呵……相信你?”雲初突然擡手撫了撫眼角,冷笑,“景元桀我是相信你的啊,相信你是愛我的,你也確實是愛我的,可是,你是如此的愛我,卻也怕我成了你有威脅,是不是,你不想讓我生孩子,而成爲你的威脅,你爲了不讓那些大臣阻止我們在一起,就選擇了不要孩子,你有沒有問過我,你何時如此自私,還是說,從頭到尾,你都這般自私。”雲初一字一句,擲地有聲,皆是質問,放在眼角的手又遮擋住眼簾,似乎不想將一瞬已經無法呼吸的痛透露。
四周沉默,這一刻,連南容凌的神色也無端凝沉,看着雲初,心中,那種心疼氾濫而來。
“雲初,我們……”景元桀看着雲初,看着如此脆弱的雲初,看着一瞬如此氣息森冷的雲初,說了幾個字之後,竟然語聲一頓,然後閉了閉眼,神色從未有過的沉重與心疼,眼底,呼嘯的海浪中是未曾得見的惶怕。
他怕,他怕失去雲初,可是,看着這樣的雲初,突然覺得,一切的言辭在雲初面前都蒼白得失了力度。
她其實,已經做好了決定,她其實已經給他判了死刑罰,她對他如此的失望,難過,痛心,景元桀的心頭突然都空了,原本有些蒼白的面色似乎更白了些。
“你知道方纔我有城門之上發生了什麼事嗎?”半響,雲初依然遮住眼簾,對着景元桀開口,不待他說話,她的聲音如此無情無緒的響起,“有人想要陷害我啊,你說是誰呢,是你的人,還是別的人?我一向恩怨分明,在那一刻,竟然失去了辯解的力氣,景元桀,你說,和你在一起,爲什麼就那麼累呢,爲什麼呢?”
一聲比一聲低,卻一聲更比一聲砸進太子的心裡。
景元桀沉穩如山的腳步終於,似乎,顫了顫。
一旁,景元浩看不下去上,當即向前,“雲初,這些事待後在查,可是眼下,你要相信太子皇兄,就算他做了你方纔口中所說話之事,可是他必定也是愛你。”
“景元浩,你不明白嗎?”雲初卻拿開盡掩眼簾的手,通紅的眼看着景元浩,“我想要的是不隱瞞,我想要的,是孩子,所以,不要自私的以爲愛的名義就可以如此傷害我。”說到最後,雲初聲音陡然一高,讓景元浩頓時凝噎。
“沒關係……”半響,雲初又看着景元桀,“本來我是打算要離開的,我爲了不想讓你忍受千古罵名,最終決定離開,只是,在我離開之前,哈哈……”雲初冷知,“景元桀,我真的是沒想到,你竟給了我這般好的一個禮物。”
愛有多痛,恨就會有多痛,傷就會有多痛。
景元桀渾身一震。
可他卻無從解釋。
“景元桀,你讓我從天堂到地獄,只要不過幾個時辰。”
“雲初……”景元桀雙手緊握,眼底光色沉暗,卻只喚了兩個字,便又沒了聲。
如此作爲,已經是默認了一切。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爲自己解釋一句。
是事實如此,無詞辯,還是說,事已至此,讓她接受,而接受。
不。
她雲初,如何會接受。
雲初再度冷笑一聲,看了幽黑的蒼穹好一會兒,方纔道,“景元桀,奶孃死時,我沒有哭,玉無洛死時我也沒哭,知香沒了我也不哭,因爲,我想和你幸福,這也是他們期盼的,你給的愛,可是此時此刻,卻已經成了如此繁重的枷鎖,我想,我們在一起,註定如此的,累。”
雲初望天,生生將眼角晶瑩倒回,然後,閉眼。
她一生只求不被逼不被欺,不被迫,也自認爲,再來一世定要活得風聲水起,進步勇前,永不讓人欺壓,也不會爲任何妥協,可是,現在,她,進不得。
看着景元桀痛苦而愈發蒼白的面色,雲初的心突然就已經不那麼痛了,她在想,原來,她對愛情的純粹,比他哥哥還要高。
高得可以放棄這份經歷一切困苦的愛,也要保護它的完整。
然後,下一刻,雲初再睜開眼時,眸子裡寒意乍現,再看向景元桀時,目光已經盡是疏離又冷淡,“不過,景元桀,我不會和離,我也不會寫任何書信,我今日就算是要離開,也要霸佔着太子妃的位置,哪怕以後就算是我死了,我也要你景元桀記得我,生生世世。”話落,雲初偏頭看着南容凌,“南容凌,你不是說你會保護我,這般多人,你能帶我衝破這層層防衛?”
“自然。”南容凌有些震驚,有些意料之中的道。
“雲初,你瘋了,你當真要跟南容凌走。”南容凌話剛落,景元浩自不遠處飛掠了來,瞪着雲初,自然是極不贊同。
雲初看着景元洗,沒有說話,而是已經轉身,走向一南容凌的方向。
“雲初,今日一旦你離開,便成了大晉的敵人,一旦你跟着南容凌走開,大晉不能再容你,你是在自毀聲名。”
“最愛的人都已經自心底裡放棄我了,我還要聲名作何,我還要大晉的信任如何。”雲初看着景元浩激動的情緒,聲音突然無比的沉靜。
景元浩一滯,看一眼太子,依然不放棄,“太子皇兄弟被陣法反噬,方纔來晚了,他是……”
“來晚了,來早了,可是事實確是,太子對我下了避子藥。”雲初再一句,直接讓景元浩失色,旋即大步朝景元桀走去,言辭焦憂,“太子皇兄,你說話啊,你倒是說話啊,你不愛她嗎,之前被雙心蠱纏得那般痛苦也要在一起嗎,爲了她可以掃清一切,放棄一切,你倒是說話啊,不是你做的是不是……”
“三皇子又何必爲難太子,太子會是個受人冤枉的人?”景元桀未答話,南容凌的聲音卻是滿含嘲諷的響起,狹長流逸的眸光裡盡是諷刺,“太子曾經不是如此信誓旦旦的要保護好雲初嗎,要愛她一生一世嗎,要獨一無二的尊重嗎,要執子之手與子攜老嗎,避子藥……哼……皇權江山,到底,太子還是在意的,這種事,我可是做不出來的。”
“南容凌這裡時是大晉,我足以讓你有來無回。”景元桀的聲音終於在南容凌話落之時,沉沉響起,一開口,就好似霜了萬萬年的雪,凍人沁骨。
南容凌卻不懼,還揚了揚眉,四下一掃,目光掠過景元浩,御林軍,羽林衛,最後又看了看自己身後近百面色肅穆,精氣神佳的護衛,面上盪漾起笑意,隨意,又深沉,“那便,背水一戰。”
“不用背水一戰。”雲初突然道,然後,以後放脣,對着空氣中猛然一吹,頓時,尖嘯的聲音劃破長空,頓時,地面似有震動。
景元浩面色一變,“雲初,你竟然想用孟良辰借你的精騎來對付太子?”
“不。”雲初搖頭,“我只是,依從我心,而已。”話落,又看向景元桀,“我任性嗎,我就是如此任性。”
“雲初,你瘋了,你瘋了。”景無浩已經沒形象了,高着聲調怒吼,“你認爲那幾百鐵騎就可以成功讓你和南容凌離開?”
“南容凌不是說了,背水一戰?”雲初突然無比的雲淡風清。
然後,在所有人都沒預料中,上前一步。
“唰。”袖劍驟出,鋒寒一閃。
頓時,空氣中所有人都凜緊了呼吸,盡皆看着眼前一幕,分外複雜。
尤其是景元浩和一直與雲初相識自深的羽林衛,此時更是……
只因爲,誰也沒想到,雲初竟將那鋒利無比的袖劍赫然對準了自己的脖頸。
“景元桀,是要我死在這裡,還是放走南容凌,你自己選擇。”雲初出口的聲音卻比她手中的利刃還要冷,眸光如雪,更甚是諷刺的看着景元桀。
“雲初,你瘋了,你瘋了。”景元浩已經氣得沒有別的語言了。
一旁,從頭到尾沒機會開口的路十一此時整個面色也是難看至極。
“我沒瘋。”雲初涼涼的開口,目光卻凝着景元桀沒有離開,“我知道,你捨不得我死的,可是,你卻做了讓我不能原諒之事,所以,我就是想讓你心痛,讓你承受我此時此刻心裡的感受。”雲初聲音清晰無比,“我雲初不是聖人,當我想清楚,終下決定和你在一起那一天,就是真的相信你,相信我們可以彼此尊重,結果……真特麼可笑。”雲初面上笑意森然,“所以,景元桀,你現在要如何做呢?要殺了我嗎?”
“太子,如此機會實屬不易,您萬不能聽太子妃之言放走南齊太子,一旦他離開大晉,日後必定會後患無窮。”雲初話剛落,空中高陽的身影驟然而至,同時,鏗鏘有力的聲音響起,擲地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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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今天能不能二更~哈哈